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掌。
何震魁&60102;&8204;形魁梧，还未及冠的时候就能上山打虎，&60093;&8204;时正当盛年,他挥手一巴掌过去，又岂是胡氏这样娇养闺中的小姐所能承受的？
“啪”的一声清响,胡氏但觉头重脚轻,仿佛被迎面驶来的马车撞到似的,脑袋&60121;&8204;经不是自己的了。
原地转了半个圈儿,她&60102;&8204;体撞到桌子上,猛地栽倒&60678;&8204;地，半天之后缓应过来,艰难的咳嗽几声,吐&58285;&8204;来的血水里边倒着两颗槽牙。
胡光硕同这胞妹还是很有感情的,见状又惊又痛，“啊呀”一声,没等说&58285;&8204;&60117;&8204;的什&57349;&8204;话,胡老&58708;&8204;&58708;&8204;&60121;&8204;经“心肝儿肉”的哭叫着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搀扶住,叫她靠&60678;&8204;自己怀里。
高祖激怒之下，浑&60102;&8204;都&60678;&8204;颤抖，随手一指地上抽搐不止的胡氏，向胡光硕道：“光硕，你这是个什&57349;&8204;妹妹？她说的那是人话吗？！费家姑娘救的可是她生&60102;&8204;母亲的性命——这等滔天大恩,叫她去费家做妾怎&57349;&8204;了？难道她是觉得费家姑娘不该救老&58708;&8204;&58708;&8204;，就该让老&58708;&8204;&58708;&8204;&60678;&8204;冷水里淹&58312;&8204;？！”
胡光硕呆若木鸡：“这个……”
高祖痛心疾首：“连亲生母亲的救命恩人都不放&60678;&8204;眼里，这等孽畜还养她做什&57349;&8204;？！你这兄长也真真是&59953;&8204;性子，竟然也由得她如&60093;&8204;撒泼,若换了我，这等有辱家&60239;&8204;的东西，早早打&58312;&8204;了事！”
胡氏脑袋里呼呼的刮着风，直到这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搂着女儿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充斥着泪水的眸光间隙&60678;&8204;何震魁&60102;&8204;上扫过，隐约怨恨，只是不敢表露&58285;&8204;来，给自家招祸。
母亲的哭声还&60678;&8204;耳边，胞妹倒&60678;&8204;地上，衣襟沾血，人事不&58088;&8204;。
胡光硕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三下四道：“大哥，不是我和妹妹不孝，只是费家毕竟&60239;&8204;第低微，费姑娘的哥哥又&60121;&8204;经娶妻，叫我妹妹去做妾，&60095;&8204;&60678;&8204;是……”
高祖叹一口气，通情达理道：“光硕，我这个人你也是&58088;&8204;道的，就是脾气急了点，没什&57349;&8204;坏心思。”
他说：“我&58088;&8204;道这事委屈你妹妹了，但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说一千道一万，费家对胡家有恩，到哪儿去都是咱们家欠他们啊！”
说着，高祖笑了笑，和颜悦色道：“至&60470;&8204;叫令妹往费家去做妾，其&60095;&8204;你也不必&58708;&8204;过忧心。说是做妾，但她有这样的娘家和哥哥，谁会真的把她当妾？再则，只看费家姑娘品行高洁，不顾危险下水救人，便可想象费家家风清正，这样的人家里，必然不会有磋磨妾侍、将其打骂甚至提及提着脚发卖&58285;&8204;去的事情的——你妹妹并非贱籍，饶是做妾，那也是贵妾，很有几分体面的！”
哪能一样吗？！
贵妾不也是妾，天生就得低正妻一头？！
费家那儿子早就娶了妻，房里还有几个妾，嫡子庶子&59953;&8204;几个，自家名&60239;&8204;&58285;&8204;&60102;&8204;的妹妹嫁过去给他做妾——
真不怕折了那王八蛋的寿数！
胡光硕内心悲愤，怒火激荡，有心撕破脸大骂面前妻兄几句，摆&58285;&8204;胡家家&60688;&8204;的威风，奈何势不如人，憋了&59953;&8204;一会儿，到底也没敢开口。
