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像逃命一样冲了回来,夏翎想起自己那狼狈的模样,就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迅速拐进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然后便站在床边,神色从怔忡逐渐变为黯然。
她呆呆地望着半空中五尺来长的灵茧,良久良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小曦,人为什么就是无法安于现状呢?只因为让我看到了一点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再渺小再遥不可及,我却终究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它。”
夏翎用手虚空地抚过灵茧的边缘,脸上露出如梦似幻的笑容,可那样美好的笑容却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让人心碎的哀伤中:“我总是想,也许那里的时间停滞在我出车祸的前一刻,等我睁开眼,就能看到爸爸妈妈关切的面容。我有时甚至觉得,也许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一场梦,等梦醒时,我依然骑着飞车去赶最后一场考试。可是,这场梦也未免太久了……”
夏翎就那样笑着,用低哑的声音自语:“如果,我从未灵魂出窍过,或许我就能说服自己乐天知命,一辈子作为夏翎安安分分的活下去。如果,我没有遇见过韩煜,不知道何谓化神境界,时空之门,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奢求还有回去的一天。”
“可是,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它让我成为常似锦,让我遇见韩煜,遇见你,却又牵扯上阿修,它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将我送上天堂,却又亲手粉碎,看着我绝望挣扎。”
“小曦,我很怕。”夏翎低垂下头,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被褥,手背上青筋泛起,“我已经快要记不清爸爸妈妈的脸,记不清那个世间的一切,可是,我有多么害怕,当我有一天将原来的世界彻底遗忘时,却突然醒来,发现这里才是一场梦。”
“人的记忆为什么那么不靠谱,该记的记不住,想忘的又忘不了。”夏翎浑身颤抖地咬住牙根,紧握着拳,“我明明那么想要回家,哪怕死都无所谓……”
夏翎话音未落,心中忽生感应,猛地转过身去,只见清隽如画的男子站在门口处,神色清冷幽淡地看着她,慢慢跨过门线,朝她走近。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你来看看小曦的情况,是不是比半月前又进了一小阶?还要多久它才能破茧而出?”
曲临渊冷淡地瞥了半空中的灵茧一眼,淡淡道:“精魄未成,元神虚凝,它若当真顷刻破茧而出,你最好莫向我哭诉。”
夏翎一惊,连忙缩回虚抚在灵茧上的手,随即却又忍不住低笑出声:“阿修,你早知我察觉了你的身份,就不怕我对你另有图谋吗?”
如果说帝煞慕容邢和魔修韩煜是让世人敬畏恐惧的传奇,那么医神曲临渊就是让人趋之若鹜,思之若狂的梦幻。
一个修为永远突不破炼气期的弱者,却拥有起死人肉白骨的逆天医术,弹指之间便能让人的境界一日千里。这样的存在,又怎能不让人贪图和奢望?便是自己,接近他帮助他,又何尝不是为了求他医治小曦?
夏翎忽然抬头去看男子清澈如黑琉璃般的眼,那永远幽淡平和的瞳眸深处,可有一点点落寞伤痛的痕迹?
曲临渊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又懊恼气愤,冷声道:“你总是光说不做,有心无胆!此刻我人就在这里,永远不走,你待要怎么图谋?”
他的声音顿了顿,见夏翎一脸惊愕的模样,不由更恼:“我偏不信,你心中所想的那人,比我更值得你图谋。”
“……”敢情在他心里,被图谋还是褒义词?!
夏翎无语凝咽地望着他,觉得跟曲医神认真探讨这种话题的自己真是比白痴还白痴。
屋中一阵沉默,夏翎有些好笑,细想他的话又很是感动羞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的静默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迷藏环中奋力探索了好一会,才摸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瓷瓶递给曲临渊,眼神闪烁,满脸通红道:“这个是圣覃丹,其实早该物归原主的。对不起,让你被父亲责怪,又害惨了你的两个弟弟。如今却只剩下一颗……”
曲临渊低头瞧了她莹白若玉掌纹清晰的手心一眼,迅速打断她的话:“我不要。”
夏翎摊开的手掌一僵,急忙道:“这真的是圣覃丹,十余年前间接辗转到我手里,不信你打开瓶盖瞧一下。你父亲不就是为了它才……那样对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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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翎见他只低着头看瓷瓶,沉吟不语,想起如此珍贵的药已经被自己擅自吃掉了一颗,实在是既内疚又尴尬,只是再尴尬,也是还不出的,只好厚着脸皮赖账:“阿修,我知道这丹药很名贵,恐怕修仙界再也没有一种仙丹灵药能比得上它的价值。可我,我真是无意中得到的,当时也不知它们竟名贵到这等地步。如今你就是把我拆骨卖了,我一时恐怕也还不起……”
“不必还了。”曲临渊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缓慢地一字一字道,“这是聘礼。”
“什……什么?”
