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的医疗点实在没人。
于是,又让人抬着他去找那些朝廷的老官儿了。
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他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去为自己出一口气,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三公九卿他得挨着一个一个拜访,他得让这些老官儿都对太子蛟生出点埋怨来。
等陈柏上门的时候,管家前去通报,“老爷,廷尉府陈子褏求见。”
“他不好好在那个什么医疗点待着,怎么跑这来了?”
犹豫了一下,陈子褏现在可是治理这次大病的重要人物,谁让那个山君跑去采药了,说是治病的药不够,现在就剩下陈子褏这个学生会打针。
等陈子褏被担架抬进来,那副样子看得实在让人触目惊心,原本还准备责备两句的老官儿,都开不了口了。
陈子褏还在重伤之中啊,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带着这么重的伤还站出来想着为上京的人治病的。
结果他不责备了,陈柏倒是开口了,“不知道太子蛟到底何意?上京现在情况紧急,如同死城,难道太子蛟看不到吗?难道朝廷看不到吗?不就是让太子蛟出来澄清一下,一句话就能改变现在的情况,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等了这么些天都没有动静,朝廷难道就这么看着?各位大官儿和大王难道真就这样不管不顾?”
别怪他落井下石啊,谁叫太子蛟这次做得实在是太愚蠢了。
“大是大非面前,怎能……怎能如此不顾及大局。”陈柏下了结论,脸上表情更是痛心疾首,站在道德制高点,谁不会一样。
说得大官儿面红耳赤,还无法反驳,太子爱面子,不肯出来认错,甚至都不是让他认错,仅仅是让他澄清,可惜愣是没有半点动静。
谁对谁错,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了,那些被称为“妖魔”的人,被打针之后出现了明显的好转,已经应验了陈子褏说的这是病不是什么妖魔,当初的问斩肯定是不对的。
加上陈子褏当初预警,这病具有大面积传染性也一一应验。
已经水落石出,人尽皆知的事情,太子蛟居然龟缩了起来。
他太子蛟的面子是面子,他们的就不是?现在还被一个小辈上门责问得无言以对。
不过说来也怪,大王三召太子蛟,居然都被对方找各种由头拒了,这种时候不负起太子的责任还拒不应召,说实话,已经完全不是任□□面子能解释得通的了。
陈柏还加了一句,“我负责治病,我会尽到我的责任,但如何让病人来是你们是太子蛟的责任,当初谁种下的因,谁就要负责起来。”
“躲起来不见人是个什么意思,对得起这大乾百姓么。”
陈柏说完,这才开始说正事,“现在事态不可控,上京城必须封城,要是病传到了城外,就算有足够的药,对大乾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药可不便宜。”
陈柏以前也没想到,太子蛟居然能死撑着不肯出来说一句话,任由病情扩张。
“上京之灾,不应变成大乾之灾。”说得语重心长,闭城可不是小事,肯定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但已经到了不得不如此的地步了。
听得人眼睛都缩了起来。
陈柏说完就准备离开,他还得赶着去下一个老官儿家里落井下石。
不过离开前,突然说了一句,“对了,我需要借你们家山君的学生一用,还请放行。”
看着被抬着出去的陈柏,心里就郁闷了。
一个满身污名,人人都可唾骂的人,现在确在带着伤,想尽办法救人。
而原本贤德之名,满负盛誉的太子蛟,在大是大非面前却……
差距之大,实在让人心里堵得慌。
不行,他得进宫,一是封城之事得大王首肯,二是不能任由太子蛟在这么继续荒唐下去了。
咬着牙,要是话说得狠一点,今日事态能发展成这样,太子蛟难辞其咎,可直到现在,太子蛟还只想着顾全自己的颜面,实在过了。
陈柏不知道这些老官儿有什么打算,反正他就挨个挨个上门,这事儿谁的责任他也不添油加醋,他只是挑明了让他们自己去想。
还有就是将自己那群学生给借了出来。
这些老官儿是亲眼看到那些病人完全康复的,所以对于借人,虽然有些担心,但终归还是要借的,他们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特别是他们家孩子,拿着一种叫板蓝根的药,往嘴巴里面一灌,然后就嗷嗷叫地往外面跑,一点惧怕都没有。
看得实在让人欣慰,功勋子弟当如此,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负起责任,不像那……
哎。
陈柏看着一群激动到不行的学生也是好笑。
“柏哥儿,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要当救苦救难的小英雄。”
说话虽然幼稚了点,但于危难之际,能义无反顾地站出来,的确称得上一声小英雄。
于是死寂的街道上,一群充满活力,充满阳光,穿着富贵的小公子,手持锣鼓敲了起来,挨家挨户的路过。
当然,陈柏还借了被他救治的那些毒斑红肿病的病人,一起跟在这些学生旁边,这些病人有些已经痊愈了,有些脸上还有一点点红印,但看上去也好得差不多了。
敲锣打鼓,在如此冷清死寂的街道上,看上去实在突兀。
但他们就像一阵春风,一束阳光,一道最舒服的浪潮。
“上京的百姓,出来看一看咯。”
“看看这些人,他们都被治好啦,一点症状都没有了。”
“就是生病了而已,不是什么妖魔啦,去柏哥儿那打一针就好了。”
“看看我们,大张旗鼓地跑街上也不怕。”
“我们是三公,九卿的子弟,我们都不怕,你们怕甚!”
