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雎鸠和商之洲两兄弟脸色有些不好,对视了一眼。
他们面前摆着两副围棋,对面的若鸿脸带笑容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落子。
一对二,这在围棋中叫着“面二”,也就是一人同时和两人下棋,难度剧增。
但这样的情况下,商雎鸠和商之洲居然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对方还是一个第一次下棋的人。
两人手上的棋子怎么也落不下去,因为一但落子,他们也就输了。
现在的情况也就是这样,僵持住了,两兄弟有些不想认输,但似乎也回天乏力。
这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小脑袋,正是顾宝儿,“柏哥儿让我来传话,此局云上学院认输。”
下面这么大仗势,陈柏怎么可能不知道。
齐政还有些奇怪,“你就这么认输了?”
陈柏怂了怂肩,“不然怎么办?已经下成了死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再说,这是商雎鸠和商之洲他们摆的棋局,若是旁人帮他们,也失去了下棋的意义。”
“再者,这群学生从未尝试过败局,心气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甚至连对圣人学生都有些不以为意,今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是好的,总比以后遇到逆风局就不知所措,直接被击溃心智的好。”
楼下,顾宝儿对着一群垂头丧气的云上学院的学生道,“柏哥儿说,失败乃成功之母,我云上学院惧怕的从来都不是失败,反而是没有对手的一直成功,那样我们将失去前进的方向和目标,失败并不可怕,在失败中站起来,总结经验,寻求成功才最重要。”
好一顿鸡汤,这也是陈柏怕这些学生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一群一直成功的人,心理其实会隐藏着谁也看不到的高傲的,一但受挫,这种高傲就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得会消沉下去,特别是自尊心特别强的孩子,对他们的影响更是巨大。
顾宝儿继续道,“柏哥儿说,上课时间都过了,你们还在外面晃,今天罚你们将学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不快回去上课。”
这时,若鸿突然说了一句,“且慢。”
“刚才和你们下棋,有些胜之不武。”
对面不过是一群学生而已,而他,多年前已经名传天下,就像让一个大学教授和一个小学生比试一般,他赢了也的确没有什么成就感。
若鸿眼睛一转,“刚才听闻你们院校有一个名叫电脑的棋道高人,不知道可否代表学院和我正式赌一局?”
正式赌一局?
原本小脑袋低垂着的一群学生,脑袋猛地扬了起来,“当真?”
“连柏哥儿都下不赢电脑。”
他们刚才输了,输得还有点惨,总觉得给学院丢脸了,他们学院在上京的名声可大了,等事情传回上京,他们可不就是给学院抹黑了,别人或许会说他们还小之类,但输了就是输了,其他任何借口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别人只会觉得是云上学院输给了燕国前太子若鸿。
但现在,若鸿居然要挑战他们学院的电脑?
顾宝儿已经撒着小腿往学院内跑了,等他再跑下来的时候,人群给他让了一条道,远远地就听到顾宝儿喊道,“可,云上学院愿意和若鸿殿下堵上这一局。。”
若鸿一笑,“既然是赌局,总得有赌注才行,不如这样,若是我赢了,让我进云上学院一观如何?”
眼睛一眯,“任我参观,包括……你们学院禁止他人入内的地方。”
条件看似简单,但云上学院的门槛现在可高了,连圣人学生都进不去。
而且哪怕进去了,也不是完全开放的,听说好些层楼都设置了特殊的机关,需要本院学生才能开启。
现在的云上学院,在所有人眼中,就如同蒙着一层面纱,神秘到了极点。
一群学生也愣住了,居然赌这个?
哪怕他们是本院学生,也签订了保密协议的,学院的很多东西都不能跟外人细说,一但泄露了其中秘密,柏哥儿说了,很可能被驱逐出学院的。
所以哪怕他们有时候说漏了嘴,也会第一时间纠正过来,别人听到一些专有名词是不可能理解是什么意思的,只要他们死守着不解释。
若鸿嘴角上扬,继续道,“若是我输了,黄金千两,悉数奉上。”
声音一落,一片哗然。
黄金千两,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一个数目么?
