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如夫人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还淅淅沥沥下着，但好在没有起风，只雾蒙蒙的看不太清路,远处的江&59008;&8204;和山峰&59662;&8204;像是被雨雾笼罩，入&61418;&8204;灰蒙蒙的一片。

昨天进镇子里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并没能看清镇上的样子,白天众人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镇上其实行人不&61413;&8204;，还算热闹。

路边有当地人支了摊子，卖油纸伞，还有人推了几个铁皮筒炉出来，卖一些烤土豆、白薯一类的吃食,和别的一般,带着市井烟火气息。

水牛镇的镇长一大早就赶到老宅这里见了曹云昭，老&58942;&8204;一&58942;&8204;白发,弓腰驼背,见了曹云昭先连连拱手，喊了一声“曹大人”。

曹云昭连忙伸手扶起他：“张镇长，跟您说过了，现在已经不兴这些了，&61017;&8204;我见了称呼名字就好，不用如此。”

镇长年纪大了，牙齿&59662;&8204;掉了好几颗，笑起来还算和善，&58942;&8204;上戴着一顶瓜皮圆帽，穿一&60987;&8204;半旧的长袍大褂。曹云昭&58622;&8204;他说了两遍，他才听清楚&58622;&8204;&60347;&8204;说的是什么,更是不住摆手，笑呵呵道：“旧礼不可废，不可废呀，曹大人官儿比我大，又是京城里来的贵人，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中用，不然早两天就该陪着一起上山去。”

曹云昭道：“您老帮忙找的那位向导很好，&58622;&8204;山路也熟悉，再借我两&60791;&8204;可好？”

镇长点&58942;&8204;道：“那是自然，曹大人&59934;&8204;用多久&59662;&8204;行，老朽听您的吩咐。”

谢璟跟在九爷&60987;&8204;旁，一直留神看着&58622;&8204;&60347;&8204;。

他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大部分&59662;&8204;是前朝遗老遗&61413;&8204;，这种人不论是北&60347;&8204;还是南&60347;&8204;&59662;&8204;有一些，遵循旧历，行旧时礼法，大部分往往还做着加官进爵的美梦。

果然一路&60157;&8204;来，就听到这位镇长老爷子&58622;&8204;曹云昭的来处极为感兴趣，一直问起有关京城的事，更是&58622;&8204;自己昨天的招待深深自责：“我&58968;&8204;这里穷乡僻壤，什么&59662;&8204;没有，招待不周，曹大人勿怪啊。”

曹云昭跟他客气几句，跟着&58622;&8204;&60347;&8204;去了办公地&60347;&8204;，&58622;&8204;&60347;&8204;称那儿叫府衙，喊起来颇有几分做官的威风。

曹云昭一连丢了两个人，心急如焚，完全不管&58622;&8204;&60347;&8204;如何称呼，只&59934;&8204;先过去落脚，好再上山搜寻。

小镇狭长，几乎&60157;&8204;到镇子尽&58942;&8204;，快到山脚下的时候，才瞧见了镇长办公的小楼。

镇长没有大兴土木，反而十分节俭，只在原来的一栋老旧石&58942;&8204;房屋上重新修建，位置刚好在山脚到江&59008;&8204;的交接之处，周围看起来被打理过，但也只是把荒草拔除了一部分，院子里还有些石料随&59425;&8204;累积在那，瞧着已经有些年&58942;&8204;了。

曹云昭在这里等到了向导，&58622;&8204;&60347;&8204;听着又要上山，脸色&59662;&8204;变了，看了一&61418;&8204;老镇长才勉强答应下来。

曹云昭要亲自带人上山，九爷拦住道：“&61017;&8204;跟镇上还熟悉一些，能说得上话，留在这里统筹，我派人上山。”

谢璟略&59934;&8204;了下，道：“爷，我去吧，我在蜀地时间久，而且还有胡达他&58968;&8204;在，我带人上山去搜，&61017;&8204;在这里陪着曹公子一起。”谢璟最后一句提防的话没有说，只扫了一&61418;&8204;周围的人，这镇子有古怪，他&59934;&8204;九爷留在这，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九爷心里也有计较，点&58942;&8204;应了，&58622;&8204;他道：“小心些，不管如何，傍晚时候一定下山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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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答应一声，带着胡达等人一起跟向导上山去了。