传递的消息实在惊人。
那恐怖的猩红得如同恶鬼面具的病治好了?
本来昔日繁华热闹的上京突然变成这样,他们就不好受,听到这消息,难免要透过窗子看一一看的。
“那些不是当初法场上的人吗?他们脸上的红斑好像真的消失了。”
“还有那个被上京衙抓走的病人,居然没有被太子蛟杀啊。”
“嘶,那人脸上还有红斑,这些小公子怎敢和他们走一起,要传染的啊。”
这些学生见有人通过窗子看他们,还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对着别人就喊,“家里有病人的赶紧去柏哥儿那去治病了,不要躲起来受罪。”
“治好了也能像他们一样,正大光明的走街上,都是大乾的子民,躲什么躲啊,又不是老鼠。”
惊得有人问道,“你们真是三公,九卿家的子弟?”
这么尊贵的身份,比他们的命可贵重多了,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些学生一听,简直乐坏了,还要装得羞答答的,搅着小手手,但喊话的声音可不小。
“我是廷尉府陈小布……”
“我是甘公府甘十三……”
“……”
妈呀,好羞耻,但柏哥儿说,英雄需留名,才会有更多英雄站出来。
无名,不是英雄该有的待遇。
一片沉默,人家功勋家子弟那么尊贵的身份都不怕,反倒是他们,畏手畏脚,显得……
一群学生也不停留,柏哥儿说了,要挨家挨户地走,今天走东市,明天走西市,要让所有人看到上京并非是什么妖魔之地,它还是昔日那个上京,没有什么好恐慌的,只需要像往常一样生活就行,有病治病,无病逛街喝茶听话本。
如同一股寒冬中的暖意,吹入了千家万户。
经过功勋府邸的时候,因为都是一些认识的孩子,免不了还有人出来看热闹。
“这不是商公家的双胞胎吗?”
“那个妹妹头是廷尉府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群学生赶紧道,“柏哥儿说没有人敢去他那看病,是因为百姓恐慌这种病,让我们牵个头,让所有人看看,没有什么可怕的。”
“看看我们后面跟着的这些人,都是以前得病治好的。”
“我们帮着老师治病啊。”
“这病虽然传染人,但只传染给感冒了的,身体健康的完全没必要躲在家里,不无聊得慌么?”
“就算病了也没关系,去柏哥儿那打一针就好了,就……就跟普通生病一样啦,谁没生过病,有什么害怕的。”
这些孩子还真是……
怎么听着,闹得上京人心惶惶的鬼脸病,好像也就那么回事,跟得了个伤风感冒一样,不是什么妖魔,也不会死人。
陈柏的目的,就是让这些学生带给大家“安心”二字,别无其它。
病不可怕,可怕的是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自己吓自己。
这些学生路过驿馆,那赵太子素丹一身白衣,居然走了出来,往一群孩子身边的狗狗身上rua。
这几天人都见不着,更别说狗了,他几天没rua狗了?
看得人直捂眼睛,“素丹,那是我们的狗狗。”
“素丹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狗狗。”
素丹后面的那些赵国使臣和护卫看得心惊胆颤,他们家太子就这么走出去了?
