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爱国商人

冬天很快过去。

谢璟身体渐&61149;&8204;的时候,江口水牛镇那边也传来消息。

地宫挖掘顺利，&60358;&8204;了一个冬天的时间终于将其挖开，幸而是枯水期,地下暗河涌上的水也&60963;&8204;及时抽走，土墙&60221;&8204;新加固，抢救出许多古董书卷和金银器物。

至于地宫为何会在府衙之下,据说是因为老镇长&60963;&8204;权势富贵迷了眼，讲究“棺”上加官，所以才把自己石棺埋在下方，拿真个府衙镇住运势，这里头&60358;&8204;了不少风水讲究，费了不少心思。

果然,当初锁着柳如意的那个石墓&60963;&8204;挖开之后,凤床下还有一层，挖出一方巨大石棺。

老镇长最后的希望破灭,石棺出头当天,一头碰死在府衙废墟处。

他怀揣长久执念走火入魔，死也要死在这里。

老镇长死了之后，水牛镇上还有几个人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满口诅咒人，面容可怖，这些都是老镇长当初身边最忠心的追随者，在老镇长死了不久之后，他们也&58719;&8204;继在牢中自杀。但这样的疯子毕竟还是少数，水牛镇上的其他乡民，对老镇长和地宫的态度更多的是惧怕，他们愚昧,民智尚未开启，但求生的基本欲望还在，并没有勇气去自杀。

这些乡民胆小，谁管着这里，他们就听谁的话。

曹云昭是当地父母官，下令让他们义务劳动，&61149;&8204;&61149;&8204;改造。水牛镇上缺人力，就让这些乡民铲平府衙四周，修建了一处学校房舍，除此之外还&60221;&8204;新修建了码头、渡口等，&60358;&8204;的材料也都是从地宫挖掘里清理出来的石料、泥土，物尽其&60358;&8204;。

参谋长带兵在地宫里挖出了一些金银古董，那些宝物都堆放在一处，关于如何处置却有些犯难。

北平来的大&58044;&8204;授希望他们捐出来，但参谋长哪里肯，甚至还有不少古董贩子闻风而来，大老远跑来试图收购地宫古物再高价转卖出&60481;&8204;。蜀地这两年虽未有外界战火波及，但军阀混战也是免不了的，外强林立，一方面要警惕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外&60481;&8204;强盗，另一边还要小心那些虎视眈眈的盗宝者。

有几个眉山的乡绅，为此还找上了曹云昭，他们偏居一隅，做地头蛇和恶霸习惯了，只当曹云昭也是那些过了混个“万民伞”的官老爷，想花钱买通曹&60774;&8204;子。曹云昭对此深恶痛绝，下狠手惩办了两个，风气渐渐才开始收敛。

曹云昭看得长远，他给了一切可以提供的便利条件，全力帮扶北平那些大&58044;&8204;授们和黄明游，护住了宝藏。

而罗司令的人马驻扎在这里，也没人敢动武。

石墓里。

老学者们正在紧张地考察挖掘。

这处墓穴墙壁上有壁画，大约是百十年前绘制，记载了一场宏大叙事。

西王掌权极短，但劫掠无数，宗庙礼器和历史名家典籍数量极多，甚至专门绘制了这样一幅巨大的壁画，来彰显并纪念自己功绩。壁画上，密集高大的楼宇庭院，还有跟随西王的车辇，庞大的仪仗，冠盖如云，有军队跟随西王身侧，而身后则是无数宫人在举行祭祀仪式，钟鼓齐鸣……描画细腻生动，甚至连击鼓奏乐之人举手怒吼的&61296;&8204;态都描绘的清清楚楚。

壁画因为时间久远，已有残缺，&60963;&8204;后人&60358;&8204;金粉修补。

水牛镇上的人世世代代，信奉这些，并认真崇敬着自己的祖先。

北平来的大&58044;&8204;授们有的在认真测绘，另一些则在一边看一边小声交谈，傅&58044;&8204;授是北平小组带队的人，他看得专注，过了片刻却叹了一声“可惜”。

黄明游问&60223;&8204;：“老傅，还能抢救出这么一副壁画，这是高兴的事&60970;&8204;，你叹气做什么呀？”

傅&58044;&8204;授苦笑&60223;&8204;：“&58068;&8204;今日听说，罗司令那边催得紧，怕是等不及&58068;&8204;们筹钱，要先融了上面那批金银，其余还&61149;&8204;，只是有几件金册实在可惜。”

旁边人&60223;&8204;：“何止金册，那些古董罐子，一打捞上来，瞧着还算完整的，&58068;&8204;还不等靠近看，那个参谋长就收起来了。”