陈柏最开始帮齐政养一山兔子时,也不过黄金三百两而已。
不得不说,燕国也太富裕了一点。
若鸿一来上京,就是十里红妆,现在又一抛千金,还真是……
而且用黄金千两,只为求一个进入学院参观的机会,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恐怕真的要轰动天下了。
如果说鬼谷上道嫡传传出的那个惊人的消息只是在圣人门徒之间广为流传的话,那么这一消息一出,恐怕真的要举世震惊了。
“前诸国第一太子,千金一投,只为求得进入云上学院参观的一个机会。”
可以想象,这样的消息要是被传出去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陈柏和齐政得到消息后,眉头都皱了起来。
陈柏说道,“怎么我感觉若鸿这一举动有些意味深长。”
齐政也皱着眉,“自从当年若鸿从燕国太子位置上退下来后,就深居简出,从来不再过问诸国之事,他这一赌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说他挥金如雨,荒唐至极也对,这消息传出去,恐怕只会让人觉得燕国前太子若鸿是彻底废了,因为没有一个有责任的太子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燕国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不是。
但总感觉,其中似乎又另有目的。
陈柏说道,“他在众多圣人门徒面前说出赌局,而且怎么看都是已经让学院占了老大便宜了,若这样学院都不答应他,怕是要让众圣人门徒小看我云上学院了。”
现在大乾正通过云上学院吸引这些圣人门徒重新入驻大乾,这样的结果倒是不愿意看到的。
齐政说了一句,“有把握么?”
陈柏都笑了,“人力有尽时。”
除非已经非人,否则怎么可能下得过电脑。
这一次,是陈柏和齐政同时下了楼,走进人群中。
陈柏看向若鸿,这还是陈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这个名传天下的诸国第一太子,光看外表,当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人中龙凤,和空谷幽兰一般的兰若昀站在一起,还真是相得益彰。
这世上有此璧玉一样的一对人儿,或许是这个纷乱的时代最美好的存在吧。
陈柏拱了拱手,“既然若鸿殿下有此雅兴,学院又怎么会拒绝,在下陈子褏,老师不在期间,学院一切事宜暂由在下打理。”
“只是这赌局,学院占了太大便宜,怕是有些不公……”
话还没有说完,若鸿笑道,“既然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条件,我说值得便值得,能将诸位圣人学生拒之门外的云上学院的门槛,在我看来,黄金千两还有些少了。”
陈柏嘴角一抽,“既然如此,赌局开始。”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叫电脑的云上学院的人也该出场了,结果……
棋盘摆好,若鸿对面却坐了个空气。
陈柏说道,“多有不便,只能让学生代为传话来下这棋局了。”
众人:“……”
好诡异的一局棋。
若鸿也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高塔,“隔空神交,倒也不错,只是有些可惜,不能一睹真容。”
反正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棋局开始。
顾宝儿小脸红红的跑上了楼,在多功能电脑教室开了一台电脑,将电脑ai设置到最高,然后开局。
围棋开局需要猜先,就是谁先下。
居然是电脑先手,虽然在陈柏看来,谁先谁后在这一局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倒是一群学生兴奋到了不行,原本只需要一个学生跑上跑下对照棋局的,结果这些学生愣是闲不住,跑成了一条小火车,跑在后面的还气鼓鼓的。
“电脑第一手,大飞龙定式开局……”一群学生的声音都有些颤。
“……”
“十六之十四,夹!”
“……”
其实就是一些围棋位置的叫法,大部分人应该是听不懂的,但不知道为何,听上去居然给人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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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局棋,居然被一群学生弄得跟什么世纪大战一样,陈柏都有些好笑。
倒是观棋的人多少被这种气氛影响,心中又沸腾又紧张。
下个棋居然还能下出这样的气势?
