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太犹如当头棒喝,当即就愣在了那里。强撑着身子,这才没倒下去。半饷后,她还是抱着一丝是自己听错话会错意的希望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老大夫是确信她听懂了的,老人家也是一脸为难。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是老朽医术浅薄,号错了脉。老夫人若是不信,可去城中请一位信得过的大夫来再替小姐号脉。只是……想来结果大概都是一样的。”
老大夫医术高明,曾在县城最有名的医馆就职过。只是后来岁数大了,这才回乡来的。如此医术的人,又怎能号错最寻常不过的喜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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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身子有些撑不住了,晃了两晃,眼瞧着就要倒。
“老夫人。”老大夫喊了一声,提醒说,“事已至此,还是去关心关心小姐身子吧。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可别想不开。”
柳家在秀水村是非常有威望的,不管曾经的柳老太爷,还是如今的柳老太太,都十分得村里老小的敬重。而柳家那唯一的孙女,长得如花似玉的,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温柔好脾气小姐。
老大夫对柳家人的品性,多少还是了解的。知道其中肯定另有隐情,而柳家小姐绝对做不出和人私-通的事情来。
多半是叫人给强行糟蹋了。
难怪呢,本来好好的一个城里富家小姐,有钱有貌性情还好,怎会最后却寻了个农家出身的小伙?想来,这就是原因了。
只是连柳家自己都没想到,小娘子会意外怀了身孕。
真是作孽。
老大夫内心感叹一番,也并不想在此久留。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想过分去干涉人家的隐私。
所以,老大夫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抱手告辞说:“夫人也放心,此事老朽定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告诉。好好照顾小姐,老朽告辞。”
赵佑楠耳力极好,虽方才老大夫是凑近了老夫人又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声音极轻,但赵佑楠还是听到了。
他的震撼也不比老夫人小,也是没想到,不过就那一回,居然就中了。
震撼之后,赵佑楠也用最快的时间做出了决定。他本来见柳家态度坚决,且看那柳小姐对自己也并无什么好感,所以就不想强人所难,打算放弃直接走人的。
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如今柳小姐肚子里怀的是他的骨肉,他当然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好好生下来的。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他即刻回去告知祖母,让立即着手操办起婚事来。能多快就尽量多快,最好一个月内就能完婚。这样的话,等九个月后孩子出生,才不会落人口舌。
不管是对柳小姐的名声,还是对赵家,都是一桩好事。
此事如今已经不完全由柳家做主了,赵佑楠直接占据了主动权。他肃着脸,一脸认真的走到老夫人面前,弯腰抱手,恭敬又严肃的说:“老夫人,事到如今,我是不会再退让的了。我会即刻回京去,让家里立即准备起来。事情不但得办,还得越快越好。”
柳老太太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忽然听到一番这样的言论。
老人家捂着胸口,有些泄了气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儿郎,迟疑的问:“你……你们家当真愿意尽快接香儿入府?”
“是!”赵佑楠答的干脆又严肃,“此事宜早不宜迟。为了小姐好,晚辈恳求老夫人不要再犹豫。”
不知真相的其他几人一脸莫名的看着老太太和赵佑楠,一时都没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曹氏走过来问:“娘,大夫怎么说?香儿手没事吧?”
老太太静默了一瞬,最终似是拿定主意般,再望向赵佑楠时,目光坚定:“好!既如此,或许是天意。赵二爷,希望你能信守诺言,也希望你们赵家能信守诺言,要快,我香儿等不及。”
掐指算了下时间,如今这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有一个多月大。如果赵家能在一个月内接香儿过去,那么,待明年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才不会叫人生疑。
再迟些,就来不及了。
“晚辈即刻启程回京。”赵佑楠回完柳老夫人后,又走至柳香面前,见她撇着头,并不看自己,赵佑楠俊颜微沉,但说出来的话的语气却还是温柔的,他说:“好好照顾自己,在家等我。”
交代完后,赵佑楠冷冷一甩袍子,就大步离开了柳家。
曹氏一干人都不明所以,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娘,这什么意思?您和赵公子说的话,儿媳怎么听不明白。”曹氏着急,怕是在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夫怎么说的?香儿到底有没有事?”
