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愣住,徐名舟在说什么胡话呢?娶她一个出身低微的丫鬟做妻子?她以为他不过是玩弄丫鬟罢了,就算是喜欢,能有多喜欢?横竖他长得也十分俊俏,她便陪他玩上一玩,怎么这还玩出真情来了?
千秋是拿她见过的那些个高官公子去作比较,却不曾想徐名舟为人极端高傲自负,世间的身份门第在他心中一文不值,什么出身高贵还是低微,只要他喜欢,哪怕是丫鬟又何妨?何况是这样世间难寻的合他心意的丫鬟,叫他怎么疼,怎么爱,都尚嫌不够。
原先想的一人独行也被他抛诸脑后,官场凶险,如无间地狱,若是不牵着这小丫鬟的手,他怕自己会无所顾忌一头栽倒。
有了心头的牵挂,他才更愿走下去。
“千秋,”徐名舟恳切地又说道,“嫁给我,我不是说笑。”
千秋低下头,轻声道:“千秋哪配得起。”
“我说配得起便配得起,”徐名舟柔声道,“我说过,我也不是什么金贵人,跟你一样,出生乡野,我们之间最般配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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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人您现在已经是三公之一,”千秋绞着手,还是回避道,“我只是一个丫鬟。”
“三公如何,丫鬟又如何?”徐名舟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见她的眼中已泛起泪花,随即温柔道,“我不过是个普通男子,而你却会泡世上最香的茶,要这样算,是我高攀了你。”
“大人!”千秋被他逗笑,眼角泛起一点泪花,但很快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即便大人不在意,可大人的同僚会如何看待大人?娶一个丫鬟做夫人,会叫他们笑话。”
徐名舟轻啄了一下她的眼睛,笑道:“谁敢笑话我?”脸上的神情骄傲自负,意气风发,端得是一副神采奕奕志得意满的模样,叫千秋看了,着迷地伸手摸他的脸,直到小手被他抓住时,才恍然自己竟又被美色所迷,怎么没中药,自个的意志力还那么薄弱。
“千秋,你不用顾忌别的,只需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做我的夫人?”徐名舟抓着她的手,缱绻地亲吻她的手心,抬起一双情真意切的双眼,双眉十足心机地微皱,手握重权却为情所困,真是矛盾的迷人,千秋心中暗道这样可算是犯规,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被美色蛊惑的小心脏,轻声道:“大人,可以给千秋一点时间想想吗?”
不可以,徐名舟很想果断地拒绝,然后禽兽地将千秋抗回屋子,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最好立刻怀上孩子,让她想跑也跑不了,但这些恶劣的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若是真的这样做,可是将千秋从他的生命中赶走,于是只能勉强维持风度地点点头,“你慢慢考虑,我等你。”
千秋羞涩地点点头,又突然叫道:“啊,大人,我能不能回家一趟?”在徐名舟脸色变黑之前,她立即解释道:“我只是想回去见我娘一回,去去就回。”
徐名舟脸色缓和下来,原来是想回娘家一趟,他还以为她打算回家之后不回来了。
“行,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徐名舟这下又变回大方的好大人,不再对着小丫鬟发疯。
千秋轻声道:“我想明日就动身,估摸着时间,能赶上娘的生辰。”
“明日?”徐名舟皱起了眉,太匆忙,朝中之事尚未处理完,叫他丢开手,下头没有一个能叫他放心的人接管,事情到最后一步,可不能功亏一篑。
看出他的为难,千秋立即道:“大人,没事,我可以自个儿回去。”
“不成,”徐名舟怎么可能放心自己的心肝宝贝一个人回乡,路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叫他悔恨终身,这样的错误他犯过一次便够了,“我派人送你。”
得派个千万可靠的高手,徐名舟思及前次山上寺庙之事,到今日,他也未查出到底是谁救了千秋,想来想去,萧裕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无论是为人还是功夫都不错,虽说缺了那么点心眼,但护送千秋不需要什么心眼,怕只怕这小子对千秋会起什么歪心思。
想罢,徐名舟亲了亲千秋的额头,沉声道:“你去收拾东西,我出去办事。”放下千秋,又想到什么,拿出腰间挂着的玉牌,“去库房支一百两银子带给你娘。”
“大人,不行,千秋不能要。”千秋慌忙推辞。
徐名舟却不管,只将玉佩塞在她手里,轻声道:“别嫌少,不是大人不肯给,你娘在乡间生活,给太多银子只会招人,一百两银子刚好够她再添置一间屋子,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孩子大了,住在局促地方总是不好。”
千秋拿着玉佩,感动得眼中泪花微闪,“大人,您替千秋考虑得这样周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好。”
