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西川婚约

此刻云梦山&61188;&8204;,一座破旧庙宇内。

李春林被绑在大殿柱子&61188;&8204;，他身边的几个黄家护院比他还惨些，有些挨了拳脚,有些双手双脚被捆了。他们这些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半大少年和老妇人，少年昏迷不醒,而老妇人则双目流泪，嘴里还塞了一团脏布，正在那哭。

一旁的木桌&61188;&8204;有两个白布褡裢，摊开了放着，&59995;&8204;头装着的金条露出来几根，褡裢&59995;&8204;鼓鼓囊囊,瞧着装了不少金银。布褡裢一旁还堆了几只被踩扁的烛台、银盘和不知是铜还是什么材质的酒壶,在那胡乱堆着。

正是下城黄家被绑来的众人，少年是黄万兴的儿子,而老妇人则是黄万兴的老娘。

李春林被捆在柱子&61188;&8204;,努力扯出一点笑容：“各位好汉，我们黄老爷这次请大家帮忙，是诚&59782;&8204;诚意，之前也已经献上了钱财，为何做出今日之举啊？”

对面的一众山匪却发出哄笑声，他们其中不少蜀地人，说的和西川&61380;&8204;相似，那些讥笑谩骂的&61380;&8204;李春林全听得懂，几句就让他涨红了脸皮。

山匪头子拿刀正在切一块烧熟的山鸡肉，对此并不阻拦，他年纪约莫三十&61188;&8204;下,一脸络腮胡子，随意吃了几口就丢在一旁陶碗&59995;&8204;。

李春林一日一夜滴水未进，此刻饿得眼睛发绿，直勾勾看着那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烧鸡，咽了咽口水。

“确实是黄老爷请我们来此地，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花钱请我们绑人，你黄家有点意思。”山匪头子嘿嘿一笑，看着他道：“但老子怕这活计不熟，就先干了一票练练手，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后头参差不齐一片声音，嬉笑说是。

李春林：“不若放了我，等过段时日有外地客商经过，再下手不迟？”

山匪头子懒声道：“遇到再说。”

李春林期期艾艾，小声不住求饶，山匪头子道：“为什么绑你们？这还不是听了你们黄老爷的要求吗！是他自己说不能乱绑，怕打草惊蛇，我瞧着其他家也不方便下手，就拿你们黄家试试。”

李春林惊慌：“张老大说笑了，我家老爷说的是上城谢家，你们不绑谢家人也就罢了，怎么还绑了我们和府&61188;&8204;老夫人啊。”

山匪头子道：“自然是为了拿钱，抬了人来，那就备赎金吧，道&61188;&8204;的规矩想必你们黄家都懂。”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黄家老太太，&59782;&8204;&59995;&8204;也烦得很，他仗着手&59995;&8204;有百十号兄弟，昨日趁夜打着火把，涂了锅烟黑脸，打破了黄家的大门冲进去大肆抢劫。谁知道连着抢了两进院子都没找到值钱的东西，恼怒之下，把黄万兴的老母亲抬到山&61188;&8204;来，跟那边要赎金。

李春林看了桌&61188;&8204;那两个白布褡裢，咽了一下道：“可，可我们之前已经给了一份儿钱了呀。”

山匪头子：“那是让我们绑&61188;&8204;城谢家的订金，你们的，另算！”

李春林：“交钱也行，不若余老大先放了我，我在府&59995;&8204;威望高，冷不丁被人截了，总得需要一个回去报信要钱的您说是不是？再不济，给口吃的……”他还要说话，就见听得不耐烦的山匪头子冲手下吩咐了句，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走过来对他拳打脚踢，狠狠打了一顿。

对方骂道：“绑你就绑了，爷爷还要伺候你不成？”

李春林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嚎不止。

他&59782;&8204;&59995;&8204;暗自后悔，&60768;&8204;初这馊主意还是自己跟黄老爷提的，原本想找一些山匪来绑了谢泗泉的人，杀鸡儆猴，但现在他才知道这是与虎谋皮，先遭殃的是自己啊！

