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连泽坐直了身子,严肃道:“你真去了万佛寺?”
“回太子的话,民女确实是去了万佛寺。”蔺尔容轻声道。
她早已打听清楚,太子便是四月初八微服去了万佛寺回来之后得的“怪病”,蔺尔容起先不明白太子的病与万佛寺是否有关联,但段连泽一问她四月初八的行踪,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来,就赌那么一把!看太子突然转变的态度,她赌对了!
“你去万佛寺做了什么?”段连泽走下榻,仔细地审视着蔺尔容姣好的轮廓,企图从她清秀的侧脸中找出与那溪边仙子的相似之处,那日惊鸿一瞥隐隐绰绰,脑中只有模糊印象,最重要的还是心中的悸动。
蔺尔容只知太子去了万佛寺,但对于在万佛寺中发生了何事,她一无所知,只好语焉不详地回道:“民女在寺中上了香,又到处逛了逛。”
那日段连泽一直跟在戴兜帽的女子身后,那女子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恐怕也不会知道他的样貌身份,眼前的女子是最后一个符合善了所说条件的京中贵女,若她还不是,难道那日真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徒惹他魂牵梦萦?
太子长久的沉默让蔺尔容心中打鼓,依据她平素从东宫中传来的消息和对太子细枝末节的研究,在她心中早已勾勒出了一个太子所喜欢的女子形象,若是“她”面对眼前的状况,会如何行事?
正当段连泽失望地想挥袖让她离开时,面前的女子突然跪地叩头,抖着嗓子道:“民女斗胆求太子放民女出宫。”
段连泽挑眉,“这是何意?”
“民女读诗时曾读到‘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此生唯愿与一平凡男子两情相悦,共度余生。”说到最后,她声已哽咽。
段连泽心中大为触动,这不正是生为太子的他一直渴望而不可及的未来?眼前低头啜泣的女子与溪边低头撩水的女子身影渐渐重合,一样的不流凡俗,楚楚动人,段连泽不禁上前扶住她,柔声道:“孤懂你的心。”
出宫坐上蔺府的轿子,蔺尔容擦干眼角的泪水,无声地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太子又如何?还不是手到擒来。第五星沐容貌再美,出身再高贵,她也无法像自己一般数年如一日的去揣摩太子的心思喜好,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只要她抢先占据太子的心,那么无论是谁,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蔺尔容?”第五星沐看着手上的信件抚掌大笑,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原本他已在宫中有所布置,势必要让皇帝打消让他入宫的念头,既然皇帝信这命签,那他便以毒攻毒,在宫中闹一出装神弄鬼的戏码,包那昏君不会再起让他入宫当太子妃的心思。
不过现在蔺尔容混了进来,那可容易且有意思多了,第五星沐相信那野心勃勃发了疯似的想踩到他头上的女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想必不用他出手,蔺尔容就会让他当不成这太子妃。
若是她没那个本事,第五星沐可以暗中帮她一把。
因蔺尔容摆出一副不愿入宫的模样,段连泽便频频出宫见她,每次与蔺尔容相处他都觉着心中有种十分怪异的违和感,初初见她,心中毫无波澜,但她又时不时地能在许多地方触到段连泽的痒处,有时是一个眼神,有时是一个动作,有时是一句话,时时能戳中段连泽心尖的柔软之处。
可那日在溪边的悸动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或许是那时的心境无法复制,段连泽听着蔺尔容的琴音,只觉无聊至极,嘴刚张开,哈欠还没打一半,对上蔺尔容如泣如诉的双眼,便又生生地忍了下来,将嘴角弯成一个敷衍的弧度。
“太子既然觉得无趣,那就请回吧。”蔺尔容抱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就是这个丝毫不给他颜色的态度让段连泽撑到现在,蔺尔容只有这种拒绝的模样才最让段连泽感到似曾相识。
难道孤喜欢被拒绝?段连泽想到对他冷嘲热讽的第五星沐,连忙摇头,不不,孤不是那种人。
懒洋洋地走出蔺府大门,骑上他的骏马,慢悠悠地在京中骑行,欣赏天子脚下太平盛世,沿街商铺林立,路上行人都是衣冠楚楚精神饱满,路上连一个乞丐都瞧不着,真是好一派国富民强的景象,段连泽心中自傲,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扫过街上的人群,突然他的眼神定住,那熟悉的淡蓝色兜帽不正是那日仙子所戴?
