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云很快抚平心内的悸动,她回过神,端正站好整整衣袖,疏离有礼地对崔珏道:“多谢公子。”
崔珏语气淡淡地回:“不必。”
男女的容貌都是极佳,站在一起,显而易见的般配,甚是赏心悦目,不知情者看到这一幕,定会由衷觉得一对佳人。
不过,氏没这个心情欣赏,崔珏扶白以云的这一下,让她更肯定两人之间有猫腻:“你这狐狸精,勾完这个勾那个,臭不要脸!”
她骂得极恨,口水噼里啪啦横飞,白以云亲眼看着口水落在她鞋面附近,立刻往后退一步,倒让氏以为白以云害怕她的气势。
她越骂越勇:“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要多开,你这种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臭婊/子!”
市井骂人不讲理,什么话难听就朝他们丢,骂不过瘾,氏再次扑向白以云,白以云时刻提防着,连忙往旁边小跑几步,脸色都吓白了。
以云脑海里尖叫:“系统!我好怕啊!”
系统安慰她:“没事有男主在,他怎么也不会白白看着你被打的。”
以云还是心惊胆战:“不是,我怕她口水喷到我身上,呜呜呜太恐怖了太脏了,你不要过来啊!”
系统:“哦。”老实说,它忽然觉得以云这人就是欠一顿打。
如系统所料,崔珏不可能放着这事不管,他压下眉头,一只手挡住氏,盯着她说:“适可而止。”
他声音温润,这四个字听起来明明没有不耐烦,更像规劝,但氏心里还是猛地一跳,本能想要收手,愤怒不甘却席卷而来:“凭什么我就得眼睁睁看着我夫君被这狐狸精勾走?你这小白脸果然和她是一伙的!”
她掐着腰,指着崔珏和白以云:“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这下崔珏的表堂兄们大怒,纷纷开口:“大婶你说谁呢!这是我们哥,哥好心劝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把我们哥当好欺负的吗?”
“哥你别管她,氏是屠户家出身,就是没品没性,管不好自己丈夫,反而来怪别的女人!”
氏被这么一激,整张脸成猪肝红,更是冲锋陷阵破口大骂,她身边的仆妇跟着反击,于是这般对骂下,两边差点动手打起来,氏的目的本来是白以云,不知不觉变成崔珏的表弟。
表弟又是个二愣子,没两句就动手推搡氏,氏身子高壮,明明表弟都推不动她,她却骤然“摔”到地上,指着表弟:“哎哟,欺负人啦,打人啦,大家快来帮帮忙啊!”
本来因这点热闹,书斋门口就围起好事者,这会儿氏的嚎叫更是吸引不少人。
而白以云只是垂着头,露出斜侧脸,她莹白的肌肤上,桃花眼眸清澈,透着纯然,显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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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珏叹一口气,其实他不想卷进其中,但现在身不由己,说:“别吵了。”
没人听到这句。
嚎啕声,怒骂声搅在一起,让崔珏额角突突地跳,他本是来苑城散心,怎么还得被如此烦心,便拦住正要动手的表弟,声音骤然拔高:“别吵了!”
他说话向来斯文,很少有露出怒意与烦躁的时候,不过不代表这样的人没脾气,一旦沉下声,长久教养下的气势席卷而出,气息又稳,越叫人意想不到。
这三个字介入一片混乱中,将嘈杂一扫而空,不止表堂兄弟,就连那些仆妇们也不由停下动作。
氏不服:“那你说怎么办,这小子推了我一把,就这么算了?”
崔珏抬眉:“去衙门。”
氏好像就等着崔珏这句话,痛快地答应:“好,你们走着瞧!”
白以云悄悄松了口气。
她不是不懂应对氏这种泼妇,不管如何,最后都是去衙门对簿公堂,但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应对,恐怕还要掰扯好一段时间,费心费力。
现在这不是有冤大头在场么,那她还出什么场,干脆一骨碌推到崔珏几人手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然而不知道的男人,还会为她说两句,什么“陆白氏长得这么好,哪里会打理这种事”之类的。
所以把崔珏卷进来,白以云心安理得,没半点愧疚。
于是一行人到衙门。
氏这么痛快答应,无外乎是她衙门有人,她的侄儿是捕快。
现下,她把侄儿叫来,指着自己没受伤的手,说:“就是他们,把你婶婶打伤了,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
崔珏表弟怒不可遏:“老子是刘家刘琼,你们谁敢动老子?”