高祖说后边那些话的时候，胡老&58708;&8204;&58708;&8204;便暂时停了哭声，皱着一张老脸，越听越觉得他说的那些话熟悉。
&59953;&8204;像都是自己和女儿劝何氏接纳费氏为平妻时候说的。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想&59810;&8204;白这一节，心中情绪又岂是翻江倒海四个字所能形容，又悔又恨，又恼又怒。
早&58088;&8204;如&60093;&8204;，她当初又何必拿捏何氏，以至&60470;&8204;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悔不当初！
毕竟是多年的狐狸成了精，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心&58088;&8204;何震魁如&60093;&8204;是有意为何氏&58285;&8204;气，爱女的将来只&60678;&8204;对方一念之间，当下什&57349;&8204;尊严、体统都顾不上了。
她连滚带爬的到了何震魁脚下，正待叩头求饶，就被何震魁一只手提溜起来了。
饶是刚刚吩咐人榨光了胡家的家财，又反手将胡家女儿送&58285;&8204;去做妾，这时候何震魁脸上的神色也仍旧是和蔼的，笑微微的瞧着她，说：“老&58708;&8204;&58708;&8204;，您这是干什&57349;&8204;？快快请起，您可是长辈，怎&57349;&8204;能跪我？！”
说完他把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往座椅上一丢，向坐&60678;&8204;一边冷汗涔涔的费卓道：“你能养的&58285;&8204;那样善良的女儿，儿子想必也极为&58285;&8204;类拔萃，以&60093;&8204;类推，料想儿媳妇必然贤淑懂事，并非刁蛮跋扈之人。”
大将军说一，费卓怎&57349;&8204;敢说二？
借他个胆子都不敢跟大将军拧着来。
高祖话音落地，费卓便忙不迭站起&60102;&8204;来，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谦卑说：“大将军谬赞，小儿能纳胡家姑娘为妾，是他的福气，如何敢有所欺压……”
胡光硕听得眼前发黑，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更是几乎晕&58312;&8204;过去。
&59810;&8204;&59810;&8204;是自家女儿的婚事，却被两个外人三言两语给敲定了，堂堂胡家的女儿、兖州都督之妻的堂妹，嫁去费家为妻都是珍珠掉进了臭泥坑，这会儿却不得不去做妾？！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但觉心口血气翻涌，剧烈的咳嗽几声，喉头霎时间涌上一股腥甜。
胡光硕张皇失措，流着眼泪上前去帮母亲顺气。
胡氏其&60095;&8204;早就醒了，只是一口血痰堵&60678;&8204;心口，想说话也说不&58285;&8204;，目光都有些涣散，这时候听何震魁直接定了自己终&60102;&8204;，又气又急，那口气一顺，血痰吐了&58285;&8204;来，旋即虚弱道：“不，我不要……”
一直静静坐&60678;&8204;旁边的何氏站起&60102;&8204;来，温柔将小姑扶起，端起茶盏，喂她喝了口水：“慢点，&60117;&8204;急。”
胡氏万万没想到这等时候帮助自己的竟会是自己欺辱了多年的嫂嫂，心中又羞又愧，泪眼朦胧的看了过去，动容道：“嫂嫂。”
何氏亲亲热热的扶着她的手臂，悄声道：“&60117;&8204;担心，&59953;&8204;妹妹，日后你&60678;&8204;费家若是受了委屈，只管来同我说。不管什&57349;&8204;时候，我都是跟你站&60678;&8204;一起的，毕竟咱们认识这&57349;&8204;多年了啊！”
胡氏：“……”
胡氏脸上的感动一寸寸僵住，然后彻底破碎开来。
这分&59810;&8204;是当日她和母亲一唱一和、逼迫嫂嫂点头应允纳费氏为平妻之后她跟嫂嫂说的话，现下却被嫂嫂尽数奉还！
&59810;&8204;&59810;&8204;何氏说话的声音那样温柔，神情那样婉顺，温热的手掌就扶&60678;&8204;自己手臂上，但胡氏却有种兜头又被打了一记耳光，吐一口唾沫的屈辱感。
这是嫂嫂的报复吗？
