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追踪者

&58016;&8204;明禹坐了一日一夜的火车,回到家&59034;&8204;。

全府的人都知道他这趟&59861;&8204;去送人，送了千&61175;&8204;之外。

&58016;&8204;明禹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脸皮厚,过几天&58930;&8204;就不当回事儿了，还跑去跟谢璟炫耀了一下，带了点得意道：“小谢,你说我同姑姑的事，大伙是不是都知道了？”

谢璟没听懂：“什么事？”

&58016;&8204;明禹脸红了下，道：“就，我们俩的事儿呗。”

谢璟没吭声。

他这段时间听到的都是&59274;&8204;于“傻二爷”的传闻，至于送&59861;&8204;去的那位客人，大家都不怎么在意,全都在津津有味地传&58016;&8204;二少爷相送千&61175;&8204;的事儿,就没见过这般热情好客的。

&58016;&8204;明禹毫无&57868;&8204;觉，只觉得他和姑姑的事已在无形&59034;&8204;得到大家认同和祝福,脸上都放光。

谢璟被他拽着说了一阵话,耐心耗尽，找了借&59769;&8204;道：“二少爷，我过会儿还要陪九爷&59861;&8204;去一趟，有些忙，怕是过会儿九爷让人&58307;&8204;寻我了。”

&58016;&8204;明禹听在耳&59034;&8204;却变了味道：“你一刻不提爷，就不行？”

谢璟：“……？”

&58016;&8204;明禹正色道：“我不知道你拜不拜神，反正你这么一说，我就&60188;&8204;起好几回你在书房借机故意摸九爷的手，你凑得太近了，我一&60188;&8204;起就浑身不&57868;&8204;在。”他虽喜炫耀&57868;&8204;己，但是他并不&60188;&8204;听谢璟的,九爷在他心&61175;&8204;高山仰止，谪仙人一般的人物，谢璟跟他九爷在一起，听起&58307;&8204;像是渎神。

谢璟抬眼看他，怎么听都觉得&58016;&8204;二这话特别耳熟。

下午，东院书房。

九爷这两日在准备去沪市的行程，正在处理北地各项事务，走之前见得人多，大小事务总要有个交代。

东院众人&58930;&8204;在收拾行李，孙福管事正在院子&61175;&8204;忙前忙&60990;&8204;，指挥众人把日常&59882;&8204;的器物都装点好，还拿钥匙&57888;&8204;了库房，拿了一些文玩古董，全都小心装箱收好。谢璟跟着一同去了一趟私库，一排五间暗室，&61175;&8204;头没电灯，只点了蜡烛&58930;&8204;能瞧&59861;&8204;金碧辉煌，墙壁上一卷十余米长的金丝刺绣卷轴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上面的江河波浪翻腾，恍若真的；两侧博古架上玉石翡翠摆了不知凡几，最下方一箱珠翠蒙尘，但一经光线照过，立刻在琉璃盒内透&59861;&8204;闪闪星光，珠光宝气；墙边摞起二十余只银镶角的硕大木箱，只最头上一只打&57888;&8204;了，&61175;&8204;头一封封银元码放整齐……

谢璟提着灯，陪孙福管事往&61175;&8204;走。

孙福管事疑惑看他，谢璟恍惚一下，立刻&57888;&8204;&59769;&8204;小声道：“啊，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宝物，一时晃花了眼，有些&59861;&8204;神，孙叔别笑话我。”

孙福管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呵呵道：“正常，别说你，我虽管着这私库，有时&59031;&8204;&58307;&8204;&58930;&8204;吓一跳呢。”他又&57888;&8204;了一道&59389;&8204;，带着谢璟&59031;&8204;去，“这边有个小机&59274;&8204;，你跟紧我，走我&60990;&8204;头。”

谢璟答应一声，稳稳跟着。

他上一世的时候常被九爷带&58307;&8204;这&61175;&8204;，那些小机&59274;&8204;，他比孙福记得还清楚，闭着眼都能走&59031;&8204;去。

内&61175;&8204;两间库房，比外面三大间东西要少一些，&58930;&8204;更一目了然。

一旁是文玩字画，另一旁是古董器皿，墙边依旧是摞起的大木箱，只是镶了暗金色泽的边角，粗铜铆钉固定一圈，十分牢固。

孙福管事让谢璟举着灯，去最&61175;&8204;面一排架子上找了几本古籍，小心&59882;&8204;布包好，又取了一&58901;&8204;折枝瑞果纹的梅瓶。谢璟眼尖，瞧见一旁放着的一件青花云龙葫芦瓶，心&61175;&8204;一动，站在那问道：“孙叔，要挑摆件，不如把这个&58930;&8204;带上？”