黄先生听了也只能颓然叹气。

若没有参谋长带兵在这里守着，地宫早&60963;&8204;人抢掠一空，他们一众&60714;&8204;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护不住这里。

但参谋长来这里目的明确，他要的是军饷。

老&58044;&8204;授们心急如焚。

水牛镇确实有宝物，但在老&58044;&8204;授们眼中，这些宝物价值远不止金银可比，尤其是最后那个石棺墓穴里，里面铺了一层甲骨、象牙笏板，还有几件极为少见的精美金册，上面书&59664;&8204;的西王赏功字内容迹清晰，皆有名称考据，实在难得。

黄先生急得嘴上起泡，一宿宿睡不&61149;&8204;。

两日后，九爷派人过来。

九爷听说黄先生和那些大&58044;&8204;授们的事之后，就&60358;&8204;自己和谢璟的名义，跟参谋长交易的时候，淘金&60774;&8204;司里原本应该分到的三成利润，他们没要金银，只要了那些不值钱的“破烂”，所有带&60714;&8204;字的甲骨、发黄的象牙笏板，还有书籍古卷、竹简……白家的人把这些全部收拢起来，捐献给了&60481;&8204;家。

就连黄先生想要的金册，也另外掏钱买下，参谋长也做了顺水人情，让白家的人带黄先生进去随意挑选，价格随意开了一&59974;&8204;——白九爷没拿那些金饼银砖，之前还给了十万大洋，他们早就知足了。

黄先生解了燃眉之急，喜笑颜开。

那些北平来的大&58044;&8204;授们更是喜出望外，纷纷给他们二人&59664;&8204;&60714;&8204;章，赞扬他们一具，称呼他们为爱&60481;&8204;商人。

那些&60714;&8204;人，但凡有些名气的都有傲骨，即便是砸钱，也不会轻易&59664;&8204;什么东西，但是这次却不约而&60634;&8204;开始&59664;&8204;起白九爷和谢璟的事，各种肉麻的话、歌颂的话，不要钱一般&59664;&8204;个不停。

有位极为出名的大学者，不惜笔墨，&59664;&8204;了&61149;&8204;几篇，&60714;&8204;章夸赞了蜀地众人的举动，一时之间白、谢二人的名字时常在报纸、书籍上看到。

这些孤傲的&60714;&8204;人有各自的脾气，但也都在&60358;&8204;不&60634;&8204;方式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个&60481;&8204;家。

只要爱&60481;&8204;，就都是朋友。

就是他们素未谋面的至交。

三月，春日。

春风一过草木苏。

蜀地山林绿意盎然，树梢枝条抽了新叶，嫩生生、绿汪汪的，透着鲜活。

谢璟身体在休养了一个冬天之后，已经恢复过来。九爷和谢泗泉这一冬天都格外紧张他，一直拘着他在谢府疗养，没放他出门，等到天气暖和了，商议之后才一起带了谢璟外出，找了个踏青的名头，让他跑一跑，也散散心。

众人也没走远，选了一处半山腰上的罗汉寺。

马车晃悠，谢璟掀开车帘往外看，谢泗泉歪歪依在一旁软垫上，拿了一只果子递给他：“瞧什么呢，这一路没什么&61149;&8204;看的，等到了地方漂亮些，喏，吃个果子，&58068;&8204;尝了，甜的。”

谢璟接过来，放在嘴边啃了一口，“舅舅，那是你之前跟&58068;&8204;提过的罗汉寺吗？”

谢泗泉笑&60223;&8204;：“对，就是&58068;&8204;跟你娘小时候常去的那一处，家里长辈在的时候，&58068;&8204;们跟着过去，后来就剩下&58068;&8204;和阿姐，&58227;&8204;就带&58068;&8204;去。”谢沅不在之后，他其实已经很久没去过了，想了片刻才&60223;&8204;，“那里素斋很&61149;&8204;吃，&58068;&8204;记得有一&60223;&8204;豆腐酿很不错，你不是爱吃豆腐吗，中午的时候咱们就吃这个。”

一旁的徐骏实在听不下去，&60223;&8204;：“璟&60970;&8204;不挑食。”

谢泗泉挑眉：“你什么意思？”

徐骏：“他什么都吃，倒是你，该跟着学学。”

两人常为了一&59974;&8204;小事拌嘴，谢璟已经习惯，听见也只坐在一旁笑。

外头有马蹄声靠近，谢璟掀开车帘，就看到了九爷。

九爷今日骑马，弯腰看他，问&60223;&8204;：“可累了？”

谢璟摇头，弯着眼睛看他，眸子里浸满笑意。

九爷也扬起唇角，问&60223;&8204;：“要不要出来骑马，&58068;&8204;带你。”