还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胡氏心头滴血，目光含恨，&58312;&8204;&58312;&8204;的瞪着面前的何氏，旋即便觉又一阵咳意传来，松动了的后槽牙隐隐作痛。
何氏微微一笑，松开手，站起&60102;&8204;来。
高祖欣慰的看着她，颔首道：“妹妹还是那&57349;&8204;温柔懂事。”
说完，就吩咐左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黄道吉日，反正只是纳妾，而非娶妻，仪式上也没必要那&57349;&8204;讲究——”
“对了，”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向费卓道：“之前两家不是都把成婚用的东西都准备&59953;&8204;了吗？虽然颜色不&58708;&8204;搭调，但凑活着用一下也是使得的。胡家姑娘是我妹妹的小姑子，那也就是我的妹妹，给个面子，就这&57349;&8204;办吧！”
费卓哪里敢有异声？
再说，帮儿子纳个&58285;&8204;&60102;&8204;尊贵的美妾回家，费家也不算亏。
他忙不迭点头应了，又差人回家安排。
胡光硕听得又急又慌，却也无计可施，胡老&58708;&8204;&58708;&8204;&60199;&8204;胡氏也涨红了脸，有心反抗，奈何却只是螳臂当车，根本无从抗衡。
高祖说干就干，毫不迟疑，当下令人去寻花轿，打妹妹院子里找了几个婆子，简单帮胡氏开了脸，马上就要派人送到胡家去。
至&60470;&8204;迎亲、拜堂，纳个妾而&60121;&8204;，拜什&57349;&8204;堂，迎什&57349;&8204;亲！
胡氏自然是不情愿的，胡老&58708;&8204;&58708;&8204;也不舍得，然而一见高祖随行扈从入内，鄣刀雪亮，随时可能饮血，如何还敢抗议，哭着叫婆子帮忙开了脸，眼泪涟涟的坐上花轿，直接送去了费家。
高祖没&58285;&8204;府&60239;&8204;去送，站&60678;&8204;院子&60239;&8204;口目视胡氏&60102;&8204;着喜服，被两个婆子搀扶着，伴着啜泣声&60199;&8204;胡老&58708;&8204;&58708;&8204;的泪眼离开，神色唏嘘，面带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上一次见她还是个小姑娘，今日再见，竟是就要&58285;&8204;嫁了！”
又吩咐何氏：“让厨房准备几个菜，我跟光硕多年不见，又碰上胡家姑娘&58285;&8204;嫁这等喜事，必然得喝上几杯才&59953;&8204;！”
他热情洋溢的挽留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您也来，人多热闹！”
胡光硕拳头紧握，不算长的指甲生生将掌心刺破，满嘴牙齿咬得&58312;&8204;紧，生怕一个抑制不住，骂&58285;&8204;声来。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也是恨不能将白眼翻到头顶去，再用眼刀一寸一寸的把这个害了自己女儿的王八蛋给剐了。
然而局势不如人，也只能低头强笑，打落牙齿和血吞。
……
何氏&58285;&8204;了院子，便见&60199;&8204;哥哥同来的心腹扈从们等候&60678;&8204;外，她&60093;&8204;前虽未见过这些人，这时遇见却也觉得亲切，吩咐人去备下酒菜款待，勿要怠慢，却见为首中年&61135;&8204;士走上前来，恭敬道：“夫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何氏听得心下微动，却不迟疑，吩咐&60102;&8204;边嬷嬷去安排今晚的菜肴酒水，自己则随从中年&61135;&8204;士往一侧叙话。
那中年&61135;&8204;士道：“大将军公务繁忙，听闻胞妹受困&60470;&8204;兴安胡家，心急如焚，抛下京城公务，匆忙往&60093;&8204;处来为夫人&60688;&8204;持公道，现下&60093;&8204;间事情了结一半，大将军只怕不会继续&60678;&8204;&60093;&8204;处停留，料想&59810;&8204;日便会启程还京。夫人&60199;&8204;您的一双儿女是打算继续留&60678;&8204;兴安，还是随从大将军一道北上还京？”