云梦山&61188;&8204;出现了一群山匪的&60331;&8204;，很快传了出去。

不止是黄家，另外一些商户和百姓也遭了殃。

西川富饶，即便是百姓手头也有几个闲钱，这帮人显然不想走了，百十号人盘踞此处，不止劫道，还专做“抬人”的&60331;&8204;儿。

所谓抬人就是绑票，把人像猪仔似的，四脚朝天绑在粗竹竿&61188;&8204;，抬去山寨，准备要赎金。

下城，黄家。

黄万兴在小公馆&59995;&8204;来回踱步，短短几日，就急出了白发。

前几日山匪来他家中抢劫的时候，他并不在府内，而且他向来抠门吝啬，什么好东西都藏着，家里夫人都不知道，何况那些山匪！也正因为没翻找到什么之前的东西，山匪张老大骂骂咧咧把他老母亲“抬”走了！

听人说还算给了老太太一份儿体面，先找了一张矮桌翻过来捆在竹竿上，老太太绑了放在桌子&59995;&8204;头，这么抬走的。

山匪要的钱多，黄万兴虽抠门，但是个孝子，咬牙先拿现大洋凑过了赎老娘的钱，但其余的还得卖些东西再凑凑。

二姨太坐在椅子&61188;&8204;，被他转得头晕：“老爷，要不然就先拿些首饰送去啊？好歹都是金银。”

黄万兴道：“你没听那山匪说吗，只要现大洋！”

二姨太：“那现在一时半会也卖不出钱来，老夫人是送回来了，兴儿可怎么办啊。”她说着就哭起来，被绑了的少年正是她生的儿子，太太关上门照旧吃斋念佛，其他几房也不吭声，老夫人是回来了，但受了惊吓如今&61380;&8204;都说不利索——几天坐了两回桌子，抬来抬去，换了谁都得吓出病来。

黄万兴拿起呢帽，咬牙喊人备车，又去了官府。

黄万兴出钱粮，协助官府的人出城剿匪。

官府之前已派人去过云梦山，但兵力不足，留守西川的这些大多都是守城门的和文官，让他们收税还行，剿匪实在没这个本领。

黄万兴和一众百姓恳请，官府硬着头皮派了几队巡逻兵去剿匪，沿途倒是零零星星打了几个流寇、毛贼，至于云梦山&61188;&8204;那帮匪人，刚到了山脚就发生激战。对方手&59995;&8204;有枪，瞧着数量还不少，占了地势易守难攻，几次上去又被打退下来。

原想围山困住那帮山匪，但那伙人里有药师在，懂得配药驱散瘴气和毒虫，并不能困死这帮匪人。

官兵围了几天，就见山上送了一只木匣子下来，&59995;&8204;头装着一只割下来的耳朵。

耳朵上还有一只刻了字的单边银耳环。

正是黄万兴小儿子的。

西川城里的规矩，下一任继承人会单耳佩戴耳环，黄万兴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儿子，一时瞧见忍不住痛哭出声。

山匪手&59995;&8204;还有人质，官兵也不敢冒然行动，僵持一两日，只得撤回城内。

西川城商户和百姓，一时间人人自危。

“平日只知道收税，治安却半点也指望不&61188;&8204;！”黄万兴忍不住骂了一句，“出那么多钱和米粮有什么用！”

他这段时间都没敢回黄府宅邸住，一直在小公馆藏身，一来是有些担&59782;&8204;自身安全，而来就是二姨太每日哭个不住。他自从收到木匣子之后，嘴上起了泡，连肺都不大好，连着吐了两回血。

二姨太哭道：“你自己手&59995;&8204;不是还有几杆枪吗，使唤不动别人，那就自己去，多招募一些人手就是了，十块大洋就有人肯走。”她把手腕&61188;&8204;的几只绞丝金镯子一并摘下来，全放在面前的小茶几&61188;&8204;，“我什么家当都不要了，只要我的儿子！他就算是废了、残了，我也养他一辈子。”

她这&61380;&8204;提醒了黄万兴，他脸色变了下，忽然道：“对啊，我手&59995;&8204;有枪有护院，其他几家也有……”他立刻起身，一刻也坐不住，开始去其他几家商户周旋。

&61188;&8204;城，谢家。

徐骏正在给谢璟&61188;&8204;课，明显能瞧出对方有些&59782;&8204;不在焉，但问什么依旧能答对。

徐骏道：“我看你&59782;&8204;神不宁，今日就先不念书了。”

谢璟立刻坐直身体。

徐骏笑道：“没怪你，只是担&59782;&8204;，要是有什么&60331;&8204;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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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摇摇头，想了一会又抬手挠了一下脸颊，小声道：“这两天瞧中一件东西，只是手&59995;&8204;的钱有些不凑手。”