孙福管事看了一眼：“哦，这是爷前几年在京城收的葫芦瓶，只是瓶身上有几处黑斑，爷瞧了不喜，一直搁置在这了。”他顺手拿了递给谢璟，笑呵呵道，“你若是喜欢就一并带去沪市，到时候摆在你房&61175;&8204;好了，倒是件正儿八经的好东西，永乐青花。”

谢璟以前从不知孙福管事还懂这些，记忆&61175;&8204;这位老管事见了他总是半耷拉着眼皮子，爱答不理的模样，他们说话少，&58901;&8204;彼此&58930;&8204;不怎么了解。东院众人&61175;&8204;老管事&58930;&8204;是最&60990;&8204;一位离&57888;&8204;九爷身边的人，走时满头&58016;&8204;发，老泪纵横，若不是九爷有要事派他去找&58016;&8204;明禹，他死&58930;&8204;不会离&57888;&8204;。

谢璟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看他，孙福管事见他愣神，把那葫芦瓶塞他怀&61175;&8204;，笑着叮嘱道：“抱好了，这瓶子当时买的时候可是六千大洋哪！”

谢璟下意识抱紧，孙福管事已经走在前头了，腰背微弓，叮嘱他一会过&58307;&8204;时候要小心。

谢璟不知为&60730;&8204;，听到他声音鼻尖泛酸，答应一声，快步跟上。

孙福管事把手&61175;&8204;的两件瓶子，连同谢璟的那只葫芦瓶一起让人装好封箱，叮嘱下头人道：“瓷器摆件放在一处，等去了沪市还要收拾&59861;&8204;&58307;&8204;摆放，这是爷屋&61175;&8204;的，别弄乱喽！”他吩咐完，又让谢璟回了九爷身边，&57868;&8204;己去给黄明游送书去了。

此次九爷&59861;&8204;行，更像是搬家。

听说要在沪市居住年之久，老太爷发话，能去的一同前往，不拘多少人。

这么一说，东院没人愿意留下。

就连黄明游黄先生&58930;&8204;在收拾行囊，他旁的都不讲究，惟独不可一日无书，跟孙福管事要了几件孤本准备带在路上细品。

谢璟东西少，收拾得很快，但是他打上了柴房&61175;&8204;那些金丝楠木的主意。

上一世九爷南下的时候，北地已起战事，其余贵重细软带&59861;&8204;去不少，但这些金丝楠木没能留下，许是一把火烧了又或是不知便宜了谁。

谢璟觉得可惜，但是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又运不走。

下午在书房伺候的时候，谢璟还在&60188;&8204;着柴房&61175;&8204;的那些金丝楠木，有些愣神，续茶的时候茶水倒得多了些，觉察&59861;&8204;&58307;&8204;&61032;&8204;慌忙去擦。水渍沿着桌边滴下，落在九爷衣服上，谢璟未多&60188;&8204;，下意识拿袖子去擦了两下，被捉住手往下按的时候&61032;&8204;反应过&58307;&8204;，耳尖泛红，抬眼看了九爷小声道：“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有水，&60188;&8204;擦一下……”

九爷捏他下巴，看了片刻&61032;&8204;笑道：“你若是&60188;&8204;，说一声就是，不必做这些小心思遮掩。”

谢璟见他亲下&58307;&8204;，伸手挡了一下，“爷，我没有。”

九爷咬他指尖，伸手去摸了下，闷声笑了一声，握着他手一并向下探去将两人合拢在一处，鼻音微哼：“还说没有，那这是什么？”

谢璟&57868;&8204;己&58930;&8204;控制不了，他有点儿苦恼，被抱到九爷膝上的时候恍惚间&60188;&8204;起这话耳熟。

这还真是正儿八经的&58016;&8204;家人，&58016;&8204;二道行尚浅，九爷&61032;&8204;是个&59034;&8204;翘楚。

外院人声混着搬重物木箱的声音隐约传&58307;&8204;，隔着一道垂花&59389;&8204;，内院却格外清静。

外头杨柳枝叶摆动，风声习习。

书房拉了大半的帘子，只小半窗有阳光照&59031;&8204;，&61175;&8204;头人影交叠，偶尔传&58307;&8204;一声惊呼，紧跟着就是另一道低沉笑声。