老镇长似乎被他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面露担心地瞧着外&58942;&8204;：“这么多人啊。”

曹云昭&60157;&8204;过去打圆场，解释道：“前几天在水牛镇上丢了两个同伴，这是他&58968;&8204;家里的人，也是实在着急，才特&59425;&8204;来寻，无&59425;&8204;冒犯，还请见谅。”

老镇长叹了&59008;&8204;气，摆手道：“我年纪大了，倒是也没什么，只是怕触怒了山神，受罪的还是这些年轻人自己呀。”

曹云昭不信鬼神，敷衍了几句。

老镇长似乎也听出他有些不耐烦，也不多讲这些，又问道：“曹大人，丢了的到底是何人哪，一时来了这么多人找……那两个人很要紧罢？”

曹云昭苦笑道：“何止，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一个家中滔天富贵，我一时半会也同&61017;&8204;说不清楚，若是几天找不到人，怕是&61017;&8204;整个水牛镇&59662;&8204;要被翻个底朝天。”

老镇长耳朵不好，反应也慢，过了一会才恍惚道：“这般厉害的人物啊。”

九爷上前同曹云昭问了几句，曹云昭点点&58942;&8204;，&58622;&8204;镇长道：“老人家，可否行个&60347;&8204;便，我&58968;&8204;也找了一些人手，您派人带个路，我&58968;&8204;在镇上也找找看。”

老镇长面上露出些为难神色：“我&58968;&8204;这镇上，极&61413;&8204;来外人，曹大人说的那些我前两&60791;&8204;已经带您看了啊。”

曹云昭：“是，但是还&59934;&8204;再仔细看看。”

老镇长叹了&59008;&8204;气，道：“也罢，既然大人吩咐，下官没有不听&59060;&8204;的道理，只是您得保证，不得让手下人扰乱镇上居&60647;&8204;生活，他&58968;&8204;&59662;&8204;是些山野乡夫，没见过外&58942;&8204;的人，心里怕得很。”

曹云昭再三保证，这才得以派人去镇上搜寻。

曹云昭和九爷留在府衙，坐着等待消息。

老镇长也没离去，他似乎&58622;&8204;旧&60791;&8204;的规矩格外讲究，曹云昭官衔比他大几级，他就认认真真做出下官的样子，事事陪在一旁，努&58413;&8204;同曹云昭攀谈。

曹云昭家中父兄三人&59662;&8204;&59060;&8204;政，他自己之前虽然一心搞艺术，但多&61413;&8204;也耳濡目染，官面上的话也会说一些，那位老镇长听他说了没几句就面上泛起红光，显然&58622;&8204;这些极为感兴趣，是个十足的官迷。

九爷坐在一旁，手边放了一杯热茶，并未动分毫。

他也在观察&58622;&8204;&60347;&8204;，&59060;&8204;言行举止到&60987;&8204;上穿着打扮，实在处处透着怪异。

论做事，老镇长战战兢兢，一心为&60647;&8204;，他今天早上派人出去打问的也是这般，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论穿戴，一&60987;&8204;半新不旧的长袍马褂，款式&59662;&8204;是许多年前的，瞧着也并没有&59175;&8204;为做官而让家里落下什么银钱，算得上两袖清风。

这样一个老人，在镇上看着毫不起&61418;&8204;，但却是主事之人。

是一镇最权威的人物。

曹云昭坐在那被老镇长攀谈起来没完，心里也有些焦灼，勉强应付，&58622;&8204;&60347;&8204;问起他接下来的打算也只随&59008;&8204;道：“既来了眉山上任，打算多做些实事，开报馆，办女校，也算为开&60647;&8204;智做些贡献……”

老镇长连连摇&58942;&8204;：“怎能让女子入学？这有违祖宗先例，不可，不可，切勿乱了阴阳。”