曲临渊伸出手指拨了下流光溢彩的瓷瓶,神色依然平和温雅,眼中却熠熠生辉,仿佛欢乐到了极点:“你说这两粒圣覃丹名贵非凡无价可拟,那便当它无价可拟好了。这丹药虽于我没什么用处,却整整花了我十数年时间才炼制成功。凡人服用可愈百病延寿千年,修者服用更能无视进阶瓶颈一日千里。”
曲临渊收回手指,神情温和又仿佛极是欢愉地凝视着她,郑重道:“我已用这两粒圣覃丹下聘娶你为妻,它们都是你的,所以不必还了。”
“等一下!”夏翎反手握紧瓷瓶猛地塞到他怀里,满脸通红,又羞又怒,“你胡言乱语什么呢?这药我十年前就得到了,那时你下什么聘,娶什么妻,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曲临渊翻手接住瓷瓶,继续用食指戳着瓶身轻轻滚动,流金陶瓷映着莹白指尖,如星河月华,融融浸浸。他低垂着密长的睫毛,轻声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十年前就不曾下聘。或者你告诉我,你这两粒圣覃丹是如何得来的,我去找它算帐好了?”
夏翎下意识地抬头望了半空中的灵茧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心怦怦直跳。
只听曲临渊又道:“不然你将另一粒圣覃丹也退还给我,否则我就当你收了我的聘礼,答应……我了。”
曲临渊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一句时,终于低至若不可闻,他将瓷瓶重新塞到夏翎手中看着她,眉梢轻扬,静眸生辉,精致的容颜醉人心魂:“你若当真想要离开这里回家,我也并非毫无办法。你有什么想要的期盼的,只需说出来,我总会为你完成。”
夏翎握着犹带余温的瓶子,胸口如受火烧,又如被水浸,水火交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眼前的这个男子,自己与他朝夕相处。
越是走近,就越是看到他的好,他的痛;越是靠拢,就越是感受到他纯净浓烈的感情。若说没有一丝心动,又怎么可能?
只是……夏翎闭了闭眼,只是什么呢?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只摊开的手和即将碰触到的指尖,一步之遥,碧落黄泉。
那人曾对她说:“嫁给我,然后,我带你回家。”
那人曾用最温柔却也最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一字字宣告誓言:“夏洛,你等着。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能找到你。”
那短短的几句话,就仿佛是一个魔咒,被她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层层封锁,却依旧如影随形,永世缠绕。
那个人用最嚣张最不可一世的咒语,在她心门之外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看似简单,却牢不可破。蓦然回首,才发现,她已将自己隔离在尘世之外,自我囚束,进退维谷。
然而今日,夏翎摊开手,低下头望着掌心中流光闪烁的瓷瓶。
忽然之间,那道城墙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城墙外是让人渴望而又畏惧的世界,或许只要踏出一步,就能碰触到温暖的阳光,滋润的雨水。
夏翎慢慢抬起头望着曲临渊清俊如画的容颜,眼前模糊湿热,声音沙哑如泣:“阿修,是你让我说的,是你说我想要的希望的,你总会为我办到,是不是?”
“阿修,我想回家,想了那么那么多年。可我说的家并不是绝灵域外的晋北,我所说的回去也并非简单的离开这里。我想要的是……”
“夏翎!夏翎!出大事了——!”纸音火急火燎地冲进夏翎的房间,瞧见面色冷厉的曲临渊却也只是鞠了个躬,神色惶急道,“夏翎,不好了!北边刚刚传来消息,骅韶国大军压境,说是我们窝藏了他国的重要逃犯,定要我们将人交出去,否则便是两国开战,也在所不惜!”
夏翎心中一悸,顿时脸色大变:“他们说的逃犯是?”
纸音紧皱着眉头,点头道:“正是你弟弟夏衡。”
小佚
2011-11-22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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