现在可是大病期间。
赶紧上前劝阻。
结果,素丹非但没有听,还跟着一群学生,不对,是跟着几只狗狗后面,坚定不移。
莫名其妙的,一群学生的队伍……壮大了一些。
这些人身份还极其的特殊,其中那个陌上人如玉的无双公子还是大赵的太子。
看得那些在窗子后面的人面面相觑。
看得更是让人心里堵得慌。
这里可是上京,大乾的上京,一个他国太子,在他们大乾的街道上,恰意的溜着狗,而他们却要躲在窗户里看着外面的人……
那种感觉,实在奇妙到了极点。
就是这样的一个队伍,开始在上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抚平这场大病带来的恐慌。
效果也挺明显,以前是人人惊恐,但现在看到了被治好的病人,看到了比他们身份不知道尊贵多少倍的功勋家的小公子,甚至看到了他国太子,无所畏惧,就那么欢快地走在街道上。
那种冲击是无法形容的。
他们都不怕,自己这些平民怕什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外面正值明媚的阳光,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陈柏也接到了他的第一个病人,估计是实在忍受不住病魔的折腾了,这病折腾的不仅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心。
看这病人的脸,或许因为恐慌,抓得都不成人样了,这样的人或许已经选择了直面死亡,现在陈柏这里有治好的希望,所以死都不怕,何不妨前来试试。
陈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手,打针,如同例行公事一样。
“三天见效,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的抓伤,皮外伤不碍事。”
病人:“完了?”
陈柏:“完了,回去等着痊愈便是。”
头都没抬,就像这病真的是无足轻重的小小伤寒。
病人:“……”
他来之前想到了无数可能,无尽的嘲讽,数不清的指指点点,甚至可能被抓去直接处斩。
结果……
仅仅是用一奇怪的针扎了他一下,让他回去等着痊愈就是。
真的就再无其他了。
病人突然笑了,苦笑,这些天,他都在干什么,在恐慌什么啊。
一咬牙,就这么毫无遮掩,露出脸,走了出去,走上了大街。
看着周围几个散开的人,脸上嘲讽,“大惊小怪。”
嘲讽的是他人,也是嘲讽的他自己。
看得人目瞪口呆。
让人视同妖魔一样的人,进了那医疗点出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还嘲讽别人大惊小怪?
有几人眼睛一动,匆忙地回了家。
然后……陈柏开始忙碌了起来。
病人一个接一个。
陈柏心中也是一叹,终于……走上正轨了。
只要愿意出来看病,这场大病终归是能被控制住的。
而看病的人,看向那个因为伤重只能坐在椅子上给他们看病的陈子褏,内心就复杂了。
复杂得甚至不敢面对陈柏的目光。
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你……是个好人。”
说完就慌忙地跑了。
陈柏都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扬。
风水轮流转啊。
污名和美名怕是要同时背负在他身上了,怎么说也比以前的情况好。
陈柏的那些学生,现在也不用上街吆喝了,居然跑来他这帮忙了。
陈柏一想,也好。
正好给来的人科普一下这个传染病,安抚人心,也让上京早点恢复正常。
“这个是感冒并发症,只要不感冒就不会得病,看我们,在病人群里面呆着都没事。”
“别看我们年纪小,我们可是山君的学生。”
“给你们治病的柏哥儿是我们师兄,我们以后也能跟柏哥儿一样厉害。”
一个个扬起了小脑袋当起了郎中。
最近他们可得瑟了,走到哪都有人认识他们。
“他们就是上京城中敲锣人。”
称号都有了。
就是他们用锣声,将人从屋子里面敲出来的,让病人走出来看病的。
这次上京的大病,他们功不可没。
陈柏看着一笑,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应该也是今生都无法忘记的记忆了吧。
陈柏忙碌得有些停不下来。
而皇宫中也热闹非凡。
太子蛟终于应召了。
因为太多的大臣找到了大王,大王也盖了玺印,下了旨。
如果还不应召,太子蛟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只是……
太子蛟却古怪得很。
一群大臣看得莫名其妙。
大王脸有不愉,“昔日能说出妖魔尽斩,维护朝廷律法,也算有些血性。”
“就算当真是冤枉了百姓,那也是在维护我大乾律。”
“但如今,你看看你都在干些什么,上京陷入困境,正是你太子尽责的时候,但你却避而不见,甚至敢抗了三道召你进宫的口谕。”
其他大臣不免点点头,明明只需要太子出面澄清的一句话而已,就能免去人心惶惶,却非要让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
这一次,太子的作为实在让人失望。
大王继续道,“父王也犯过错,犯错固然不该,但更不该的是知错不改,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太子依旧一言不发。
大王脸上更加阴沉,直接道,“即日,你就去东市和西市,向百姓澄清,那鬼脸症非是什么妖魔,而是寻常的疾病,朝廷不会惩罚他们,让他们安心去陈子褏那看病。”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臣嘀咕了一句,“就算太子不去澄清,估计上京也快恢复正常了。”
这怕是心里的成见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了,才趁机拿捏一下。
谁也没说话,任由事态发展到现在的,不正是太子蛟。
大王阴沉着脸,呵斥道,“还不快去。”
结果太子蛟依然没用动。
一群大臣都懵了,太子蛟疯魔了不成?他可知他现在在干什么?
