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想起父亲要等儿子满五岁,送他去武川上学的事,忙跟秦纮提了,她心里很纠结,既舍不得儿子,又希望儿子将来又出息,秦纮道:“正巧父亲也觉得我们太溺爱阿生,既然岳父愿意,等阿生满五岁,我们就把他送过去。”比起亲爹,秦纮更信岳父,他一点都不认为父亲会严厉的教导阿生,让他趴在地上给阿生当马骑才有可能。
“这不大好吧?要不要在跟大人商量商量?”谢知迟疑的问,毕竟阿生是秦家的孙子。
“不用、,老头子会答应的。要不是王伯父年纪太大,实在没精力,他曾想让王伯父来教阿生。”秦纮说的王伯父就是王瓒的祖父王偃。王偃体弱多病,经过这些年调养,好歹活了下来,但身子一直不好,就是连自己孙子都没精力教,别说是教别的孩子。不然谢知早把儿子送到王偃处,免得他们母子分离。秦纮暗忖,等阿生去岳父那里上学时,可能会带上不少小尾巴,王家那几个孩子肯定会跟着去,他的侄子可能会去几个。
提到王伯父,谢知笑着说:“我回来时还让凤容努力给我们生个儿媳呢。”
秦纮啼笑皆非,但心中也微微一动,王瓒若真有嫡女,阿生能娶到琅邪王氏的嫡女是他的福气,就像他娶到阿菀,他轻抚妻子柔滑的肩膀,“京中来消息,汝南王可能会来平城。”
“汝南王来平城?”谢知惊讶的抬头,“他来做什么?”汝南王是拓跋曜的皇三子,生母是林昭仪,向来受拓跋曜宠爱,对他的待遇仅次于太子。
秦纮说:“拓跋曜让他来监督建造太皇太后的寝陵。”
“她不是要跟高宗合葬吗?”谢知问,太皇太后是高宗生前就立下的皇后,死后合葬也理所当然。
秦纮道:“太皇太后说高宗安眠已久,不宜在大肆动工,就在高宗寝陵附近选一处安葬,寝陵也以简朴为主。”
谢知暗想她不会是没脸见高宗吧?毕竟她不仅给高宗生了个孙子,还坑死了他亲儿子,压得他孙子差点成变态,想到即使太皇太后都会造寝陵,谢知不由轻笑一声,“他们真是想不开。”人死就一了百了,造寝陵除了劳民伤财,有何意义?还不如一把火烧干净。
秦纮诧异的问:“怎么是想不开?”
谢知说:“死了就一了百了,留着自己身体做什么?等它烂了还是等人盗墓再暴尸荒野?等我以后老死了,就让人火化,直接洒在地里,上面种一片树林,要不就撒水里也好。”
“别胡说八道。”秦纮呵斥道,时下讲究事死如事生,阿菀这种想法在众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谁会让自己尸骨无存?不过他跟阿菀还年轻,暂时不考虑身后事,倒是父亲已经让人开始造他的墓室,等他墓室造完,母亲的遗骸也能移到父亲墓室,原配夫妻总要生死同穴的。
谢知也听母亲提过这件事,据说大人让人造了两个墓室,一个用来安置五哥的母亲,另一个是给他跟阿娘建造的,他一心想要跟阿娘合葬,可阿娘早跟自己说了,将来她要有能力,就让她跟自己生父合葬;没能力就单独给她另起墓穴,她不想入秦家祖坟。谢知觉得压力挺大,她不仅想让爹娘合葬,还想给她爹改谥号,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完成。
谢知认真的说:“五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等我以后老了,我一定要火化,我也不要造墓穴,我不想死后被人翻出来。”
秦纮苦笑:“谁跟你说墓穴一定会被人翻出来的?”自古不知下葬多少帝皇将相,也不见他们的陵墓全被人盗空,阿菀想太多。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要建造墓穴也可以,反正我肯定要火化。我不要太豪华的墓室,劳民伤财。与其花这钱,还不如留下做善事。”如果五哥坚持要造墓室也可以,她可以陪着五哥,但她绝对要火化,想到后世那些被放在博物馆的干|尸、木乃伊就浑身难受,她不想死后害被人如此瞻仰,即使是学术研究也不想。
秦纮后悔提这事了,他按着谢知的脑袋说:“我们不提这事。”他们还年轻,提这种事做什么?什么留下钱做善事,他们就少了那么一点钱?秦纮这方面永远无法了解谢知,在他看来,他跟阿菀死后也要共葬一处,他们生前是夫妻,死后到了地下也要是夫妻。让阿菀火葬,尸骨无存是他永远不能接受的。
谢知很配合的转移话题,“五哥,你说陛下为何要派汝南王来造太皇太后寝陵?”汝南王今年好像才九岁,让九岁的孩子监督制造高祖母的陵墓,这不是笑话吗?
