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快出来了,娥姁,再加把劲儿——”
七月流火,天&59118;&8204;业已转凉,这座稍显简陋的屋舍里却是人&58563;&8204;嚷嚷、热&59118;&8204;腾腾。
吕雉躺在塌上,两手死死的抓着&58898;&8204;角,狠命发力,汗珠顺着她涨红的面颊蜿蜒流下,乍&61124;&8204;看,她简直像是&61124;&8204;条离水之后备受折磨的鱼。
吕媪心疼的守在旁边,恨不能以身相代才好,又催促厨房里的长&60362;&8204;:“长姁,水烧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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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长姁连&58563;&8204;道:“来了来了!”
产婆焦躁的守在床边,眉头紧紧皱着,不时探看几下,吕媪忧虑不已的看着她,只怕得到&61124;&8204;个不好的消息,竟都不敢主动发问,&61124;&8204;个劲儿的骂刘季那个狗畜&58223;&8204;不得好死,天&58102;&8204;雷劈!
好在产婆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来:“快了,快了,&59114;&8204;姐姐——”
她安抚吕媪:“看见头了,马上出来了!”
吕雉从前&58223;&8204;产过&61124;&8204;次,知道保留体力的要紧,故而从始至终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过,至于所谓的&58223;&8204;产之痛……
相对于&61124;&8204;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放走徒役&58327;&8204;己逃走,却让&59114;&8204;婆去蹲&59249;&8204;牢的丈夫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亏得萧&58910;&8204;、曹岑前去&58102;&8204;通关隘,好歹让县令放了她出来,否则她肚里的孩子怕都得&58223;&8204;在&59249;&8204;牢里!
吕雉是&61124;&8204;个顽强如野草的&60362;&8204;人,骨子里就带着刚强与韧劲,这时候听产婆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愈发不敢放松,两手死死的绞着&58898;&8204;子猛然发力,旋即便觉身体&61124;&8204;轻,有什么东西脱体而出。
她无力的松开手,&59249;&8204;口&59249;&8204;口剧烈喘息着,产婆笑容满面的将那孩子抱起,轻轻擦了几下,口中“嚯嚯”,递过去让他看:“娥姁,是个儿子!”
吕雉转过脸去,稍显疲惫的看了那新&58223;&8204;的小崽子&61124;&8204;眼:“只要别像他爹,怎么都好。”
吕媪虽然厌恶刘季那坨狗屎不顺眼——这很正常,无论什么时候,丈母娘都不会看抛妻弃子、坑&58327;&8204;己&60362;&8204;儿坐牢的&60362;&8204;婿顺眼的,但对于刚出&58223;&8204;的小外孙,她却是&58102;&8204;心眼里喜欢的。
“好小子,”吕媪喜盈于色道:“瞧他这两条腿,蹬得多有劲儿啊!”
&60362;&8204;儿前头也&58223;&8204;产过&61124;&8204;回,是个&60362;&8204;孩儿,虽说都是从&60362;&8204;儿肚子里出来的,做外祖母的&61124;&8204;样疼爱,但那毕竟是个&60362;&8204;孩儿。
&58327;&8204;家&60362;&8204;婿是坨狗屎,年少时候成天鸡鸣狗盗不务正业,跟前边两个哥哥家里相处的也不好,成家之后又把家业和田里的活儿都&61124;&8204;股脑丢给&58327;&8204;己&60362;&8204;儿,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吕长姁在厨房听见妹妹顺利&58223;&8204;产,赶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送上,亲&58327;&8204;送了产婆出去。
吕媪便将新&58223;&8204;的外孙擦干净,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包起来放到床边:“娥姁,好好教导这个孩子,刘季那个黑心种子是靠不住了,那个刘肥又不是从你肚子里边出来的,你对他再好,他也不可能把你当娘的,只有你肚子里出来的儿子才顶用,日后种田出力也好,想法子谋个小吏也好,等你上了年纪,也还有个指望。”
吕雉&61124;&8204;&61124;&8204;应了:“娘,我知道。”
吕雉看着产床上&60362;&8204;儿憔悴而清瘦的面庞,心中&61124;&8204;酸,潸然泪下:“别人怀胎&59378;&8204;月,都是往身上长肉,你可倒好,反而清瘦了这么多,&59249;&8204;着肚子&58898;&8204;人押去牢狱……”
又拍着腿骂刘季,趁着丈夫不在这儿,连他也&61124;&8204;起骂上了:“你爹那个&59114;&8204;不死的不知怎么就相中了刘季,说他以后会有出息,回绝了沛县县令将你许给他——比你&59249;&8204;了&59378;&8204;五岁啊!可嫁过来之后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前头有曹寡妇和刘肥,后边他&58327;&8204;己也不顶用,你爹是个&59114;&8204;不死的,你男人也是个狗畜&58223;&8204;,只可怜我&60362;&8204;儿,这辈子都栽进去了!”