大王脸都冷了下来。
终于,太子蛟开口了,声音嘶哑,“父王,你让我如何去面对那些百姓?”
“如何让一个说出妖魔尽斩的人,以这副面目去见人。”
什么?
只见那太子蛟突然扯掉了脸上面具,当时他们就觉得奇怪,好好的进宫见大王,还戴什么面具。
结果面具一揭下,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怎么的一张脸。
红斑,鬼面,抓痕无数。
嘶!
太子蛟竟然……
他可是口口声声说过,出现一例他斩一例,如今他自己却这般模样。
似乎明白,太子蛟为何三召都不入宫了。
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掩饰了,他要是再抗旨下去,他这个太子也当到头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在打太子蛟的耳光,而且还是自己扇自己那种。
太子蛟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一看就是被病魔折磨得痛不欲生,不对,不是被病魔,是被他自己。
看得人心有戚戚。
但心中又是一叹,如果太子蛟不是那么看重颜面,一开始就将事情说出来,别人还能说他一声坦荡潇洒,何至于此。
大王张了张嘴,最终说一句,“带太子去陈子褏那将病看好,下去吧。”
正如刚才所说,就算不要他这个太子去澄清什么,上京的情况也已经稳住了。
太子蛟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为什么能救人的,偏偏是那陈子褏。
昔日的阶下囚,昔日自己是何等高高在上的羞辱对方,现在居然要求到对方手上。
但最终也没敢说什么,他也清楚,他所作所为,惹了多少人不痛快。
太子蛟走后,一群朝臣和大王面面相觑。
太子蛟实在也太惨了一点,好生生一个维持大乾法纪的太子,自己却……
一时无语。
……
陈柏接到了那个他最不想接,但又不得不接的病人。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
太子蛟的经络都是僵硬的,陈柏打了几次针才弄对。
他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心情也是痛快到不行。
咬人的毒蛇,也有今天,在他面前如此狼狈。
陈柏甚至想,干脆让太子蛟就这样一脸疤痕得了,这样的人肯定不能继续在太子位置上呆下去的,不过他不敢,其他人都好了,就太子蛟好不了,解释不过去。
不过,太子蛟现在的心情一定十分的精彩吧,陈柏心道,以后日子难熬的可不是自己,而换成是他太子蛟了。
至于为什么太子蛟龙最后也没有站出来说点什么,上京的百姓谁也不清楚,就像是这件事情太子蛟开了一个头,然后就没有参与进来了,成了上京的一桩疑案。
而参与进来的人,山君,陈子褏,还要那群学生,却名声雀起。
最特别的估计就是陈子褏了。
受世人唾骂的陈子褏,居然救了上京好多好多的人,要不是陈子褏敲响那沉冤鼓,受那昭雪刑,还众人一个清白,这些人真的会被当成妖魔处斩的。
“陈子褏本性不坏,是一个好人。”
“以前对他实在太苛责了。”
不知道从哪里起,就这么传出了一句话,传遍了整个上京,传到了陈子褏耳中。
陈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在和齐政喝酒。
云喝酒,隔着手机。
齐政举了一下酒杯,这妖怪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居然还主动找他喝酒,虽然这酒喝得怪怪的,对着一块石头举杯。
陈柏答道,“上京情况缓解,病人肯出来治病了,难道不值得高兴?”