“陛下和太子都不能随意离京,大皇子被他厌弃,除了三皇子也没旁人了。”秦纮说,自阿菀离京,大皇子彻底失宠于陛下,据说这么多年,陛下就不曾跟大皇子说过一句话,也不曾关心过他,幸好太皇太后对着从小养大的孩子多有怜惜,才没让大皇子早夭。
谢知想到当年也算帮了自己“忙”的大皇子,不由暗暗摇头,也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他一个皇子何必参与这种后宫争斗,谢知暗想最应该后悔的是崔老太,若不是她早年想搞备胎,又怎么会让大皇子钻了牛角尖?本来大皇子可以是太子最好的助力,现在他却成为一颗无用但不能废掉的棋子。
将两个孩子不□□份一起养,确实是太皇太后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一招会让大皇子认为自己才是崔明珠的孩子,虽然后来太皇太后打压了这消息,可她明白这种事越打压就越有人传。她也想过要杀了大皇子以绝后患,可转念一想,大皇子这一死,不是坐实这消息是真的吗?届时崔家会怎么想?如果大皇子不死,崔家只要有个崔家太子就会一直支持自己,大皇子要死了,崔家会不会认真辅佐太子就难说了。
是故太皇太后没有对大皇子出手,反而还暗中庇护他,但也明确告诉他,他是李氏的孩子,并非崔夫人的孩子,让他不要轻信别人谗言。可惜太皇太后的话,没有打醒大皇子,反而让他越发不甘。明明他才是太皇太后的最亲近的曾孙,为何太皇太后就因为自己体弱就抛弃自己?
大皇子自从陷害谢知后,就在拓跋曜面前彻底失宠,至此之后拓跋曜就当这儿子死了,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就算皇子间都有的赏赐,都不是常大用几个心腹内侍去传旨,而是派几个不入流的小内侍去传话的。这并非常大用狐假虎威,而是拓跋曜的暗示,他让常大用以后不用管大皇子,常大用不敢违背陛下的旨意。
崔太皇太后年纪渐长,也开始考虑身后事,高宗已过世几十年,太皇太后并不想跟他死后同穴,就同拓跋曜商量,想在高宗寝陵附近另起一陵。
拓跋曜听到太皇太后如此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嘲,她这是觉得自己没脸见祖父?“朕让小三去平城监工。”高宗给自己建造寝陵时,魏国尚未迁都,是以他的陵墓是在造在平城城郊的,太皇太后想要在见他附近建造寝陵,也就是说她死后准备葬在平城附近而不是长安附近。
“为何让小三去?”太皇太后惊讶的看着拓跋曜,时下的皇子最大不过十岁,三皇子今年才九岁,哪会建造什么寝陵,过去就算变相流放。
“他年纪不小了,可以让他去历练下。”拓跋曜淡淡道。这些年随着太皇太后逐渐放下大权,她老得很快,不过五十多岁就满头银白,脸上的肉也松弛下来,原本维持的甚好的身材也变成了寻常老太最常见的臃肿身材。她已经是彻底的老妇人了,但是如果真把她当成寻常老妇人看待,那死的人绝对不会是太皇太后。拓跋曜对太皇太后一直很戒备,两人都清楚,拓跋曜并不满意太子,只碍着她才会把小二立为太子。
即使拓跋曜想废太子,也不会在皇子年纪还小的情况下动手,这只会让他功亏一篑,起码也要等她走了以后,所以拓跋曜把三子派到平城监工。一来是不碍太皇太后的眼,二来也是有意考验儿子。想看看这个儿子是否能在平城坚持上进,而是自暴自弃。拓跋曜没有嫡子,又准备废太子,并无立嫡立长的执念,他要的是合自己心意的继承人。
崔太皇太后蹙眉,她虽不大喜欢小三,可也没想把小三打发去平城,“那里气候苦寒又偏僻荒远,小三如何能适应?”
拓跋曜听到气候苦寒又偏僻荒远就冷笑:“别人都能待下去,他为何不能待?”若说气候苦寒又偏僻荒远,最差也比不过建德郡,可阿蕤一待就能待八年,无论他如何暗示她都不愿意离开。她那么娇弱都能待下去,他儿子如何不能待?
