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曼收到了丈夫的回电,电报中说他立刻从香港回来,这件事由他去出面解决,得到了丈夫的保证,她总算放下了心里的这块大石头。
这一上午,她发了电报之后,就焦灼地在书房里等着回电,现在一放下心来,才感觉到又困又累又饿,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11点了,要到午饭的时候了,她连忙吩咐管家叫厨房准备午饭,再去叫上少爷和表小姐。
“你跟少爷说,老爷下午的船,明天就能到环城,跟夏仰宗的事儿,老爷会处理的,也让他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明漪,别让明漪为这个事儿担心。”吩咐完以后,她哈欠连天地摆摆手,跑去浴室洗澡了。
陈衍在房中苦闷了一上午,一接到管家的消息,他马上就想把这个事儿告诉沈明漪,别让她为这件事提心吊胆。
去她房里找她,人不在,不会……还在小花园吧?想到这儿,陈衍心里一紧,迟疑地拿起挂在架子上的银色斗篷,风一般地快步走向小花园。
她果然在那儿,像一只猫儿,轻盈地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着,那一身繁复的袄裙如流水般铺泄开,早春的樱花在风中飘零着,打在她盘起的云鬓上,陈衍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了,他悄悄地走过去,却抬不起手来为她披上斗篷。
他回避看她的乌发,眼睛一动,落到了她扶着秋千的手上,素白的手在凉风中吹得都快透明了,如玉的手背上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细的伶仃的手腕松松地挂了一个翡翠镯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手,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好凉。
沈明漪惊讶地看着陈衍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动,而是柔顺地任由他握着,良久,她黯然道:“表哥如此不避嫌,是把我当成亲妹妹看待了吗?”
陈衍没有回答,而是放开了她的手,把挂在臂弯里的斗篷轻柔地披在她身上,还细心地替她把裹在里面的长发散在斗篷外,怜惜地说道:“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屋?”
摸了摸这熟悉的银色斗篷,沈明漪也没回答陈衍的问题,只是径直绕过陈衍,听了他的话,要进屋了。
开玩笑,她是要跟阿良商量事情,才选择在无人的小花园中,事儿已经谈完了,还在花园里吹什么冷风。
至于这大少爷怎样心潮澎湃地怜香惜玉就不关她的事了。
俩人沉默地走在走廊里,等到快走进厅里,陈衍才想起来要说的正事,忙高兴地对沈明漪说:“明天我父亲就回来了,跟夏仰宗的事情,他会出面的,你不用担心了。”
沈明漪“嗯”了一声,心里不以为然,恐怕此时陈父已经自身难保了,夏仰宗,可不是现在的陈家能摆平的。
没有得到那个预想中甜蜜的笑容,陈衍心里有些苦涩,她不高兴,是因为他犹豫的态度吗?
赵书曼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她洗完澡以后太累了,再加上紧绷了一上午的心突然放松下来,身子困顿了起来,嘱咐管家好好安排两人的午饭之后,就倒头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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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个人的饭桌。
只是这次的气氛没有上回那么和谐,她一眼都不看他,他夹冬菇栗子,她就夹三鲜菜心,等他伸出筷子跟过去,她就立刻伸回夹菜的筷子,坚决地与他回避。
在她再一次避开的时候,他忍不住了,轻轻放下筷子,沉吟道:“如果我让你不自在的话,那我回房里吃吧。”
她终于抬头看他,又立刻低下头,轻声说:“表哥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是我怕表哥觉得不自在。”
陈衍有种他在欺负她的错觉,他夹起一筷子虾仁放在沈明漪的餐碟中,温柔地说道:“跟你一起吃饭,我没什么不自在的,多吃点,你太瘦了。”
沈明漪“嗯”了一声,夹起虾仁吃了,陈衍看着心里又高兴起来了,他就说,这才对嘛,她还是柔顺听话的样子更可爱。
就算做不了夫妻,也许能像她说的,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也好,短短两天,他已把酝酿了三年要好好冷落她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表妹,她太柔弱,像一株名贵的花,需要旁人小心呵护才能幽幽地释放她的美丽。