段连泽呆立在马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即下马,将自己的千里神驹扔在当街,人如游鱼般往人群中走去,直到看见那个身影,砰砰直跳的心才踏实地落回胸膛,身形一点都不像,但那兜帽却是一模一样。
极为浅淡的蓝色,帽檐泛着陈旧的白,越显飘逸出尘,段连泽无论在何处都未曾见过。
幼圆怀里揣着银子,嘴上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回了闻人府,全然不知自己被当今太子在后头鬼鬼祟祟地跟了全程,关了府门,摘下兜帽,边往内院跑,边扯着嗓子喊:“小姐,银子我拿回来啦!”
“小点声,”闻人宁正在画一幅百子千孙图,一笔一画十分小心,“你震得我的画笔都在抖。”
幼圆吐了吐舌头,熟门熟路地将手中的银子放到匣子里锁好,将兜帽挂到边上,撑着下巴靠在桌上瞧闻人宁画画,边看边道:“小姐,您画的真是太好看了,怪不得他们愿意出那么多银子买您的画。”
“府里的修缮单子你做出来了吗?”闻人宁收笔,轻声道,“得抓紧些。”
“嗯嗯!”幼圆拍着胸脯点头,“等您从敏王府回来时,修缮单子保证已放在您的书桌上。”
“好丫头,”闻人宁轻刮了一下幼圆的鼻子,“小姐给你买糖吃。”
段连泽在闻人府站立许久,总觉得闻人这个姓他好像在何时听过,他想得头疼,倏然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便下意识地往街角一躲,香车宝马,环佩叮当,第五星沐的贴身丫鬟款款下车,段连泽越发觉着眼前的画面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遗忘了哪条线索。
闻人府的大门打开,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开门走出,她身后一个戴着淡蓝兜帽的女子提裙迈步而出,她生得极为瘦削,纤腰长腿,缓步如云,行动间如弱柳扶风,抬起双手让丫鬟扶她,一截藕臂在日光下白得快要融化,躬身上马车时,腰背凹陷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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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就是她!段连泽心头狂跳,他怔怔地伸手按住胸口,这才是给他熟悉悸动的女子!
敏王府的马车缓缓行动,四角金铃轻晃,叮铃叮铃的声响唤醒段连泽的思绪,闻人、马车、兜帽、敏王府……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朱红胎记、满脸麻子的丑陋脸孔,是她!第五星沐的密友,什么闻人府家的鬼小姐!
在敏王府门口时,他也曾被戴着兜帽的丑八怪吸引目光,只是他还没心动几下,就被那丑八怪的脸吓了个魂飞魄散。
不会的不会的……段连泽痛苦地捶头,闻人家一定还有另一位小姐!
闻人宁乖乖地躺在榻上让第五星沐替她易容,第五星沐刚沾了草药抬手要抹上那张出尘绝艳的面容,心中却有些不忍,要将这张脸涂丑,实在是太过残忍,轻声道:“你上过妆吗?”
“啊?”闻人宁眨眨眼,摇摇头,“不曾。”
她穿着半旧衣裳,未施粉黛,已十分夺目,若是华衣红妆,会有多美?
“赠你的衣裙怎么不穿?”第五星沐轻柔地将草药在剔透的脸上推开,雪白的脸上瞬间沾染了一大片朱红。
“太美了,不敢穿。”闻人宁老老实实地答道。
第五星沐的手一顿,“总有一日你会无所顾忌地穿最美的衣裳。”
闻人宁笑了笑,“星沐你穿呀,你穿着比我更美。”
“睁眼说瞎话。”第五星沐拍手,大功告成,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他不会让闻人宁过太久,万事都已准备停当,只待那一股东风吹来,助他成就大业。
看着第五星沐净手的修长背影,闻人宁觉着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与第五星沐算是交了心的好友,可以略有放肆,说出她心里的真心话,遂狡黠地笑道:“星沐,你可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第五星沐拿了帕子,边擦手边往榻上走,闻人宁看着他眯眼笑,一直不说话,等第五星沐坐到榻边,才对着他勾手,示意他俯身。
第五星沐第一次见她这般俏皮模样,虽然是顶着一张丑脸,也是格外的可爱有趣,笑着弯腰将耳附上。
“星沐,你的那处生得好大。”闻人宁说完,害羞地转头捂脸,不敢看她。
第五星沐先是脸色爆红,等他反应过来闻人宁说的地方与他想的不一样时,脸色又瞬间变青,嘴角抽搐起了熟悉的弧度。
他妈的,老子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丫头知道,老子大的不是胸是别的地方!
段连泽没了马,徒步走回宫中,双脚走得磨起了水泡,他顾不上处理,便让人立即将闻人家的资料送上,宫人们反应极快,也是闻人家家世简单,没什么奇人异事,段连泽盯着上头“留有一女闻人宁”那一行字看了许久,将那纸撕的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们知道我最近的工作强度,一定会对我的坚持更新提出严正表扬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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