太皇太后了解他甚深,如何不知他心里还想着谢知,她不由暗气,但又不好直接挑破,“小三去了平城,他的课业怎么办?平城又没有好的先生。”
拓跋曜说:“太傅的长子谢灏不是在武川吗?让他来给小三上课。”
太皇太后一怔:“谢灏?”她对谢灏的印象仅次于独孤雄的长史官,现在独孤雄暴毙,拓跋曜派贺兰英雄去接替,他这是釜底抽薪,直接把独孤雄留下的所有势力都接手?“他是独孤雄的长史官,你让他去做皇子先生?”小三又不是太子,他的先生也不会是太子太傅,不过一个虚职文官,拓跋曜这样不是摆明要打压谢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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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曜道:“我让他去做平城刺史。”
平城是大魏的旧都,在恒州辖内,但不属于恒州管辖。平城跟大魏一个州平级,所以平城的主管官员并非别的城池的太守而是刺史。只是魏国太守和刺史都有三人,王族一人、异姓两人,做主的都是皇族官员,两个异姓官员就是摆设。可也有例外的情况,这全看官员的手腕。
太皇太后听完还觉得满意,从长史到刺史,谢灏品阶提升,但实权却没了。这官职倒是适合谢家人,现在谢家占据的要职也够多了。她知道拓跋曜不喜欢太子,但她不觉得拓跋曜会扶植小三为太子,他要是喜欢小三,就应该把小三留在京城。不然将来他怎么跟别的兄弟比在京城人脉?平城勋贵是多,可都是皇室远亲,六镇除了彭城王,没一个实权王爷。她不信彭城王会参与太子废立,他本身就是皇帝亲信,还是实权王爷,没有拥立之功都照样想荣华富贵。
至于太子,太皇太后也给他铺好了下面的路,连太子妃的人选太皇太后都定好了,太皇太后心中轻笑,她相信这个人选,拓跋曜肯定会很满意的,“承嗣也有十岁了,你有想过他太子妃人选吗?”拓跋皇室皇子成亲都早,拓跋曜十三岁就有太子了,因此太皇太后才有这一问,承嗣是太子的小名。
“您有人选了?”拓跋曜扬眉看着太皇太后,她不会蠢到想要承嗣再娶个崔家女吧?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你觉得高平家的大女儿宝珠如何?”太皇太后说的是谢修和高平公主的长女宝珠。
“她比承嗣小了三岁。”太子今年十岁,拓跋曜自然考虑过他太子妃人选,但并不是谢宝珠。
太皇太后反问道:“也就差三岁而已,宝珠聪明伶俐,跟承嗣又是表兄妹,你有更好的人选?她年纪小,就先让承嗣纳几个良媛、良娣,这样也不用担心承嗣耽搁子嗣。”反正拓跋家的皇后基本都是摆设,没几个会生孩子的。
拓跋曜沉默了一会道:“我再考虑考虑。”他本来是想把谢宝珠许给小三的,不过这一来似乎太明显了,若是太皇太后坚持,让谢宝珠当太子妃也可,谢家也不缺女儿。
太皇太后见拓跋曜没有坚决反对,就知道这事成了一半,除非能找到更适合谢宝珠的人选,否则太子妃肯定是谢宝珠。她叮嘱拓跋曜道:“贺兰英雄和西平成亲时间也不短了,一直没个孩子,你也不要把西平拘在京城,还是让她去武川跟英雄团聚。”
要是受宠的公主,根本不会打发出京,但西平在哭太庙时就已彻底失去拓跋曜和太皇太后的欢心,要不是想着西平还能废物利用的联姻,拓跋曜根本不会把她放出道观。贺兰英雄远在武川,总要有个监视他的人,西平是个不错的选择。没有子嗣的西平也明白,她这辈子的依靠绝非贺兰英雄而是皇家。
拓跋曜无谓的颔首说:“我派人送西平过去。”他不觉得以西平的脑子可以监视贺兰英雄,西平只能依靠自己,难道贺兰英雄不能依靠自己?不过他没有子嗣总归不好,拓跋曜暗忖着让常大用选几个不曾承宠的采女,这次一并赐给贺兰英雄,总要让他有个后代,别整天去找别人的妻子。
贺兰英雄跟六娘的奸|情很隐秘,就是谢简都不知道,当然这也跟他不在意这个女儿有关,不过拓跋曜是知道的,他没想到谢家居然还有这种跟人私|通的女儿,看着永安侯乐颠颠的炫耀自己嫡子,还不时要求让他立次子为世子时,拓跋曜就忍不住鄙夷,这蠢货还不知道长子是他唯一的嫡子,他要把世子之位给次子才是为他人作嫁。
贺兰英雄喜欢私|通|人|妻的爱好,并没有对拓跋曜隐瞒,他很明白陛下不会喜欢一个圣人属下。贺兰英雄也不是真对人|妻有兴趣,他只对一个人|妻有兴趣,可惜她从来不理会自己。六娘不是姓谢,贺兰英雄根本不会沾手。贺兰英雄知道拓跋曜多疑,因此私|通谢六娘后,还选择跟两名官阶不高的官员之妻私|通。因时下贵妇偷|情很常见,就算被抓到也不算什么大事,贺兰英雄也没有强迫妇人,所以拓跋曜也就睁眼闭眼过去了。