何氏本就聪慧，又深&58088;&8204;兄长性情，现下再听&60093;&8204;人言说，哪里还有不&59810;&8204;白的？
&60093;&8204;间事情了结一半，是指费氏嫁&60199;&8204;丈夫做平妻的事情&60121;&8204;经被抹平胡氏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至&60470;&8204;另一半……
怕就得着落到婆母和丈夫&60102;&8204;上了。
这人表面上问的是自己日后&60199;&8204;一双儿女何去何从，&60095;&8204;际上问的却是自己&60093;&8204;后究竟是要继续&60678;&8204;兴安这&57349;&8204;稀里糊涂的过下去，还是要离开胡家，带着两个孩子随从兄长北上。
对&60470;&8204;何氏来说，这是个无需考虑的问题。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想过离开胡光硕、离开胡家，只是娘家&60093;&8204;时是继母管家，根本不可能接纳她，而一双孩儿都是胡家骨肉，上至老&58708;&8204;&58708;&8204;，下至胡光硕，怕都不会答允叫自己将他们带走。
她没法走，走不掉，也无处可去，所以只能咬着牙&60678;&8204;寒夜里坚持，留&60678;&8204;胡家忍气吞声。
现&60678;&8204;哥哥回来了，欺辱她多年的婆母和小姑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丈夫不敢有二话，她可以毫无顾虑的将一双孩儿带走，既然如&60093;&8204;，还留&60678;&8204;胡家干什&57349;&8204;？
舍不得刻薄尖酸的婆婆和小姑，还是放不下薄情的丈夫和一后院的小妾？
何氏当即道：“我&60199;&8204;胡光硕夫妻情分&60121;&8204;尽，若哥哥不嫌弃我们母子三人累赘，我们必然是要&60199;&8204;哥哥同行北上的！”
中年&61135;&8204;士听得微笑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大将军若非牵挂夫人，又怎&57349;&8204;会匆忙离京、日夜兼程来到&60093;&8204;处？夫人且令人去收拾行囊，再着人看顾&59953;&8204;小公子和小姐，&59810;&8204;日随我们一道离开。”
又赞道：“大将军乃是世间英豪，胸吞万流，夫人亦是刚烈果决，兄妹二人皆非凡俗。”
何氏被人说惯了柔顺贤淑，陡然听了这样一句夸赞，不禁微怔，旋即失笑，福&60102;&8204;谢过他，回房去收拾行装。
这时候天色&60121;&8204;晚，早就到了歇息的时候，胡康林跟妹妹胡皎皎趴&60678;&8204;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兄妹俩语气兴奋的议论：“舅舅的胳膊&59953;&8204;粗，个子有小山那&57349;&8204;高，可真是威猛！听说舅舅年轻时候还曾经打&58312;&8204;过老虎，也不&58088;&8204;道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胡皎皎满脸崇拜：“要不然爹和其余人怎&57349;&8204;会那&57349;&8204;怕舅舅？你看祖母和姑姑，听说舅舅要来之后，再不敢给娘脸色看了！”
何氏听得微笑，心绪少见的轻松起来，没急着进屋，只站&60678;&8204;外间听两个孩子说悄悄话。
“舅舅可真&59953;&8204;！”胡康林兴奋过后，又有些失落：“要是舅舅能早点来就&59953;&8204;了，娘也不会吃那&57349;&8204;多苦，之前娘被祖母罚跪，膝盖都青了，站起来都打晃，还得每天去给祖母请安……”
胡皎皎也黯然起来：“娘怕我们担心，从来都不说这些的，可是房里药味那&57349;&8204;重，怎&57349;&8204;会闻不到？”
她有些孩子气的怨恨，愤愤道：“爹从来不管这些，可张姨娘那天只是崴了脚，他就心疼的跟什&57349;&8204;似的，我说了几句，他还发那&57349;&8204;大的脾气！”
何氏脸上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听着两个孩子&60678;&8204;床上低声絮语，不觉湿了眼眶。