齐政:“这倒是,如今上京有点恢复往日热闹的势头了,这些天一直死寂沉闷,让人心里憋得慌。”
陈柏:“咦?我看你一天冷着脸,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气氛,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喜欢热闹的。”
齐政:“……”
他有一天冷着脸么?
又是一阵闲聊,陈柏今天的心情的确不错,看到太子蛟那般不愿意,那般屈辱,但偏偏还是得来找自己治病的样子,实在舒坦。
这么久的憋屈,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接下来的时间,陈柏就更忙碌了,因为病人实在不少。
疾病的确可怕,哪怕陈柏已经全力抢救了,等肃清这些病毒,也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忙碌的一个月,忙得头昏眼花,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想太子蛟是如何的羞怒难当,去看那些被他救治的人看向他的目光。
但终归,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也慢慢拉下帷幕。
上京城的封城令解除了。
昔日热闹繁华的上京恢复了正常。
而陈子褏这个名字再次响彻了整个上京,因为……朝廷的封赏下来了。
“敕封廷尉府公子柏,为弘阁大学士,赐“昭雪”之名。”
昭雪大学士,小小年纪就被赐予大学士之名,实在惊人。
但有何人敢有异意?又有何人敢不服?
这是陈子褏用自己的性命闹法场,带着重伤设医疗点,救治了上京数百人的性命换来的。
曾经门庭冷落到极点,甚至被人天天守在门口等着戳脊梁骨的廷尉府,终于有了些变化。
前来庆祝的货礼不断。
陈守业难得的感叹得眼睛都有点红。
几曾何时,他走出这门,不也被人戳着脊梁骨么。
所有人都识时务的没有提起陈子褏那段不堪的过往。
让陈柏有些意外地是,齐政居然也送了贺礼前来。
“这人不是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么?还是我现在还挂着他府里通直郎的官职,碍于俗礼送的?”
摇了摇头,也没放在心上。
还有就是,陈柏以前送给异兽的几个孩子的家里,准备了好丰富的贺礼前来,让荣华夫人一个劲热情地道,破费了破费了。
陈柏也有些感叹,果然人和人相处,都是礼尚往来。
自己送出去的礼,别人都是心里有数的,都是功勋家族,谁也不会想着贪这么一点,都会找个由头,将这礼变个法子还回来。
虽说如此,但一来一往,这关系就亲近了。
不过听陈小布说,他们学舍的同窗,有两个的生辰刚好就在这封城的一个月里,大病之际,谁也不敢办什么生辰宴,所以陈小布那两个同窗真的气得在地上打滚,直呼生不逢时。
但没有办法,这送礼也得讲时机,贸然去送那就是硬拉关系,免不了被人说攀附结交之类。
也只能让他们等明年了。
听说两孩子现在吃饭都不香,每次看到他们遛狗,都眼泪汪汪的。
上门贺喜的还有一个意外的人,居然是赵太子素丹。
虽然只是来送了个礼就走了,毕竟他国太子和廷尉府扯上关系实在不妥,但也惹得好些人惊讶不已。
陈廷尉赶紧说了几句,“都是犬子的私交,承蒙赵太子看得起。”
众人:“……”
说起这赵太子素丹,众人心情也是复杂。
说起来赵太子素丹还为上京这次大病出了力的。
别国的太子为他们上京之困出了力,那滋味简直就是五味杂全了。
不过该对赵太子怒目而视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一个月的封城,大乾文士和赵太子的比试暂停了下来,结果这太子素丹居然也没有就这么离开,反而留在了上京。
这封城一解除,听说各地的文士又开始和素丹比上了,至于结果嘛,不说也罢,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他们的边城保不保得住还没有一个准数。
上京是重新恢复了,但太子素丹却像压在众人心口的一块大石,让人实在喘不过气来。
陈柏看这素丹,倒像是玩得乐不思蜀了,最喜欢的就是左手右手各抱一只狗。
今天廷尉府实在热闹,陈柏免不了要被迫营业出来招呼一番。
等结束的时候,累得跟狗一样。
“果然冷清有冷清的好,太热闹了也吃不消。”
这时,突然收到齐政的语音,“你多久没有去看山上的葡萄了,现在都长成了一片一片的绿荫,还有那些兔子,刚才还有管家来问我,兔子长得似乎快了些,一天一个样,现在比野生兔子都大了,可还是在继续长。”
“这样长下去,该不会变成妖怪吧?”