太皇太后并不知道贺兰英雄私|通|人|妻的事,但她跟拓跋曜想到一处,贺兰英雄这样无子嗣也不是一回事,因此她让侍从去给贺兰英雄选几个良家女绵延子嗣。拓跋皇室的公主性子都不大好,都把驸马看得很紧,但拓跋曜并非完全纵容公主行恶的人,如果她们行事太过分,拓跋曜甚至会剥夺公主封地,因此这些公主也不敢太过分。
比如下降给谢修的高平就在生有四个嫡子后,主动给谢修纳妾。她不是讨好谢修,而是讨好陈留。陈留喜欢温柔贤淑的媳妇。当然谢修这个妾就是个摆设,谢修从来没碰过她,准备在身边留上几年就打发了。谢简从小就教导孙子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最前,有子嗣没必要纳妾,免得伤了夫妻感情。
这话谢修和谢俨记得很牢,他们可没有父亲的运气,能找到三个把他当神灵的妻妾。他们的妻子都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他们从来不妄想她们会心甘情愿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是故他们在这方面格外注意。
谢家男子几代尚主,要换成别的人家,都跟公主闹得翻天覆地了,唯独谢家夫妻恩爱,让人心生羡慕。也正是因为谢家男子的自持,谢家在京城勋贵中风评极好,很多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想把女儿嫁进来,谢灏几个成年的庶子行情还不错。
拓跋曜要让皇三子汝南王去平城的事,震惊了大部分朝中勋贵,很多人都猜测汝南王是否得罪了陛下,才让陛下将他打发到平城那种穷乡僻壤,甚至连汝南王身边的人都在怀疑。毕竟拓跋曜要废太子,并且暗中将汝南王定为太子候选人的事没人知道,就是谢知也只知道他准备废太子,但不知他中意何人为太子,她只能大概猜测下。
汝南王的乳母忧心忡忡的劝着从小奶大的皇子:“大王,这下怎么办?要不让昭仪向陛下求情,让您别去平城?”
汝南王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对乳母说:“父亲决定的事,阿姨还能改变?”他阿姨林昭仪是陛下公认的宠妃,但阿姨很早就跟他说,自己只是运气好,占了个名分,他跟别的皇子没有区别,父亲也不会看在母亲的份上对他有所偏爱。父亲一说让他去平城,他就答应了。他不觉得自己是失宠于父亲,他要是真失宠,父亲绝对不会为他费心的,就像大哥现在就是宫中的透明人,他猜父亲让他去平城是另有打算。
汝南王的话让乳母无言以对,“可是这样的话,您的学业怎么办?”
汝南王淡定道:“既然父亲让我去平城,他定会给我解决这问题。”
乳母将信将疑,待汝南王得知自己未来先生的人选时,他便彻底放心,如果父亲真要放弃自己,他绝对不会让谢刺史来教自己。
拓跋曜看着安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难得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平城好好学习,你在京城的伴读不用带过去了,到了那边我给你另选。”
汝南王应是,他跟伴读感情寻常,带他们过去只会让他们平添怨气。
拓跋曜见儿子举止稳重,心中越发满意,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去吧。”
汝南王顺从的退下,又去拜别林昭仪,林昭仪看着儿子,将快要长大的儿子搂在怀里,她向来冷静自持,可想到儿子即将离自己远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保重。”
“阿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汝南王说。
林昭仪轻轻在儿子耳畔说了几句话,汝南王愕然看着母亲,林昭仪抬手轻顺儿子的头发,“去吧。”
“母亲保重。”汝南王对母亲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
林昭仪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眼底浮现一丝水光,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有预感儿子此番去平城是福非祸,她没什么好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