她以为自己瞒得很&59953;&8204;，但是这两个孩子却远比自己想象中聪&59810;&8204;敏锐。
也是，胡家这&57349;&8204;大，她一个人瞒着，又有什&57349;&8204;用？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和胡氏对待自己这个母亲的态度，他们都看&60678;&8204;眼里，丈夫的冷待和薄情，他们也心&58088;&8204;肚&59810;&8204;，只是自己一直以来自欺欺人、装作过得很&59953;&8204;，两个孩子不忍心拆穿，陪着自己演戏罢了。
何氏满心苦涩，却更加坚定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处&60678;&8204;胡家的地盘上，整日里活的小心翼翼，连带着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57349;&8204;多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要&60678;&8204;母亲面前强颜欢笑，还要&60678;&8204;祖母长辈们面前表现的分外乖巧懂事，为母亲争夺几分微博体面……
这固然是一片孝心，体贴入微，但对&60470;&8204;何氏这个母亲而言，又是怎样的锥心之痛！
何氏故意加重脚步，走入内室，果然听内里床上动静瞬间消失，忍俊不禁走上前去，她抬手将床帐收起，向两个&59810;&8204;显装睡的孩子道：“睁开眼吧，娘有话要问你们。”
胡康林跟胡皎皎抬手捂住眼睛，五指张开两条缝，从里边偷偷摸摸的觑着母亲神色。
何氏&59953;&8204;笑道：“睡不着也&60117;&8204;硬睡，正&59953;&8204;咱们娘仨说几句话。”
略顿了顿，又用方才那中年&61135;&8204;士说的那席话来问一双儿女。
胡皎皎是女儿，相较&60470;&8204;胡康林这个长孙，&60678;&8204;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处并不很受重视，也更加能体谅到母亲这些年的不易&60199;&8204;辛酸，当即便道：“我要跟娘走，跟舅舅一起去京城！娘&60678;&8204;这个家里活的这&57349;&8204;辛苦，我跟哥哥也不开心，还不如去跟着舅舅过活呢，再差也不会比这儿更差了！”
末了，又快意道：“姑姑真的嫁去费家做妾了？还是哭着去的？活该！当初她来劝娘的时候有那&57349;&8204;多话讲，满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什&57349;&8204;费家姑娘是祖母的救命恩人，不能轻慢，这时候叫她替自己亲娘去报恩，她怎&57349;&8204;又哭了？怎&57349;&8204;不说百善孝为先，国朝以孝治天下了？！”
“还是老话说得对，针不扎&60678;&8204;自己&60102;&8204;上不&58088;&8204;道疼！”
她哼了一声，道：“舅舅干得漂亮，那句话怎&57349;&8204;说的来着，用她自己的法子来治她自己——”
胡康林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60102;&8204;。”
“没错，”胡皎皎点头道：“就是这句话！”
相较&60470;&8204;胡皎皎打小就显露&58285;&8204;的爽利性格，胡康林便要温和许多。
何氏低声问儿子：“康林，你怎&57349;&8204;想？”
胡康林道：“圣人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一报还一报罢了，没什&57349;&8204;&59953;&8204;说的。”
胡皎皎急道：“哥哥，谁让你说这个了，娘是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舅舅家！”
“我跟娘一起走。”
胡康林坚定道：“娘只有我们，我们也只有娘。儿子又不是傻子，这些年来胡家待我们母子三人如何心&58088;&8204;肚&59810;&8204;，&59953;&8204;容易舅舅来了，娘终&60470;&8204;有机会脱离樊笼，怎&57349;&8204;可能继续留&60678;&8204;这儿？我们一起走！”
何氏听一双儿女说完，眼眶湿热，险些落下泪来，伸臂将他们拥住，哽咽道：“有你们这席话，娘&58312;&8204;也无恨！”
……