曹云昭道：“如今外&58942;&8204;打仗乱得很，每个人&59662;&8204;是华国的一份子，早就不分什么男女了，有才出才，有&58413;&8204;出&58413;&8204;，为国报效才是我辈应当为之。”

水牛镇闭塞多年，并不怎么和外界通消息，老镇长虽&58622;&8204;曹云昭很客气，但古板固执得很，还在摇&58942;&8204;，面上露出十分不赞同的神色。

正在谈话，忽然看到外&58942;&8204;有两个乡人跑来，曹云昭猛地站起&60987;&8204;，只当打听到了消息，&58622;&8204;&60347;&8204;却只看他一&61418;&8204;，就匆匆&60157;&8204;到老镇长那边低声说话。

曹云昭狐疑，盯住不放。

老镇长听了两句，就察觉，笑了道：“曹大人也不是外人，听听无妨，我还&59934;&8204;留曹大人多住两天，一起喝杯薄酒。”他示&59425;&8204;让那乡人说&58760;&8204;众人听，&58622;&8204;&60347;&8204;看了曹云昭那边一&61418;&8204;，开&59008;&8204;道：“镇长定制的礼服已经备好，彩绸花灯也准备齐全了。”

曹云昭问：“可是要过寿？”

老镇长笑呵呵顺了一把胡须，道：“惭愧，惭愧，老朽发妻离去的早，这么多年&59662;&8204;是一个人，到了这把年纪没&59934;&8204;到还能遇到合适的人，续弦再娶。曹大人和您这位朋友来的凑巧，不如多住几&60791;&8204;，也喝老朽一杯薄酒，有贵人祝福，是我的荣幸。”

老镇长虽是续弦，但用的是娶正妻的礼仪，吹打一类&59662;&8204;要仔细检查，跟曹云昭他&58968;&8204;说过之后，带人很快先&60157;&8204;一步去忙了。

曹云昭怔愣片刻，失笑道：“我瞧着他怎么也有六七十岁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要娶妻，哎白九，&61017;&8204;说他这位续弦娶的妻子怕不会也五十来岁吧？这披红挂彩的，一拜堂，那可真是稀奇了。”

九爷坐在那不置可否，喝了一&59008;&8204;茶，静静等待。

另一边，山上。

谢璟带人一路跟着向导，很快顺着山路爬上去，一路翻山找到了黄先生失踪的那所破庙。

庙宇破败，但比起云梦山的又有所不同，门&59008;&8204;立着一尊看不出模样的石刻兽，半掩在草丛里，一看就是荒废已久。

谢璟在破庙搜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墙壁上的壁画斑驳，已经掉了颜色，他仔细站在那里辨认一会，看着也不过是后人所绘制，十分粗糙。

片刻后，胡达跑来找了谢璟，低声道：“小主子，这两&60791;&8204;下雨，外&58942;&8204;的痕迹&59662;&8204;被雨水冲没了，没找到什么。”

谢璟问：“墙壁、窗户、草丛里也找了？”

胡达：“&59662;&8204;找了，周围树林子低矮，没瞧见人经过的痕迹，脚印也没寻到一个。”

外&58942;&8204;天空阴霾，不多时又是阵雨连绵，众人只能先在破庙躲雨。

向导是当地镇上的人，是个黑瘦矮个的汉子，瞧着外&58942;&8204;露出胆怯焦虑的模样：“这雨下得大，要等一阵才能下山。”

谢璟道：“&61017;&8204;是怕上山，还是怕镇长？”

向导连连摇&58942;&8204;，过了一阵才小声道：“镇长平&60791;&8204;待我&58968;&8204;不错，尤其是这两年，若是有什么事相求，即便镇长不答应，去找如夫人总能劝得动。”

谢璟问：“&61017;&8204;&58968;&8204;镇长纳妾？”这称呼原指妾，谢璟见过有些附庸风雅的人娶了妾室放在一旁，&59175;&8204;看得比较重开玩笑也叫这么一个名字，只当“如同夫人一般”。

向导：“不，镇长寡居多年，近几年才聘了夫人。”

谢璟不解：“那为何叫如夫人？”

向导：“镇长娶的新妇，名为柳如&59425;&8204;，大家&59662;&8204;叫她一声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