“噢,差点忘了正事。”我连忙从裤兜里掏出在医院的前台顺来的纸笔,平放在长椅上,问,“你想给父母写点什么话呢?”
“嗯……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不过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不知该写哪一句好呢……”
她烦恼的样子也很可爱。
“什么都好啦,只要是你想传达给他们的消息,他们一定都会视若瑰宝的。”我说。
雏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发出了微妙的感叹:“片桐君真像个哲学家。”
我的头上多了三道黑线:“饶了我吧,哪有像我这么接地气的哲学家啊……”
“哈哈哈……”
雏森居然笑了。
对于我这句强行瞎扯的台词,她居然都能觉得好笑,这是多久没和正常人说过话了?
“行了,来开始吧。”
我取下了钢笔的笔帽。雏森沉吟片刻后,一句一句地告诉我她想传达给父母的话,然后我就在笔记本上一句一句地写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担心会占用我太多时间,犹豫着怎样挑选出最精简的语句;但是到了后来,她的感情就完全刹不住车了,我的笔记本也连续往后翻了好几页。
“啊,对不起!我好像说得有点太多了!”她捂着嘴惊讶地说。
“没事,笔的墨水还足够呢。”
“这些就够了吧。”她掰着手指数了数,“我在那个世界也过得很好的事……请人帮忙照顾皮特的事……”
皮特是她生前经常投喂的一只流浪狗的名字。
“如果下次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将那几页纸细细撕下,折成三叠,“我家住在加藤屋的对面,你知道地方吗?那家卖咖喱饭的餐厅。”
“嗯,知道。”
我举起手中的纸页,冲她晃了晃:“那我就去寄信了?”
“好!”雏森高兴地在我身边转了几个圈,这个动作还真得由幽灵来做才不显得奇怪,“真的很感谢你,片桐君!”
她绕得我有点头晕。
“没事没事,别在意。”我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望着头顶的那片葱绿,心情也好转了很多,“……雏森,你也早点成佛吧。既是为了让你的家人安心,也是为了不要变成伤害别人的怪物。”
“……是啊……”
她的表情发生了一点变化。
我上次见到她时,她胸口的因果之锁还有很长一段锁链。但今天那截锁链已经明显缩短了好几厘米。
她得尽快离开现世了。
“我上次说的死神,就是穿黑色和服的那个,你要是看到他了,就赶紧叫住他,让他帮你完成魂葬。放心吧,不会痛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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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魂葬会不会痛完全取决于那个死神的技术。不过……我现在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一点比较好。
雏森对我微笑了一会儿,似乎在与自己的内心做决断。
最后她不舍地说:“……嗯。我会的。只是……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呢……”
“——会的。”
我大声打断了她。
“诶?”
“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尸魂界是所有灵魂的故乡,所以,我死后也会去那里,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我信誓旦旦地说。
“……说得也是。”雏森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我觉得好受多了,片桐君。”
我希望我的坚定能给她一些果决,不论是与过去的友谊说再见,还是抵御糖衣炮弹的攻击,如果一个人足够有主见,就很难被欺骗。
“在尸魂界再会吧!”我向她伸出了手。
“嗯!”
她也向我伸出了手。
我们虚握着双手,就像在演一场于双方都举足轻重的戏。
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在这个城市里见过雏森。
至于我们的下一次相会,当然,就是很久很久以后再提的故事了。
而我们之间的缘,却并不会这么简单地被剪断;相反,它像一根红线一样,把我和其他人也越缠越紧,到最后,我竟然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分割线……】
第三天,我便恢复了学校的作息时间,准时去上课了。
经过雏森桃事件的始末,我意识到了纸笔的重要性。
没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为了保证记忆不出现模糊甚至是错乱,我需要趁现在把关键信息记录下来。书写的方法自然十分隐秘,我将所有角色的名字都用了外号来代替,比如雏森就是“暗恋眼镜大叔的少女”,一护就是“妖孽等级的混血外挂狂”,露琪亚就是“画技稀烂却独树一帜的恰比死忠”……
这本笔记本,我要好好保存,并且把以后获得的新信息也记录在案。
比如,那个神秘的灭却师。
“那么,从今天起山崎同学也平安返校了,大家注意不要和她打闹,医生说她的伤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班主任宣布着新的消息。我抬起一只眼的眼皮,看见剑道部的部长小姐正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班级后面的黑板。
她的名字是山崎奈央。这是我出院时得知的情报。原本我以为自己伤得最重,但很奇怪的是,我却是所有住院的人里第一个出院的。连主治医师都忍不住惊叹于我顽强的恢复力。而手臂差点被撕开的山崎部长,则在两周后才勉强回到学校。
“喂,片桐。”
她一放学,就把我拦在了教室门口。
“……哦,山崎部长,你的伤还好吗?”我无法不在意她手臂上的绷带,“缝了多少针?很疼吧?”
“别岔开话题。”她将书包拎在肩膀上,以右脚为支点转了个圈,因为她的左脚上还绑着固定用的夹板,“我是为了找你才提前出院的。跟我来。”
她依靠单手拄着腋拐往前艰难地跳动着,我很想劝她有什么话就在教室里说算了,但她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听我的意见。
真是个固执的人啊。
“等一下,部长……”
我不得不赶紧跟上她的脚步。明明都已经受伤了,她竟然还能走这么快,简直匪夷所思。
“那是什么。”她边走边问,“攻击了我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是说……虚?
我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