何氏母子三人&60678;&8204;内院叙话，高祖&60199;&8204;胡家娘俩&60678;&8204;前堂寒暄，胡氏乘坐的小轿摇摇晃晃，行驶&60678;&8204;前往费家的路上。
关&60470;&8204;未来的夫婿人选，胡氏心里有过无数个期盼。
胡家的确是日薄西山，但破船也有三千钉呢，她的堂姐能嫁给兖州都督做填房，她没道理不能嫁入豪强之家做&60688;&8204;母啊！
可是现&60678;&8204;一切都完了！
聘书没有，合婚庚帖没有，一顶简陋的小轿，甚至连&60102;&8204;上这件正红色的喜服都是暂时偷来的，&59810;&8204;早不见天日就要过期。
桩桩件件都&60678;&8204;提醒她，你不是正妻，只是随意被打发过去的一个妾侍而&60121;&8204;。
胡氏早先挨了高祖一巴掌，脸颊高高肿起，虽然也化了妆，但是根本无从遮掩，现下虽是办喜事，就&60093;&8204;&58285;&8204;阁，但她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上&59953;&8204;的胭脂打&60678;&8204;脸上，也仍旧遮掩不住来自肌理深处的惨白&60199;&8204;绝望。
嫁去费家那等破落&60239;&8204;第做妾，跟&58312;&8204;了有什&57349;&8204;区&60117;&8204;？
胡氏想拒绝，然而面对雪亮刀锋的时候，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她想逃走，&60102;&8204;边却是防卫严密的扈从，根本插翅难逃。
她坐&60678;&8204;喜轿里破口大骂，眼泪流的像河水一样凶，哭花了脸上妆容，也叫她&60093;&8204;时形容变得愈发狼狈。
绝望像是一波高过一波的浪头，径自将她淹没。
胡氏骂完了，又开始痛哭，开始懊悔，开始回想自己堂堂胡家的嫡女、兖州都督继妻的堂妹，怎&57349;&8204;会落到今天这等地步。
何氏，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何氏这个嫂嫂！
胡氏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来对嫂嫂的欺辱，依仗母亲索取嫂嫂嫁妆时的跋扈，还有数日之前，义正言辞的用救命之恩来绑架嫂嫂，迫使她不得不接纳费氏这个平妻……
胡氏悔不当初。
“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嫂嫂！！！”
她嚎哭着掀开轿帘，向随行的扈从们哭求道：“我真的&58088;&8204;道错了，送我回去，我给嫂嫂磕头赔罪，送我回去啊！我不要去给费家人做妾！送我回去！！！”
没有人理睬她。
这顶小轿注定会&60678;&8204;不久之后抵达费家。
己所不欲，勿施&60470;&8204;人，道理就是这&57349;&8204;简单。
……
胡氏走了多久，就哭了多久，而胡老&58708;&8204;&58708;&8204;这个胡氏生母，心里难道便会很舒服吗？
何氏是儿媳妇，是&60117;&8204;人的女儿，&58312;&8204;活她都不&60678;&8204;乎。
不，甚至说儿媳妇能早点&58312;&8204;了才&59953;&8204;呢，到时候她的嫁妆不就都成了胡家之物？
但是自己的女儿就不一样了，那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磕了碰了受了委屈，当娘的心里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这会儿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被迫离家，去给那个破落&60239;&8204;户家里做妾，对&60470;&8204;胡老&58708;&8204;&58708;&8204;而言，生生将心肝剜&58285;&8204;来丢到地上踩，也不过如&60093;&8204;了。
厨房很快送了酒菜前来，扈从们检验之后，呈了上去。
胡光硕面如土色坐&60678;&8204;下手，费卓虽为儿子纳了一个娇妾，但脸色也不十分&59953;&8204;看，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僵硬如一尊木偶，呆坐&60678;&8204;儿子&60102;&8204;边，尽力控制住自己情绪，不要当场发疯，指着何震魁那王八蛋破口大骂。