“傻丫头,”徐名舟刮了刮她的鼻子,“一百两银子就把你收买了?若是你愿意,将你娘亲一家接到京中也未尝不可,只是我认为你娘还是在乡间过闲散日子来得好。”
“当然,”千秋点点头,“娘在村里过得挺好,我不要她上京。”京中繁华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徐名舟见她一点就通,心中欢喜,又忍不住俯身轻啄了她一记,“我的好千秋,真是冰雪聪明。”这毫不吝啬的夸奖,叫他手下那些拼死拼活只能得到徐司徒一个点头的官员听见,可得气得要撞墙。
这心呀,偏到不知哪去了。
萧裕接到徐名舟的传信,急忙下山,马不停蹄地赶到司徒府,翻墙入院,来到徐名舟的书斋,急道:“有何要事?”信鸽飞来时,腿上绑的是红色信纸,这是表明徐名舟这有一等一的急事,他接到信,与七殿下说了一声,便立刻气都不喘地赶来。
“是有要事,”徐名舟嘴上说着紧急要事,手上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叠画像,在萧裕面前翻转过来,“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徐名舟,你十万火急地唤我来,就是为了这事?”萧裕不敢置信地指着画像,他无法说服自己徐名舟会干这样无聊的事,都要怀疑眼前的徐名舟是不是什么人假扮的。
“当然不是,”徐名舟将画像往萧裕眼前一凑,“你只管瞧,有没有喜欢的,我自有用处。”
萧裕心中不知徐名舟卖得什么关子,但一想此人从不做无用之事,或许叫他来瞧画像,是真的有什么用,也只好半信半疑地凑过来看。
“眼睛太小,不喜欢。”
“皮肤太黑,不喜欢。”
“身量太矮,不喜欢。”
……
十几张画像看下来,萧裕没有一张说喜欢。
徐名舟倒没想到这个缺心眼的萧裕在挑选女子的眼光上如此挑剔,奇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当然是得比照他娘子的模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水磨豆腐般雪白的皮肤,还有玲珑有致的身段,模样既可怜又标致,萧裕脑海中已浮现出一幅千秋向他温柔淡笑的模样,对着徐名舟高傲道:“这世间没有我喜欢的女子。”
这也没撒谎,他娘子可不已经不在人世间。
徐名舟最善看人是否撒谎,一瞧萧裕的模样,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中终于放下了心,“唤你来,是有一件正经要事请你去办。”
……
“殿下,你能相信吗?”萧裕在道玄面前上蹿下跳,气得满脸通红,“徐名舟那厮用最紧急的红色信纸唤我,竟是为了让我护送他的小丫鬟回乡!”他堂堂一个暗卫,还是暗卫中的佼佼者,派他做这种事,徐名舟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不稀奇。”道玄半躺着翻着佛经,那日他收手也是因为瞧见那朵独特的红色烟花,徐名舟为了找这个丫鬟,将方圆十里的暗卫都召了出来,可见这丫鬟在他心中的地位之独特。
那丫鬟确实厉害,勾得他都动了欲,他与徐名舟在某些方面很是相似,徐名舟会喜欢那丫鬟一点也不稀奇。
道玄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你只管办好差事就行了。”
也只能这样,谁让徐名舟也能支使暗卫呢?“到时我只管将那丫鬟当成一个物件就行了,”萧裕撇撇嘴,嘟囔道,“一个丫鬟,有什么好护送的,还怕人抢了不成?”
道玄将佛经盖在脸上,薄唇勾起一个邪笑,那丫鬟,倒真有值得抢上一抢的价值。
因心中不是很愿领这差事,萧裕消极怠工,一直等到徐名舟临上朝前才不情不愿地来到司徒府门口,护送人是个明面上的差事,是以萧裕还乔庄打扮了一番,将自己俊秀的脸化成了一个满脸胡子的粗糙大汉。
徐名舟倒是挺满意他这副模样,就是怕千秋被他吓坏,不放心地说道:“我去唤千秋出来。”
切,萧裕默默翻了个白眼,对色令智昏的徐名舟嗤之以鼻,一个小丫鬟,还要徐名舟亲自去唤,真是丢人,真是跌份,徐名舟这样的行径实在叫他不齿,不过他隐约获得了些优越感,像徐名舟这样平常目中无人的怪胎,迷上一个小丫鬟,不还是跟普通男子没什么区别?
不,看着比普通男子还要昏头。
徐名舟说的唤千秋,是唤醒千秋再帮她穿衣洗漱,叮嘱万千,跟个女儿要远游的焦虑母亲没什么分别,千秋都听笑了,“大人,千秋不小了,都懂。”
“你呀,”徐名舟抱住千秋,柔声道,“小丫鬟就是不懂大人的心。”
他说不懂,千秋便真的装作不懂,只沉默地靠在徐名舟怀里,屋里流淌着温情脉脉的离别气氛。
他们在屋子里你侬我侬,萧裕在门口抓蚊子,秋天的蚊子是最后一批蚊子不甘的反攻,又多又毒,叫萧裕不胜其烦,又在心里吐槽起徐名舟,在门前栽上那么多花草树木,平白招这么些蚊虫,文人酸气就是麻烦。
好不容易等来了徐名舟,只见他穿着威严的赭色朝服,脸上的神情可称得上是柔情似水,拉着身边一个身段窈窕的小丫鬟,时不时地低头说着什么,嘴角的笑意让萧裕看了就倒胃口。
这徐名舟还是假笑的好,瞧这笑的,可腻死人,对着个丫鬟有什么可这么黏黏糊糊的,萧裕瞥向徐名舟温柔注视的丫鬟,脸上不屑的表情僵住了。
那丫鬟明眸善睐,肤白如雪,长发飘飘,笑容如春花般烂漫,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爱娇惹人怜,分明是他的娘子才对!