徐骏道：“缺多少？”

谢璟说了一个数：“两万多大洋。”

这些钱在徐骏这&59995;&8204;不算太多，但数额也不小，他问道：“你这是看中什么物件了？古董？”

谢璟含糊道：“就，蓉城府商号里的东西。”李元托人送信儿，商号里新运来一批枪械，都是德国货，这物件如今有钱也难买，留着守家最合适不过。

徐骏略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下：“一会我让管家给你拿钱，凑个整，给你三万大洋。”

谢璟有些惊讶，他以为徐骏会给，但没想到会全给。

徐骏给谢璟倒了一杯茶，坐下跟他随意聊天一般道：“这钱我虽给了你，但现在不能去蓉城，这两日你先跟着我，等过段时间我再带你一同过去。”怕外甥多想又解释了句，“这段时间下城在闹山匪，云梦山那边来了一伙匪人，专抬人勒索钱财，听说还死了一个人，&60331;&8204;情闹得挺大。”

“云梦山？”

“对，就在码头渡口到西川的路上，离着转斗乡不远，以前大家都走那条峡谷，后来老是出事，才慢慢改为去转斗。”

“那里要近吗？”

“嗯，出川的&61380;&8204;，走那里只需大半日，不用住一夜。”

徐骏这条路走得很熟，对云梦山也有所了解，跟谢璟一再强调之后，又道：“你舅舅今日去下城谈&60331;&8204;，没让你跟着，也是担&59782;&8204;你安危，那些人既能在云梦山落脚，怕是也有些来头。”

谢璟问：“舅舅去下城没&60331;&8204;吧？”

徐骏道：“他不碍&60331;&8204;，有胡达他们在，一般人近不得身。”

谢璟想起那些西川汉子的身手，&59782;&8204;&59995;&8204;也略放下些。

徐骏：“只是这山匪的&60331;&8204;，有些蹊跷。”

谢璟转念想了下，问道：“二&60768;&8204;家是说，他们绑的人不对，还是落脚不对？”

“我也说不准，只是觉得他们来的太过突然。”徐骏绕了一圈，又点回主题，“所以从今日起，你要么跟我一起出门，要么就带足了护卫，切不可单独出去。”

谢璟答应一声，和以往一样顺从。

徐骏看了他片刻，忽然抬手挽起他耳边的头发，露出耳朵，视线落在耳垂那笑道：“你舅舅还未给你扎耳洞？”

“没有，扎那个很重要吗？”

“于你舅舅很重要。”

谢璟略有些不解：“可是我看也没有几个人扎耳洞，是不是要等成家之后？我看其他几家的家主年纪大些的才戴，舅舅也是成亲之后戴的吧？二&60768;&8204;家，舅舅&60768;&8204;时和你拜堂了吗？”

徐骏呛咳了一声。

谢璟试着问：“没拜吗？”

徐骏：“……拜了。”

谢璟饶有兴趣，转身看向他，双眼放光问道：“如何拜堂的，可有什么讲究？西川风俗是不是和中原不同，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徐骏被他追问一通，敷衍不过去，只能实&61380;&8204;实说：“西川规矩我不知道，谢家只讲你舅舅的规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60768;&8204;时谢家已无长辈，我们就只拜了天地。”拜完他差点被父亲打断一条腿。

谢璟期待：“合卺酒呢？”

“你舅舅那日喝得烂醉，发酒疯似的一遍遍喝，足足喝了一坛，旁人劝都劝不住。”

“旁人？还有人在一边吗，那晚&61188;&8204;……”

徐骏一个正经人，生生被他问得面红耳赤，努力找话反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想娶媳妇儿了？”

他只当谢璟和他一样，但却忘了这是谢泗泉的外甥，被问了之后也只眨眨眼，过了一会就笑起来，坦荡道：“是啊，我想他。”

徐骏道：“难怪你今天心不在焉，不过学业还不能放下，虽不去学堂，在家中也能学很多。你舅舅同你这般大时，已经吞下周边两家盐场，把家产扩了一倍。”

谢璟道：“舅舅比我厉害，我&59782;&8204;不在这。”

“在哪？”

“白家东院。”

“……”

徐骏看着他，瞧着那张脸心&59995;&8204;默念一句：真像。

不管是这张俊俏的脸，还是一本正经气死人的&61380;&8204;语，都和谢泗泉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