捕快一听喜了:“正好,我家大人和你们刘家有点事要解决,你就犯了事!”
刘琼想搬出家世来脱身,但一来刘家是靠崔家才在苑城站稳脚,与苑城其他权贵关联不大,二来得太守令掌管民讼的郡丞,和刘家是死对头。
刘琼这个草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更脱不了干系了。
以云混在其中当吃瓜群众,面上的神情是“你们不要再打了”,其实心里早就摇旗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她仔细回想刚刚崔珏那一声喝止,不是练家子发不出那种气沉丹田的劲,所以莫名期待打架现场。
说不定可以看到腹肌什么的,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然而及至升堂,崔珏就同她一样,全程都不作声,置身事外,只看刘琼和氏之间掰扯。
以云忍不住问系统:“崔珏是不是和我一样吃瓜属性点满了?”
系统:“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吗?”
以云:“那当然不是,我可是你独一无二的小宝贝。”
系统:“……”救命谁来把以云打一顿!
氏和刘琼精力都很好,越吵越上头,堂上是一片混乱,郡丞心是偏的,只听个大概,就敲板子道:“行了,你们不要再吵了,今刘琼打人在先,当受罚……”
“且慢。”直到这时候,崔珏终于开口。
而郡丞例行问一句:“你对本官判决有异议?”
崔珏目光微冷地盯着郡丞:“你可见氏身上有伤?”
氏戏一上身,立刻捂着“伤处”叫唤:“疼死我啦!”
郡丞:“她喊疼了你没听到吗?”
崔珏说:“我们这里七个人,都能证明刘琼不曾伤过她。”
郡丞打断他:“眼见为实,本官就是见到氏受伤了,刘琼该受罚!”
但看郡丞不分青红皂白也要给自己扣罪,刘琼着急地盯着崔珏,毕竟崔珏此行来苑城,并不打算大张旗鼓,没有崔珏的准许,没人敢把他的名头打出来。
崔珏却不疾不徐地问:“你可知道郡丞之职守?”
郡丞吹胡子瞪眼:“本官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崔珏面带笑意:“《魏律》有言,一郡设太守,太守辖下有长史、郡丞,辅佐太守,既然苑城太守委你处理民讼重任,为何你要滥用权力?”
郡丞一下怔住,他见崔珏是个懂律令的,短短几句话,直戳重点,而且,这人长得器宇轩昂,气度非同平凡,或许真不是一般人。
郡守有些犹豫,可好不容易让刘家把柄到自己手里,他又不甘心,说:
“你知道得是挺多,但胆敢公堂上违抗本官,没有尊礼,目无法纪,你算什么人,敢说本官滥用权力?本官告诉你,就是玉帝神仙来了,本官也不带怕的!”
崔珏知道,这时候再讲道理就是自讨苦吃,他读的书多,但并非迂腐,便笼起袖子揖手,道:“在下并非玉帝神仙,乃洛阳崔氏长子,崔珏。”
他每个字掷地有声,只这句话,好像瞬间在堂上掀起狂风,引起围在公堂外的百姓议论纷纷,看戏的白以云突然一顿,惊奇地看着崔珏。
那说“玉皇神仙”来了也不怕的郡丞,眼珠子更是瞪得快脱眶:“你说什么?”
洛阳崔氏,是扎根整个魏国的世家,崔氏势力很大,单是苑城刘家和崔家沾点远房亲戚的缘故,都敢在苑城横行,何况是崔氏嫡系。
而且,不是别人,还是崔氏嫡长子,崔珏。
郡丞在经过最初惊讶后,又立刻反驳:“假的,休想糊弄本官,崔公子怎么可能在苑城?”
崔珏露出身上崔氏嫡系的玉牌,道:“你若是再不信,即可让人请刘家人来对质。”
郡丞看崔珏胸有成竹,本来心中已经打退堂鼓,再看这块崔氏玉牌,瞬间如坠冰窖,语无伦次:“本官、本官竟不知你就是崔公子,公子莫怪……”
全然不见郡丞方才的嚣张气势,就连氏也偷偷观察崔珏,一想到自己刚刚对着这等人物辱骂的话,心里忍不住惊骇起来。
崔珏轻轻摇头,问:“那这个案子,你说该怎么判?”
郡丞立刻说:“本官刚刚看错了,氏没有受伤,她是想讹崔公子!”