萧裕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又惊疑地瞧着两人交握的手,徐名舟能抓着她,难道她化形了?不对,她是鬼,不是精怪,精怪才会化形,又往地上一瞧,两人一高一矮的影子正亲密地靠在一起,萧裕心眼是比徐名舟少,但也绝不比常人笨,他脑中瞬间滑过一个可能是真相的念头。
不会的,她说的那样情深意切,怎么会是骗他?萧裕抿着嘴,双手紧紧按着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只是人有相似呢?
徐名舟再不舍,也只能将千秋交给萧裕,他对着一言不发的萧裕道:“务必将千秋平安带回京中。”
萧裕点点头,脸上的大胡子飘了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徐名舟只当他是不愿意暴露身份,并未多想,离别的愁绪充斥心间,他平素的那些心眼也少了许多,没有看出萧裕的不对劲,又替千秋拢了拢额边的鬓发,柔声道:“早去早回,我在府中等你。”
“嗯,”千秋柔声道,“等娘的生辰过了,我就回来。”
她一出声,萧裕就已确定,她就是那天那个立在月光下的女子,他是做暗卫的,听声辨人是他做惯的事,哪怕有人刻意伪装他也能分辨的出,更何况千秋压根没认出这个大胡子是那日的愣头青,丝毫没有顾忌。
她真的是骗他的,萧裕沉默地坐在马车外赶车,心中不知是被她骗的愤怒多些还是发觉她还活着的喜悦多些,真叫是五味杂陈。
现在回想那日,她立在墙角,他根本看不见她是否有影子,还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跳出此景,萧裕像个旁观者似的回想,才发现她当时分明连骗他都骗的很随意,心里一定觉得他傻极了。
千秋坐在马车里,被颠得屁股疼,这人不知道是徐名舟从哪里找来的,说是绝对可靠,人却古怪极了,满脸的大胡子看不清模样,一句话都不说,跟个哑巴似的,她上了马车就马上赶着马车走,马车赶得又快又急,像是后头有人在追。
“这位大人,”千秋被颠得忍无可忍,在马车里头轻声唤道,“您能不能慢些,颠得我难受。”语气中十分委屈。
马车外没有传来回答,过了片刻,那人倒是确实慢了下来。
“真是个怪人。”千秋嘟囔道,坐在外头的萧裕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气得要死,这骗人的小丫鬟还说他是怪人,怒气冲冲地扬起马鞭,正想重重挥下,将那骗子丫头重重地颠上一记,临拍到马屁股时,却又怎么也下不去手,只能恨恨地抽了一记车辕。
走了两个时辰,千秋撩起帘子,凑到萧裕身旁说道:“大人,能不能停一下马车?稍作休整再走。”
她靠得这么近,身上的香味不停地往萧裕鼻子里钻,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轻轻一拉缰绳,马儿便乖乖地停了下来。
这人虽然脾气古怪,倒还蛮听话的嘛,千秋满意地跳下马车,萧裕正巧将马车停在溪边,千秋下了车,先走到溪边,俯身掬起一捧清水拍了拍脸,“好凉快。”在马车里闷了半日,这山间的溪水拍在脸上倒真是舒服,千秋掏出帕子将脸上的水擦干,又将帕子浸湿拧干之后擦拭脖子。
萧裕坐在马车上,心中对着自己说别听别看,眼神却忍不住瞟下溪边的丽人,见她粉白的脸扑上一些溪水愈显得娇嫩可人,可见未施粉黛,真是天生丽质,再瞧她擦拭着的脖颈雪白修长,如白玉一般,叫人见了,恨不能成为她手中的帕子,好一亲方泽。
千秋洗完,觉得舒服了,刚要起身,惊喜地发现河里有好几条肥硕的大鱼,她冲着坐在马车上的萧裕雀跃道:“大人,这里有鱼!”
有鱼又怎么样?萧裕冷着张脸不说话,当然他满脸胡子,千秋也不知他表情如何,只瞧着河里的鱼儿,轻声道:“我娘做的烤鱼最好吃。”小时候实在贫困,她娘一个女子,为了不让两人饿死,有时会下水摸鱼,捻着鱼肉给千秋打牙祭,望着溪中的鱼,回想起幼时的情景,千秋的脸上是陷入回忆的哀伤而温柔的神情。
这神情叫萧裕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往水中一扔,清脆的啪啪两声,两条鱼便被打了上来,落到千秋脚边上下扑腾,他对着惊讶的千秋说了今日第一个字——“吃。”
千秋看着满脸大胡子的男子,心想,这人虽然怪,但人还不坏嘛。
作者有话要说:萧裕:徐名舟有毛病,谁会喜欢一个丫鬟啊?!
千秋:嘤嘤嘤
萧裕:脸好疼,娘子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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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青柠一颗大佬投的地雷,码字码晕厥,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