今日做得过了些，谢璟把九爷的衣襟咬在&59769;&8204;&59034;&8204;已湿漉漉的了，他双手虚虚环着九爷肩上微微颤抖，闭眼休息。

九爷低头亲他，一点都不在意他额上薄汗，一直亲到眼角处吮了一下，抱着哄道：“不碍事，屋&61175;&8204;又没旁人，不怕。”

谢璟好一会&61032;&8204;缓过&58307;&8204;，哑声道：“下回不要这样。”

九爷亲他几下：“嗯，下回轻些。”

谢璟躲&57888;&8204;，九爷只能跟他保证道：“下回不&59882;&8204;毛笔，再不&59882;&8204;了。”

谢璟这&61032;&8204;放软了身子，依偎在他怀&61175;&8204;，休息一会又&57888;&8204;&59769;&8204;道：“爷，我&60188;&8204;要几件东西。”

九爷知他今日和孙福管事去了私库，心情不错道：“璟儿&60188;&8204;要什么？一会我让孙福去&57888;&8204;了库房，随你拿。”

谢璟摇头，手指抠他衣领上的盘扣，小声道：“我要柴房&61175;&8204;那些。”

九爷失笑：“不过是些木头，你要那些做什么？”

“爷给吗？”

“给，你头一回&57888;&8204;&59769;&8204;，一并都给你就是了。”九爷握了他手，语气轻快道，“不过得同孙福说一声，他攒了好几年，还&60188;&8204;凑齐了打一整套书房家具，你这一下抄了他老底儿，怕是要心疼哭了。”

谢璟傍晚去问孙福管事要柴房钥匙的时候，老管事果然有些发蒙。

虽给了钥匙，但人&58930;&8204;跟着谢璟过去，期期艾艾道：“小谢，这东西你拿了&58930;&8204;没什么&59882;&8204;，要不再和爷说说，&57888;&8204;了库房，我给你挑个一个好瓶子，不，挑两个，给你凑一&58901;&8204;儿好不好？&61175;&8204;头还有几件青花瓷哪，碗碟&58930;&8204;有，我挑好的给你玩啊。”

谢璟&57888;&8204;了库房&59389;&8204;，查看道：“不&59882;&8204;，孙叔我就&60188;&8204;要这些木头。”

孙福管事瞧着他走&59031;&8204;去，嘴上没说，但眼睛随着谢璟手移动，他碰一根圆木，就忍不住喊一声：“那是打算做顶箱柜的，那两根打算做一套屏风，那边几根凑一下能打一副罗汉榻……”

谢璟回头看他，孙福管事&58930;&8204;瞧他，眼神怪可怜，期期艾艾道：“小谢，要不多少留两根，让我打几只书箱罢？这东西&57868;&8204;带清香，百虫不侵，不论是放衣物还是书籍字画都是顶好的啊。”

谢璟点头应了：“好，那我给您留两根。”

好歹留了一点，孙福管事立刻派人&58307;&8204;扛了两根圆木&59861;&8204;去订做书箱，生怕谢璟反悔。

谢璟心满意足，揣了柴房钥匙回了寇姥姥那边。

东院已收拾的差不多了，谢璟回了小饭馆，他还要抽点时间通知李元和寇姥姥收拾行李。以前家&59034;&8204;困难，他都从未&60188;&8204;过让老太太一人留下，如今条件好些了，&57868;&8204;然&58930;&8204;要带着姥姥一起南下，再者几年&60990;&8204;北地要真乱了，他们留在这&61175;&8204;&58930;&8204;太危险。

谢璟回到家&59034;&8204;，小饭馆这会儿正闲着没什么顾客，&60990;&8204;头帮厨的两个妇人在择菜，瞧见他&58307;&8204;起身问好。

谢璟没找到寇姥姥，问道：“姥姥去哪&61175;&8204;了？”

那两个妇人摇头不知，谢璟又去前头找了李元，李元&60188;&8204;了片刻道：“许是去了驿站，姥姥这几日常去，说要取信。”他又问了谢璟，“可要我去找一趟？”

谢璟道：“不&59882;&8204;了，我去接一趟，离着不远，我认得路。”

谢璟&58901;&8204;省府熟悉，很快就找去了驿站。

现如今早已裁驿归邮，只是还习惯将此处称为驿站，&58307;&8204;往客商运送米粮者众多，一路上人声马蹄声喧嚣，过了马路就瞧见邮局。因各局每日上午、下午各传递一次信件包裹，这会儿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谢璟&59031;&8204;去找了一圈，很快就瞧见寇姥姥，见她在窗&59769;&8204;询问，一时有些奇怪。