陈柏:“……”
他都没有见过妖怪,这些是肉兔子,长得当然快了,古时候的野兔子才多大啊,能比?
不过的确有好长时间没去看过山上的兔子和葡萄了,那里可有他的一成利。
还有,因为大病封城,他的课也停下来了,现在也该继续了。
于是,第二天,约上了齐政,带上了一群学生,准备去山上写生一天。
或许是封城解除,大家都憋坏了,连上京的百姓都大批大批地往城外赶,补上落下的野游。
上京人真的喜欢野游,一家几口,再约上三朋四友,热闹得很。
陈柏这一群人就更多了,学生都有七十多个。
一个个背着画板,兴高采烈。
每一个人手上还捧一个花盆,花盆的水仙都长得老高了,现在还是绿叶,但看着要不了多久应该也该抽出花苞了。
而一出城,就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道路两旁,如同一条线,整整齐齐地长满了一颗一颗的植物。
因为封城,谁也没能出来见过这些。
一群学生简直疯了。
“这是我们种的向日葵。”
“啊啊啊,居然长这么高了,都到我腰干了。”
他们同样出不了城,没办法照顾它们。
不得不说,植物的生命向来顽强。
一阵风的跑过去,脸上都是喜出望外的表情。
说实话,这么两排伸展向远方的绿植,看上去真的漂亮。
特别是在大乾,还没有太多道路设计概念的情况下,让路边的两排绿植看上去别有一番情调。
哪怕是陈柏也有些惊讶。
说了一句,“以后继续照顾它们,种植课的考核维持不变。”
一路上,都是学生跑去看自己负责的那个路段的欣喜声,要是发现缺了一颗,还得气呼呼地跺脚。
等到了封地,按理那些平民学生,应该也有帮忙种葡萄养兔子,对山上的情况见怪不怪了,但人走在一起,心情就不一样,依旧开心到不行。
久未来这里的上京人也是惊奇,“这葡萄居然都爬这么高了,上次来架子都还没搭齐。”
“居然还搭成一个个通道,这这……”
光是想着,在这些绿荫一样的通道里面散步就舒服。
这山也不再是以前的荒山,眼前的绿意漂亮得不像话。
还有人时不时发出惊呼,“快来看看这些兔子,以前还是小兔子来着,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
“这也太大了吧,上次我们去狩猎,打的野兔也没这么大。”
连齐政都问了一句,“是不是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可以收获了。”
陈柏看了一眼,“这才哪跟哪,还有得长。”
齐政:“……”
还长?估计得养出一群兔子妖怪,现在个头已经算惊人的了。
陈柏注意力却在葡萄上,葡萄架上已经挂串了,好多好多。
他买的本就是成熟的葡萄藤,是园林做不下去,出售的成藤。
看样子今年就能有个好收成。
齐政也看着这些串,虽然现在还小,但密密麻麻的小果实却做不得假,“不知道长大了是何等景象。”
现在他的那些领民,每天都会来除杂草,隔一段时间就会给葡萄施肥,那些兔子产生的动物肥正好处理掉。
所以这一山的葡萄长成这样,其实也不意外。
陈柏说道,“今天我们就画这葡萄架。”
其实现在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一群学生赶紧跑去找了个舒服的绿荫道,开始搭画架。
阳光透过葡萄架,留下斑驳的光点,稍微吹拂的山风,如果能静下心来,也不算热。
拿着画笔,对着葡萄架比来比去,他们也不再是初学素描的新手了。
这一个多月,虽然没有上课,但陈柏要求他们一天一幅素描作品可没有落下。
陈柏一笑,唐慎的游戏公司不是开起来了么,正好让这些学生练练手,到时候也能给他们换一些能用上的东西当报酬。
像平民学生,光是纸张他们都很难支撑得起,还是陈柏送给他们的。
不过听说齐政给这些平民学生安排了一些事情,让他们至少生活有保证。
当时陈柏还惊讶地看了一眼齐政,说实话,齐政对陌生人真的就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他不去欺压别人,陈柏觉得都算是好的了。
结果齐政回了一句,“等你教好了,我全部买来当长工。”
气得陈柏差点将鞋拔子抚他脸上,果然是资本家,黄世仁。
陈柏也搭了一画架,悠闲的画了起来。
结果,齐政也在他旁边架了个。
红衣妖异,齐政今日的蓝袍也潇洒大方。
两人看上去也算恰然,当然不能看齐政的画板,不然陈柏忍不住会笑出声。
“你这画的是什么?”陈柏问道。
齐政一本正经,“葡萄架。”
陈柏:“……”
好吧,他说是就是。
陈小布他们是带了狗来的,笑声就从来没有停过。
听到这些打闹嬉笑的声音,才让人觉得那场上京之困是真的过去了。
带着人愉快地玩了一天,也算是对这一个月紧张的放松。
等这些学生各自回家,陈柏到了多功能电子教室。
将这一个月这些学生画的素描,用控制台的扫描器,将纸上的素描扫成电子文件。
打开手机,给唐慎发了一条信息,“你的游戏公司招人招得怎么样了?”