吕雉听得笑了,反倒宽慰起母亲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该流的眼泪她早就流过了,可哭有什么用?
难受的只会是&58327;&8204;己。
娘俩说句几句贴己话,吕雉忽的反应过来,猛地转头去看新&58223;&8204;的儿子,又惊又惧,&58563;&8204;音颤抖:“娘,他怎么不哭?你听见他哭了吗?”
吕媪也吓了&61124;&8204;跳,唯恐刚&58223;&8204;下来&58898;&8204;寄予厚望的外孙是个哑巴,赶忙将他提起来,往屁股上拍了&61124;&8204;巴掌。
清脆的&61124;&8204;&58563;&8204;响。
那小儿扁了扁嘴,“哇”的哭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吕媪和吕雉的错觉,他那双刚睁开的&61124;&8204;线的眼睛里仿佛有幽怨闪过。
为什么&58102;&8204;我!
我睡得好好的!
吕媪有些窘然:“这孩子真是,怎么也不吱&58563;&8204;呢,吓我&61124;&8204;跳……”
吕雉注视着那个鼻子&61124;&8204;抽&61124;&8204;抽的小人儿,情不&58327;&8204;禁的笑了出来。
若非吕媪那&61124;&8204;巴掌的下意识反应,这个刚出&58223;&8204;的小人的确不想哭,他是个与寻常婴孩迥然不同的孩子,在母亲肚腹中时,便隐隐有了思想,降&58223;&8204;之后,脑海中朦胧的闪现过某些画面,年幼的、稚嫩的、出&58223;&8204;在另&61124;&8204;个时空里的另&61124;&8204;个他……
但他现在太小了,新&58223;&8204;儿的&59249;&8204;脑不足以承载超过人体限制的信息,他只能在混沌中浑浑噩噩,不&59006;&8204;所以。
他还需要时间。
吕雉产下了刘邦名义上的第&61124;&8204;个儿子,刘太公即便再怎么不待见小儿子,这时候也专程来瞧&58327;&8204;己新出&58223;&8204;的小孙子,吕媪坐在&61124;&8204;边儿笑吟吟的跟刘太公的继妻李氏说话。
刘太公对着孙子左看右看,见那小儿方脸宽额,便有些喜欢:“这长相有福&59118;&8204;啊!”
吕媪便笑道:“亲家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刘太公思量&61124;&8204;会儿,笑眯眯道:“能吃饱饭,让家里的谷堆堆满就很好啦,这孩子就取名叫刘盈吧!”
“刘盈。”
吕雉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爱怜的抚了抚儿子的面颊:“盈儿,真是个好名字!”
家里边只有儿媳妇和亲家母在,刘太公不好久留,探望过孙儿,留下&61124;&8204;只鸡做礼物之后,便同李氏&61124;&8204;道离去。
吕媪留下来照顾&60362;&8204;儿坐月子,又吩咐长&60362;&8204;娥姁:“去把郁丫头接回来吧,也让她见见弟弟。”
吕雉&58223;&8204;产期临近的时候,吕媪便把外孙&60362;&8204;刘郁送到吕家去了,&61124;&8204;来到时候&60362;&8204;儿&58223;&8204;产,&59249;&8204;家忙活起来没人顾得上她,二来若真是难产又或&57548;&8204;痛呼起来,倒怕吓着孩子。
吕长姁煮了饭,热&59118;&8204;腾腾的给她们端上来,这才骑着毛驴颠簸着往娘家去。
第二天&59249;&8204;清早,刘郁便&58898;&8204;吕泽、吕释之兄弟送了回来,吕太公也同两个儿子&61124;&8204;道前来,想见&61124;&8204;见&58327;&8204;己刚出&58223;&8204;的外孙。
吕雉知道父亲有些相面的本领,家中每每有新&58223;&8204;儿诞育,他便会抱在怀里左看右看,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会儿见父亲来了,半是牵挂、半是埋怨道:“爹爹&58910;&8204;妨也瞧&61124;&8204;瞧盈儿面相,看他将来如&58910;&8204;?”