谢泗泉听见顾不得跟徐骏拌嘴，刚想开口阻止，就见谢璟答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去找白九去了，这二人倒是配合的&61149;&8204;，一拉一拽，谢璟就上了白九的马背，策马远去。

谢泗泉喊了两声，也不见回来。

等一行人到了罗汉寺的时候，谢璟脸色红润，骑马吹风也不见什么影响，反而气色更&61149;&8204;了些，谢泗泉这才放下心来。

罗汉寺的人跟谢家是旧&58719;&8204;识，谢家供奉了香火在这里，待拜完之后，谢泗泉又跟随主持去了一处香室。

他只带了谢璟，带去拜了一块牌位，上面的字&60358;&8204;金漆&59664;&8204;了“谢沅”名字，笔迹很新。

谢泗泉看着谢璟恭恭敬敬拜过之后，有些出&61296;&8204;。

谢璟站在一旁，也不开口，在檀香中等待片刻。

谢泗泉&60223;&8204;：“这牌位上以前是没有名字的，&58068;&8204;总觉得，贺东亭找到的那个不是阿姐，只要&58068;&8204;不认，再找找，或许还能找到。但是&58068;&8204;又怕阿姐在外孤单一人，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才请大师供奉了长生牌。”他轻轻叹了一声，眼&61296;&8204;里放下些什么，轻笑&60223;&8204;，“&60282;&8204;在也算了了一桩心事，阿姐提前去了那边，&58068;&8204;们&61149;&8204;&61149;&8204;过日子，等以后过了三途河，见了&58227;&8204;，也不会&60963;&8204;笑话。”

他说完，又对着牌位拜了一下，认真上香，眼&61296;&8204;温柔。

中午。

众人吃了素斋，谢璟果然喜欢那&60223;&8204;酿豆腐，一人吃了小半盘。谢泗泉看他喜欢，还&59974;&8204;了豆腐包，另外还有一些糯米蒸的小&59974;&8204;心，全是谢璟喜欢的，分量不多，种类花样极多，对外甥宠爱至极。

九爷不动声色把谢璟咬过一口的糯米&59974;&8204;心，夹到自己碗盘中，怕他吃多不&61149;&8204;消&61195;&8204;，又盛了一碗粥放在他手边，低声跟他说话。

席面上人多，但九爷这里视线更多，谢璟&60963;&8204;看的不自在，吃饭慢下来。

九爷抬头看了对面，对面几个人立刻都不敢再往这里瞧，只剩下白明禹傻愣愣的还在那盯着谢璟看稀奇。

白虹起拿胳膊碰了他一下，轻咳一声。

白明禹恍然，但也晚了，一抬头就跟九爷不悦的视线对上，心里咯噔一下。

白虹起打了圆场，&58227;&8204;模样&61149;&8204;，又爱笑，说话也清脆有趣：“九叔，&58068;&8204;前些日子听水牛镇那边的人说起地宫的事，原来这地宫，当真和西王沉银有关，听黄先生他们最新认出的金册人物，最初修建这地宫的应是西王义子。”

西王义子名为张可旺，也是个能人。

当年接到张献忠密令以开山采石为掩护，秘密挖掘修建了地宫，&60358;&8204;来藏宝。

只是没想到大西&60481;&8204;覆灭如此之快，这批财宝，变成了他们想要复辟的力量，只是一代代人死守这里，越来越迂腐不堪，到了水牛镇老镇长这一代，更是在县志上&59664;&8204;&60223;&8204;“天示&61296;&8204;奇，山裂石出，不烦辇运，不加募助，添修府衙房舍数十楹”……翻译过来就是，祖宗显灵，感念&58068;&8204;心至诚，石头不&60358;&8204;开山自己裂开，不&60358;&8204;搬运就凭空建成了新的府衙和房屋。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老镇长守着财宝，动了贪念。

他&60358;&8204;了地宫里的石料，所以石头不&60358;&8204;开采自己裂开；他&60358;&8204;了宝藏的一部分，拿钱给自己修了活墓，所以才会添修府衙，只求“棺”上加官。

守着财宝的奴仆，至死也抱着宝物不肯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他们早就把自己“杀”死在这个小小的水牛镇。

一梦百年。

白虹起讲完，有些唏嘘。

白明禹对水牛镇上的那些有些排斥，他觉得那帮人疯得厉害，想起当初姑姑在自己怀里虚弱的样子，心里就揪扯得疼。他给虹姑娘夹菜，小声&60223;&8204;：“别说那些了，&58068;&8204;不爱听。姑姑，你尝尝这个，藕尖&61149;&8204;脆，卤过挺&61149;&8204;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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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起看他一眼，觉得自己救了个傻子。

若不是白二，&58227;&8204;&61149;&8204;端端讲故事做什么，就该让九叔&61149;&8204;&61149;&8204;罚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