唐慎答道,“还行吧,反正也没想着靠它赚钱,就是自己一个兴趣爱好,现在都不知道做什么游戏,招进来的人一天都在聊八卦。”
陈柏嘴角一抽,猖狂的富二代。
陈柏说道,“我发你一些我教的学徒的原画,你让你那些美术员工给渲染一下,也当给他们练练手,哪有招进来的员工天天没事干聊八卦的。”
“柏哥,我发现你肯定是跑到什么贫困的山村支教去了,你说你这爱好也忒高尚了点,难怪最近想约你出来玩都找不到人。”
说完又道,“要是让他们知道,是你这个游戏界的原画大神让他们渲染原图,估计得兴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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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柏一笑,“就我的学徒画的,还幼嫩得很。”
将扫描的图片文件发了过去。
唐慎估计打开看了一下,“还可以啊,其中有不少你的影子,我这就让他们渲染去,工资也不能白开不是。”
陈柏:“才知道工资不能白开啊,你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让他们做,他们反而会不安,保不定天天都在想你这糊弄的公司能坚持多久。”
唐慎都笑了,“本也就是糊弄的,现在想想楞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得,任性。
陈柏让唐慎找人帮忙渲染,其实也是为了给他的学生开画展。
家长将学生交给他,他总得让家长看看,他们的孩子到底学了些什么。
还有就是,他和太子蛟府上门客比试的那道题,他也该想想办法给出答案了。
太子蛟现在心情一定很低落,那就让他在低落一点吧。
这些学生的画实在有些多,渲染的时间估计不会短。
等陈柏扫描完,将图片文件发完,又用了不少时间。
出了教室,齐政居然还在打理他的向日葵田。
这家伙还真有恒心,居然真的一个人在弄,没让人帮忙。
见陈柏出来,这才收工回上京。
陈柏现在的日子的确好过了不少,哪怕是他明目张胆地带?
??陈小布出门去茶馆听话本,也没人会阴阳怪气说三道四了。
甚至有些人见到他,还会停下来作礼,喊一声,“昭雪大学士。”
将陈柏听得一愣一愣。
他现在可是弘阁的昭雪大学士了,说起来弘阁的大学士好像都被叫去和太子素丹比斗了。
至于为什么没叫自己?估计他这大学士靠的不是才学,而是功绩吧。
不过听说,弘阁在册的大学士愣是让太子素丹一个一个快比完了,这是势要取那边城啊。
等真的将弘阁大学士都比完了,看大王还能用什么借口拖延,陈柏都替大王揪心,那可是一座城池,结果说没就没了。
而此时,大乾朝廷上还真就是如此尴尬。
赵国使臣直接发问,“贵国的弘阁大学士可还有未应战的?据我所知,无论是上京还是地方上的大学士,都比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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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脸黑地看向了甘荀。
甘荀嘴角也是一抽,被一人压一国,那滋味简直了。
甘荀出列,脸色也不好看:“还剩有一人。”
“何人?”赵国使臣一点不客气。
“新晋昭雪大学士。”
鸦雀无声。
陈子褏是功绩封赏的大学士,又有何才学能胜过那赵国的妖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