上一世的沈明漪,骄傲,要强,像一枝挺立的翠竹,她从未在陈衍面前流露出柔弱的模样,也从未得到过陈衍一分怜意,陈衍对她是逗弄,是敷衍,总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名门闺秀,无论他怎样伤害她,她还是会一直骄傲下去。
他不知道,过刚者易折,这次,沈明漪要做善柔者,立于不败之地。
吃过看起来还算相安无事的午饭之后,陈衍要例行去码头的巡查,他担心沈明漪在陈园无聊,于是邀请沈明漪一起去,他提出邀约的时候还担心沈明漪会怕抛头露面而拒绝。
没想到,沈明漪一口答应,她笑着说:“这次来环城,陈家的码头是我想去的其中一个地方,听说当年我父亲和姨父结缘就是在那个码头。”
就是在那个码头,你们陈家欠了我们沈家的,只不过两家缔结了一门亲事,你们却当作对我们沈家的恩赐,我父亲赤子之心,不在乎出身门第,你们倒好,也跟着端起架子来了,真以为商贾之家有什么了不得,如此不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
陈家为了掩盖陈衍与人私奔的丑事,就连她重病,也不顾她的意愿,强留她在陈园,不知她死后,她的遗体有没有回到山城,还是孤零零地留在了陈家。
尽管心中已经有万千的愤恨,她的脸上却露出了陈衍最喜欢的甜蜜笑容,仿佛她刚刚说的话十分真诚,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陈衍有些别扭,与其说那是上一辈们结缘的地方,不如说是受沈家恩惠的地方,需要他用婚姻报答的恩惠,但他还是笑了笑,顺着沈明漪的话说:“今天就当我们替两位长辈重温昨日美好了。”
两人在码头上逛着,本来陈衍想略微清一下场,被沈明漪拒绝了,沈明漪笑着说:“明漪不是那样娇惯的人,何必影响码头上的工人。”
陈衍心想,胡说,你明明就该娇惯地活着,面上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思。
码头上的工人都新奇地看着,陈衍是每隔几日都会来的,工人们已经习惯在吵吵嚷嚷的码头看到这位翩翩公子哥,不过今天倒是新鲜,这个公子哥身边还跟着一位小姐。
“哎,你瞧见没,陈少爷对那姑娘真殷勤。”
“这姑娘长得真漂亮啊,穿的那是什么裙子,真好看。”
“废话么不是,长得不漂亮,人陈少爷能在那赔笑脸。”
“别看了别看了,陈少爷瞪我们了。”
陈衍发现就不能带沈明漪上街,总有人会盯着她瞧,不管是有身份的,没身份的,只要能瞧见她,就来回瞧个没完,好像少看一眼就吃了亏似的,真不知道她在山城是怎么活的,难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发现了陈衍疑惑的神情,沈明漪扬了扬眉,“怎么了?”
陈衍郁闷地说:“别人都盯着你,你不难受吗?”
“内不愧心,外不负俗,”沈明漪步履悠然,“即便他们盯着我看,也一样自然自在。”
陈衍好奇地接着问道:“你在山城街上,也有这么多人盯着你看吗?”
沈明漪俏皮地笑了笑,小巧的鼻子爱娇地皱了起来,“他们看到第十年就看腻了。”
陈衍哈哈大笑,“那环城的人恐怕也得看个十年才能看够。”
“也许我平常多与表哥出门逛逛,他们也能早些看腻味。”沈明漪狡黠地眨眨眼。
“好!”陈衍一口答应下来。
那个下午,陈衍过得很愉快,沈明漪又给了他新的感觉,她其实很活泼,也会凑趣,其他十六岁少女的可爱天真她有,其他十六岁少女没有的优雅平和她也有,她像小时候父亲给他带回的万花筒,只要你去触碰她,了解她,她就能给你新的不一样的体验。
昨天没有做成衣服,陈衍回家前又带沈明漪去了苏记,陈衍带着她一进去,说要做袄裙,苏记的老板看他的眼神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夏仰宗与陈衍起冲突的时候,苏记的老板一直在铺子里没敢出来,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昨天陈衍已经来过一回儿。
他打量着沈明漪,越看,脑海里一个想法越明显,他试探地问:“陈少爷,这位小姐是?”
陈衍对苏记老板的打量倒没有生气,郑重地向他介绍:“这位是我的表妹,沈明漪小姐。”
沈明漪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哦哦,表妹啊,苏记老板略略放心,就算他想的是真的,表妹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放下了心,他马上恢复该有的职业素养,殷勤地带沈明漪到后面,请绣娘来为她丈量尺寸。
沈明漪在后面量尺寸的时候,陈衍便在铺子里挑选布料,这杏黄的颜色正配她这个年纪,显得活泼;这浅绿的也不错,好像她刚来时,也是穿得这个颜色,应当是喜欢的吧;靛蓝的太老气,可若穿在她身上,那就是大方典雅,陈衍恨不得把铺子里的各个颜色款式都替沈明漪订下。
后面绣娘量好了尺寸,交给苏老板,苏老板偷偷地一比对,就是她了!夏仰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