“哎呀!”柳老太太一拍大腿,情绪瞬间崩溃,一把抱住孙女就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香儿啊,你那么好,怎么就能发生这种事在你身上。老天不长眼睛啊,咱们柳家从来没做过亏心事,你怎么就不能得一门好婚事呢?日后入了那赵侯府,深宅大院的,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张青山也在,听老夫人这样说,他心里就明白了。老夫人刚刚这一番话,再加上方才那位赵爷临走前的一番话,他知道,老夫人怕是临时改了主意。
而他和柳家小姐,是再不会有缘分的了。
虽然心里诸多遗憾,但倒是也松了口气。毕竟,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柳小姐出了事,他哪里敢去想这些。
这样也好,他从前什么样,日后还是什么样,心里也不必再有什么负担。日后,只管好生照顾老夫人,在她跟前尽孝还恩情就行。
只是,毕竟给过他那样的希望,他因有了这个希望,这些日子来,他还幻想过和小姐成亲了后的生活。小姐性情温和,又如花美貌,他想,只要他肯吃苦,婚后的日子定不会差的。
可如今,这些也注定只能成美梦了。他对小姐,日后万不可再生出丝毫觊觎之心来。
哪怕是已经送出去的心,也得即刻收回来。否则的话,怕是会害了小姐。
张青山还算有点眼力劲,知道人家母女祖孙几个要说私房话,他主动告辞说:“老夫人,田里还有点活需要我去做,我就先过去了。”
老太太哭过一场后,心情稍稍好了些。知道这事让青山这孩子为难了,但此刻也顾不上他,就说:“你先出去忙,等晚半天的时候,再来找我,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是。”张青山应下。
张青山也走后,屋里就只剩下祖孙婆媳三个后,老太太才说出实情来。
柳香母女都怔住了。
曹氏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双手一拍,打的“啪”一声响,她懊悔说:“是儿媳糊涂了,当时忘了向曹姨太给香儿要一碗避子汤来。如果当时记得这事,也就不会这样了。可怎么就这么巧?这世上多的是求子不成的,香儿这才……怎么就这么巧呢!”
曹氏这些日子虽忙,但也有关心女儿身子。但女儿自来葵水后,身上的月事就一直不准。所以,她也没想过要通过这个来判断女儿是不是有了身孕。
可怎么就那么巧?就一次啊!
这有了身孕和没有身孕,是完全不一样的。若没有身孕,香儿还能另配他人,不入赵家那大院,有另一条路可走,有选择权。可有了身孕,就只能走那一条道了。如今这种情况,那赵家花轿但凡晚一步,等香儿显怀了大着肚子再进门,势必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香儿一辈子怕是都得低着头过日子。
怪她!都怪她!
老太□□慰说:“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事更怪不到你头上去。何况,当时是在云家,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如果真大张旗鼓的去要这种东西,那才是真要了香儿命。”老太太沉沉叹息一声,拉过孙女手,将人拉到她身边,十分怜爱的说,“香儿,如今你是再没选择的余地了。孩子打不得,太伤身了。万一打了,日后再难有孕怎么办。所以,既然打不得,那只能生下来。”
“若要生下来,你也只有嫁去赵家这一条路可走。祖母现在就希望,你此生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也不求你能多得那位赵爷的宠爱,只要能好好生活就行。后宅是女人的天下,祈祷你未来的婆母和姑嫂们能怜惜你几分,不要看不起你。”
事到如今,柳香自己也觉得,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如果这就是她此生唯一的出路,那么她也认了。天无绝人之路,这条路虽开局难了些,但只要她以乐观的心态好好生活,未必未来就是一潭死水。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是,这位赵二爷的未婚妻是云蔓而非云芝。云芝心思深沉且心狠手辣,她也不想婚后的日子尽在这些勾心斗角中度过。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和以后的赵二夫人好好共处的。
当然,她也很有自觉性,入了府,也必不会去和当家主母争什么抢什么。只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像云侯府的曹姨太一样,可以晚年安稳,膝下儿女平安。
想到曹姨太,柳香不免又要想到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来。想那时候,曹姨太说要她寻个侯门贵子嫁了做妾,她还嫌弃呢,十分不愿意去走曹姨太的这条路,坚定要找个如意夫婿去做正妻。
可现在倒好,不但做了人家妾,而且还是和云蔓共侍一夫。赵云两家结亲,她又和曹姨太有亲戚关系,日后,少不得要走动。那种场面,柳香只要想想都觉得尴尬。
但柳香性子颇稳重,也是能扛得住事的人。她素来也喜欢报喜不报忧,徒扰家里人担忧。所以,此刻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烦恼和焦虑,但她也得装着心平气和的样子。
“祖母放心,孙女知道该怎么做。日后入了赵侯府,必然会恪守规矩,孝敬公婆。我定会好好过日子的,不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想了想,又说:“这位赵二爷,虽风流了些,但好像人挺好。孙女日后靠着他,想来不会有苦头吃。他看起来是个爽朗豁达的性子,既是他毁了孙女一生,哪怕日后没了爱,凭着他那份责任心,想来也不会对孙女差到哪里去。”
老太太听后,倒是赞同。
“只希望赵家那边迎你过门的花轿能快些,这赵家可千万别有什么正妻不过门不抬妾进门的祖训。”
老太太心中揪着疼,她从未想过要攀高门,她就想留孙女在身边。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老天都不让她如愿。
想着孙女不久就要远离自己而去,她又激动说:“若不是老天不长眼,让你有了身孕,便是那赵家八抬大轿正正经经娶你过门为妻,祖母也是不答应的。深宅大院,就是吃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