还有这些学生口中的词,听着还挺好听,什么大雪崩定式,什么佳桂斜挂……
听上去还颇为有意境。
围棋在古代有千年历史,在南梁时期就有专门陪帝王下围棋的棋官,孕育出了难以想象的文化蕴藏其中。
围棋又包含了天地至理,道家黑白学说等等,穷其无数人的一生,也不过研究得其中一二罢了。
观棋的人听不太懂学生们传递的内容,但那些美丽的词语,却隐约能让他们感觉到其中深藏的韵味。
当然,所有的形容,最终也不过是落在棋盘上的一子,这个他们倒是看懂了。
有人开始给后来者讲解这围棋的规则。
渐渐的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
原本一脸悠闲的若鸿,也慢慢地脸色沉重了起来,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燕国若鸿,从他出生,便表现出了非同常人的天赋。
当年,年幼之时,少年意气风发,与诸国争锋,从未尝败绩,其才智举世震惊,轰动天下,小小年纪便已经有诸国第一太子的称号。
就因为他一人,让诸国觉得燕国将力压诸国,从此崛起在诸国之上。
可以想象,这样的人在当时是何等的存在。
也是他一人,让诸国形成了联合之势,达成了举世伐燕的共识。
要不是后来出了些意外,若鸿被贬,失去了太子之位,从此消沉不可自拔,诸国的联合之势这才无疾而终,不然这世道是怎样一副光景还不一定……
哪怕若鸿消沉了这么多年,他这一到大乾,以十里红妆迎娶一男子的荒唐事情,不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或许大家在看若鸿笑话的时候,心里何尝没有一种仰望他曾经的荣光的心理。
一个人到现在都还有如此影响力,可想而知,当初的若鸿到底妖孽到了何种程度。
现在若鸿的面色渐渐认真了起来,渐渐沉浸在了棋局之中。
而陈柏看着若鸿的样子,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和电脑下这么多手,这还是若鸿才接触围棋。
世上无双之人,当真让人望尘莫及。
但……
陈柏突然对旁边的齐政小声说道,“下围棋,除了需要人拥有深思熟虑,计算万千的逻辑能力外,还需要人拥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和超乎常人的毅力,就如同老僧坐禅,可以数日不食不喝闻风不动,如同枯松迎雪,傲立风中……”
陈柏的目光飘向若鸿,“你说这样一个如同老僧一样拥有坚定意志的人,真的会因为一个人沉沦到让举世震惊的地步?”
齐政的眼睛都缩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陈柏不置可否,“你看现在的若鸿,他被棋局所吸引,所以完全投入了进去,不再被外物所扰,所以这时的若鸿,才是最真实的他自己,你觉得他现在和他来大乾后,所表现出来荒唐不羁的样子像吗?”
“又或者,他现在的样子,和天下人眼中那个永远回不了头的若鸿像吗”
齐政眼睛一眯:“……也许,有的人面对感情就是会失去理智。”
虽然这么说着,但齐政的眼睛已经危险的眯成了野兽。
要是……要是曾经的诸国第一太子并没有消失,又当如何?
陈柏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齐政,没想到齐政这么冰块脸直男的一个人,还真相信有人会因为感情丧失理智?
陈柏嘀咕了一句,“恋爱脑的确挺多的。”
但如同老僧一般心智坚定的若鸿,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若不是……
不知道为何,陈柏居然哆嗦了一下,特别是看向若鸿和兰若昀两人的时候。
若不是,这两人怕是要惊世骇俗了,所谓的诸国佳话恐怕……
有一种冷能让人冷到冰点,冷到让人怀疑人生,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真感情。
陈柏赶紧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外,故作笑意地对齐政说道,“也许真是我想多了,人无定式,也许世上就有若鸿这样的痴情之人,不像某人成天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估计连个感情都没有谈过吧。”
齐政一愣,“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看不起谁嘞?他也是有人仰慕的好不好,特别是最近,人数好像剧增,也只有这陈子褏不知道好歹。
陈柏尴尬地一笑,“没有,定是殿下看错了。”
齐政看了一眼陈柏:“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局限在这儿女情长之中,你有些才情,以后也当如此。”
陈柏:“……”
怎么有种齐政让他以后直接去当和尚的感觉?
那怎么得了。
“我这人可没什么大志向,现在又没有了什么危机,大把时间去找我喜欢的人。”陈柏说道。
齐政脸色微沉,“成天将儿女情长挂在嘴边,也不害臊。”
陈柏心道,总比某人明里暗里期盼他以后当一个和尚好。
“殿下,你这就说得不对了,儿女情长怎么了?说得俗气一点,等我大乾以后富裕了,肯定需要提高人口发展国力,没有这儿女情长怎么行?所以我们不仅不能诋毁儿女情长,我们还得发扬,我这可是为大乾的发展尽一份力气……”
齐政都被气得笑了,“胡说八道,你这么多借口不就是为了……”
话没说完,齐政不由得一愣,然后不着痕迹地看向陈柏,“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不然怎么一个劲给他说什么儿女情长比什么男儿志在四方还重要?