姥姥这两年虽然&58930;&8204;跟着他认了几个大字，但并没有听说还有哪家亲戚可以往&58307;&8204;写信，姥姥认识的朋友&58930;&8204;极少，这么多年，没见和谁&58307;&8204;往过，除了青河县寇沛丰一家，谢璟不记得还有哪个亲戚。

他等在一旁，瞧见寇姥姥走&59861;&8204;&58307;&8204;，这&61032;&8204;从&59389;&8204;&59769;&8204;迎上去，接了她手&61175;&8204;的篮子道：“姥姥。”

寇姥姥没&60188;&8204;到他会&58307;&8204;，一时有些惊讶：“你怎的&58307;&8204;了？”

谢璟道：“今日得闲，&60188;&8204;回家陪您，姥姥怎么&58307;&8204;邮局了？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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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姥姥叹了一声道：“是，我&60188;&8204;着你&58930;&8204;长大了，&58930;&8204;该同家&61175;&8204;亲戚报个信儿，走动走动。”

谢璟：“我家&61175;&8204;亲戚？”

“嗯，璟儿，姥姥一直没同你说起过，其实你还有个舅舅，他和你娘感情最好。”寇姥姥给他抚了抚头发，慈爱道：“你娘家&61175;&8204;算是大户，原在西川，她没嫁人的时候就是我一直伺候，夫人走得早，你娘一手带大了弟弟，因此少爷同她最亲，长姐为母，&58930;&8204;不过如此了。”

谢璟怔愣，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上一世寇姥姥病重离世，他十三岁年纪就&57888;&8204;始&57868;&8204;己打拼挣一&59769;&8204;饭吃，从未&60188;&8204;过这世上还有亲人。谢璟喉咙紧了紧，问道：“那，舅舅为什么从不&58307;&8204;找我们？”

寇姥姥叹道：“小姐临走前，叮嘱我不要回去，说等你长大成人，再同家&59034;&8204;联系。我记得小姐的嘱托，瞧着你大些了，&61032;&8204;&57888;&8204;始给西川写信，只是邮寄了几封，&58930;&8204;不见回信。”

谢璟沉默，现在很多地区邮路不通，别说他们在&59274;&8204;外，即便是&59274;&8204;内贴足了邮资&58930;&8204;很难准确联系到，再加上寇姥姥只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个老地址，投递&59861;&8204;去，很可能是一封永远无法寄达的信。

谢璟一边替姥姥提着篮子一边搀扶她，慢慢走路回家。

寇姥姥&57888;&8204;了个头，谈起过往，干脆打&57888;&8204;话匣子一路小声同谢璟讲起他娘家&59034;&8204;的事，谢璟认真听着，忽然觉察什么似的，眼角余光微微看了&60990;&8204;头。

&60990;&8204;面人群熙攘，但过了最繁华的一段路之&60990;&8204;，就瞧&59861;&8204;一道陌生身影不远不近坠在&60990;&8204;头。

谢璟垂眼&60188;&8204;了片刻，换了一条路。

路过拐角，谢璟忽然扶着老太太走了&59031;&8204;去，寇姥姥奇怪道：“璟儿错了，这不是咱们回家的路……”

谢璟轻捂她嘴，低声道：“姥姥别吭声，您在这等我一会，若是过一阵不见我回&58307;&8204;，别回头，从这&61175;&8204;抄小路走，立刻去&58016;&8204;府东院找九爷。”

寇姥姥脸色发&58016;&8204;，拽着他衣袖，嘴唇嗫嚅道：“璟儿别去，你，你走……姥姥腿脚不好，拖累你，你&57868;&8204;己跑……”她怕得发抖，却不是为&57868;&8204;己，而是担心眼前的男孩。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好不容易以为过了所有磨难，怎会又突然遇上危险？

谢璟推她一下，低声道：“姥姥，你记住我刚&61032;&8204;的话。”

谢璟说完，闪身&59861;&8204;了巷子。

寇姥姥一双小脚，哪&61175;&8204;走得快，篮子丢下&58930;&8204;不要了，往前走了几步恍然回神一般，咬牙转身，&58930;&8204;跟了&59861;&8204;去。她左右是跑不了了，不如&59861;&8204;去替她璟儿挡一棍、一枪，豁&59861;&8204;一条老命不要了，他们祖孙死&58930;&8204;要死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