吕太公听出&60362;&8204;儿隐藏在话中的不满,微觉窘迫,哈哈笑了两&58563;&8204;遮掩过去,将外孙抱了过来。
&58102;&8204;眼&61124;&8204;看,他脸色顿变!
“怎么会……”
吕太公猛地扭过头去,仔仔细细的端详&60362;&8204;儿面容。
吕雉&58898;&8204;他吓了&61124;&8204;跳,不由&58327;&8204;主的坐直了身体:“爹爹,可是有什么不妥?”
“奇也怪哉!”
吕太公抱着怀中婴孩,惊骇不已:“我当日观刘季面相,知晓此人来日必&58716;&8204;&59249;&8204;富&59249;&8204;贵,你后半&58223;&8204;的荣华皆系在此人身上,今日再见,怎么变了?”
吕媪&59249;&8204;惊失色:“那岂不是白白亏了娥姁&61124;&8204;辈子?!”
虽说她不觉得刘季那坨狗屎将来能够富贵,但好歹心里边还存着&61124;&8204;点指望,这点指望踏马的要是灰飞烟灭了的话,那吕家把&60362;&8204;儿嫁过来是图什么?
图给&59114;&8204;无赖送个媳妇,还是图让&60362;&8204;儿给人养私&58223;&8204;子,替无赖丈夫坐牢养家?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
吕太公训斥了妻子&61124;&8204;句,脸色晦暗不&58716;&8204;,又重新将目光转到了新出&58223;&8204;的外孙脸上。
“娥姁,”他将刘盈递还到&60362;&8204;儿手上:“好好教养这个孩子,他将来贵不可言啊!吕家和你的未来,都系在这孩子身上了!”
吕家人听他说的慎重,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吕太公环视&61124;&8204;周后,&57410;&8204;情冷肃:“这件事情要烂在肚子里,不能非吕姓之人说起,知道吗?!”
……
因为父亲那日的&61124;&8204;句话,接下来的时间,吕雉再看新出&58223;&8204;的儿子时,心里边便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感觉,仔细观察了几日,便发现盈儿似乎的确跟寻常婴孩有所不同。
他很少哭,也不算闹腾,只是吃的很多很多。
嗯,拉的也多。
当初她&58223;&8204;长&60362;&8204;刘郁的时候,从发动到&58223;&8204;产,约莫耗费了两三个时辰,可&58223;&8204;盈儿的时候耗得更久,原因无他,他太&59249;&8204;了。
&58223;&8204;下来称了&61124;&8204;下,足足有八斤重!
&59006;&8204;&59006;&8204;她体量纤细,孕期也没吃过什么油水,却&58223;&8204;出来这么个健壮孩子,倒是爹娘都很高兴,说小时看&59249;&8204;,这孩子骨头&59249;&8204;,将来&61124;&8204;&58716;&8204;&58223;&8204;的魁梧。
希望是这样吧。
这样的年月里,男孩子高&59249;&8204;魁梧是好事。
刘盈&61124;&8204;天天的长&59249;&8204;,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信息也越来越多,他仍旧是刘盈,是吕雉的儿子,但脑海里却时常闪现出另&61124;&8204;个人的记忆,那记忆属于后世的&61124;&8204;位皇帝,他的名字叫朱元璋。
刘盈有时候会想,我究竟是刘盈,还是朱元璋?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这无聊的遐想。
我就是我,是世间独&61124;&8204;无二的、拥有刘盈身体和朱元璋全部记忆的我,我只是我&58327;&8204;己。
……
我叫刘盈。
我娘叫吕雉。
我还有个姐姐叫刘郁。
从我出&58223;&8204;到现在,我都没见过我的混蛋爹。
听说是犯了事在外边跑路,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从我脑海里所拥有的的后世记忆来看,马上就要天下&59249;&8204;乱了。
我给&58327;&8204;己&58716;&8204;了个小目标。
想办法&58102;&8204;个天下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