都不等陈柏回答,齐政就道,“陈子褏,莫要学那若鸿,不务正业,沉迷私情,你看看那若鸿,表面上很多人羡慕他那不顾一切的感情,但私底下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成为诸国笑柄……”
“你才智惊人,当世少有,怎能辜负了这一身的才华,为我大乾出谋划策,一展宏图,名留青史,才是男儿该做的正事。”
什么儿女情长,见鬼去吧。
陈柏越听越不对劲,齐政这是要让他做牛做马,为大乾奉献一身啊。
这个资本家,黄世仁,才当上太子,就想剥削他。
陈柏眼睛一转,“我也可以两者兼顾不是,两者双收它不美?”
结果声音一落下,齐政就回了一句,“不行。”
陈柏都惊讶呆了。
齐政也是一愣,然后开口道,“这不是有若鸿这个前车之鉴,我也是怕你如他一般,从此沉沦。”
陈柏:“……”
心里有一万条草泥马跑过。
关键是齐政这人性格诡异,他脑子里面该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这得多变态,还不许人谈一个感情了?
陈柏悄悄从齐政身边移开了一步,“这是我个人的事情,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管别人的家事不是。”
齐政眼皮子一沉,这个陈子褏怎么油盐不进,也不看看眼前的若鸿有多惨,还一个劲往坑里面跳。
那什么儿女私情真那么重要?一个个跟着了魔一样。
关键是陈子褏为了这个居然还敢当面顶撞他。
齐政看了一眼陈柏,最近……陈子褏接触了什么人不成?该不会真的对什么人动了心吧?又或者有人在将陈子褏往这一条路上引?
陈子褏长得小模小样,细皮嫩肉的,说不得还真有人……
不行,他得多劝解劝解,像陈子褏这么有才华的人,怎么能就这么荒废掉,那什么儿女私情也得立马给他抹杀在摇篮里面。
陈柏也在感叹,齐政完全就是个和若鸿完全相反的事业脑啊,已经疯狂到了让他身边的人也必须干事业的程度了。
陈柏觉得在这么下去,估计齐政和若鸿在某种程度上有得一拼了。
注孤生啊,陈柏摇摇头,他得离齐政远一点,不然这注孤生是会传染人的。
这时,齐政突然说了一句,“明天记得准时来我府上学剑,不得迟到。”
呵,让你见外人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莫要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像你这般大的,最是容易被人影响,交友要谨慎,像我们大乾那些上了年纪,默守成规的大学士,你平时倒是可以和他们多加交流交流。”
陈柏:“……”
他怎么觉得,多了一个生怕儿子早恋的老父亲?
陈柏眼睛一动,既然无法远离这个事业脑,那么他就反其道而行,让这个事业脑知道儿女情长的美妙。
陈柏不动声色,脸上没有任何其他感情流露地小声问道,“殿下,你该不会连其他人的小手都没有牵过一次吧?”
齐政的脸色都不自然了,大庭广众之下,这个陈子褏居然若无其事地给他讨论这么不知道羞耻的事情。
要是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得被人说成怎们的骄淫无度。
陈柏一看齐政那小表情,就能猜不出一二。
啧啧啧,难怪有这么直男的思考方式。
“殿下,你也老大不小了,居然连个小手都没有牵过,又怎么知道什么叫软玉娇香的触感,啧啧……”
难怪事业脑,完全没有开窍啊。
只是陈柏没有发现齐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殿下,工作之余,我们也得娱乐娱乐不是,就明天,我们练完剑,我带殿下好好逛一逛。”
得让齐政开窍啊,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不然说不定齐政真让他搞一辈子事业,他不得哭死,天天以泪洗面。
齐政:“……”
这个陈子褏,是一门子心思都在那些事情上了。
齐政和陈柏居然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心中都有打算。
而棋局也到了十分焦灼的情况了,每落下一子,若鸿的思考时间就越来越长,那样子,竟然给人一种运筹帷幄于手掌之间,天下之势,莫过于手中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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