氏又大喊冤枉,不过于事无补。
闹剧一般地堂审终于落幕。
崔珏目中闪过一丝嘲讽,一场冤案的反转,竟然只是靠门第身世压制,要是他才是加害方,也能靠这种方式洗脱罪名。
门第、门第。
可是,即使他对此不满又如何,他自己不也是身处这旋涡的中心,想闯出去,却有心无力。
这也是他为何来苑城,父亲总说他把官场想得太完好,还不懂打磨棱角,干脆让他去各地见识,增加阅历。
只是这些事看得越多,他心里却越来越烦闷。
刘琼跟在他身边,嘻嘻哈哈地:“多谢哥!哥你是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要是惊动我家老爷子,少不了一顿打……”
崔珏抬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想一个人走走,静静心。”
今天明明是出来寻乐的,倒让崔珏烦恼,刘琼和其余表堂兄弟不敢再吵他,只停下脚步,目送崔珏步伐轻缓地走远。
不过还有一人躲在暗处,分明听到崔珏的话,却锲而不舍地偷偷跟着崔珏。
这人就是白以云。
以云知道崔珏身世稀罕,但白以云一开始不知道。
白以云未出嫁前只是一个妾生女,而且是出身最差的商户女,却通过一点手段,攀上苑城世家陆家。
她手段很简单,在陆家公子踏青时与他“偶遇”,只需一眼,陆公子迷上她,她就如愿嫁到苑城陆家当正妻。
直到这里,她的人生因为她的仔细筹划,过得顺风顺水,眼看着就要在丈夫的宠爱之中度过余生。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丈夫喝酒喝死了,因他不顾陆家反对娶白以云,已经让陆家上下对她一致不满,这下丈夫一死,更是把她当瘟神、扫把星,驱逐出陆家。
然而白以云不认输,她时刻准备东山再起,因为她知道,她的美貌就是利器,足够为她谋得无尽的好处。
在她开书斋这段日子,向她示好的人,说从苑城排到洛阳也不为过,有张大耳那种商人,也有刘琼那样的纨绔富家子弟,但哪个都入不了白以云的眼。
直到今天看到崔珏,她心思活泛起来。
一开始,白以云直觉崔珏身世绝对不简单,但白以云却从没猜到,他竟然是洛阳崔家嫡长子,那个身份煊赫、才华横溢的崔珏。
就在不久前,这样一个人物扶她一把,让她免受皮肉之苦,还出面处理这琐事。
如果和这等权贵在一起,后半辈子绝对不用再愁,何况是这样样貌气度脾性的人。
她承认,她对高大俊逸、温润可亲、风度翩翩的崔珏心动了。
白以云稍加思考,就知道要怎么做,她目标很明确,一旦确定心中所想,便迅速行动起来,比如说现在,她跟在崔珏后面观察他走路的方向,连忙提着裙子,抄了点近路,出现在前面的小径处。
等崔珏一走近,白以云自暗处出现,柔声唤:“崔公子。”
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姿态端庄,脸上嘴角微微弯起,这个笑容弧度时,眼下的卧蚕正好出现,好像有无数星点坠入她眼中,整张脸生动惑人。
是个男人,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些愣神。
而崔珏本来在思考什么,被她打断后,看她却不动声色,只是礼貌地回:“陆夫人。”
白以云:“……”
没事,白以云心想,崔珏心性与一般人不一样,不惑于她的容貌是正常的。
她忙说出熟记于心的一套说辞:“妾身是前来感谢崔公子,若不是崔公子,妾身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着,她叹了口气,那眉眼弯弯,实在是我见犹怜。
是个男人,这时候就该宽慰她不要为这等倒霉事难过。
然而崔珏却客气地说:“举手之劳,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又一揖,权当告别之意,转身就想离去。
白以云:“……”
眼看着崔珏就要走远,她心里一急,想出个馊主意,追了两步就扶着一旁的墙壁:“哎!”
见崔珏回过头,白以云心有窘迫,小声说:“妾身、妾身走着走着,好像崴到脚了。”
她虽然没说明,但是个男人,这时候就该出把手帮她了。
可是,崔珏看着她半勾起的鞋尖,若有所思:“陆夫人,若是走路不小心崴到脚,伤口应在脚踵与脚腕之间,而不是脚尖。”
这是直点出白以云装得不像。
白以云:“……”
崔珏恍然察觉白以云前后态度变化。
公堂前,白以云不管对谁都是冷冷清清的,但公堂后,她又是单独来会见他,又是道谢,又是装脚崴……
他心里不由了然,白以云想勾引他,顿时目光复杂:
“陆夫人既读过孔圣人的书,知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作者有话要说:以云: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