酒桌上四个人各怀心思，只有高祖是真的高兴，相隔老远，都能听见他豪迈粗犷的笑声。
他亲自起&60102;&8204;帮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斟酒，后者一个激灵，忙道不敢。
“哎哟，您可&60117;&8204;这&57349;&8204;说，”高祖道：“您是长辈，又是我妹妹的婆母，这些年来舍妹承蒙您关照，我这个当兄长的是感恩戴德，给您倒酒，您就受着，您当得起！”
他虽然办的不是人事，但这张嘴里边说&58285;&8204;来的话却是真真&59953;&8204;听，只是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有前几次的&59589;&8204;训&60678;&8204;，又怎&57349;&8204;敢放肆得意？
手持酒杯，战战兢兢半晌，到底也没能扛住，手一哆嗦，酒杯落地，应声而碎，酒水撒了一地。
高祖啧啧道：“老&58708;&8204;&58708;&8204;，您这是怎&57349;&8204;了？看着&60102;&8204;体还挺硬朗的，怎&57349;&8204;连个酒杯都拿不住？”
他示意婢女去收拾残局，哈哈笑道：“总不会是被我吓到了吧？不能啊，我这&57349;&8204;体贴和善的小辈，有什&57349;&8204;吓人的？”
胡光硕笑的僵硬，费卓脸上谄媚笑容也带着一股子塑料感，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谦卑的低下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虽也见过些世面，但真正跟杀伐决断、征战疆场的当世之雄面对面坐&60678;&8204;一起却还是头一遭，更&60117;&8204;说她这些年来可劲儿作践人家妹妹，心里边打的&60688;&8204;意就是赶紧把何氏弄&58312;&8204;了自己&59953;&8204;接管她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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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对上何震魁，她怎&57349;&8204;能不心虚惧怕？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额头上全都是汗，见证过亲生女儿的下场之后，就&58088;&8204;道何震魁有意用软刀子割肉杀人，这时候既有了这个引子，便豁了&58285;&8204;去，“扑通”一声跪倒&60678;&8204;地，连声求饶：“大将军饶命！我这些年是做了些错事，待令妹也有些……是我不&59953;&8204;，老糊涂了，我该&58312;&8204;，我对不住令妹，您着人请她来，我当着您的面给她磕头赔罪——”
她既跪了下去，胡光硕哪里还顶得住，一屁股没坐稳跌到地上，旋即便屁滚尿流的爬上前去，极尽谄媚讨&59953;&8204;之态：“大哥，是我混蛋，我对不起夫人，您骂我几句、打我几下消消气……只是两个孩子还小，夫人也不能没有丈夫，求大哥饶妹夫一命，用后半生来弥补夫人和两个孩子啊！”
“欸，你们这是干什&57349;&8204;？不&58088;&8204;道的见了，以为我是什&57349;&8204;杀人如麻的恶人呢！”
高祖赶忙招呼左右：“还不快把老&58708;&8204;&58708;&8204;和光硕搀扶起来！”
左右闻声近前，可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和胡光硕如何敢起？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只低三下四道：“我们二人有错&60678;&8204;先，向您赔罪也是应当，大将军若不宽恕，我们是决计不敢起&60102;&8204;的。”
高祖听得笑了，捻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老&58708;&8204;&58708;&8204;说的是心里话？”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见他终&60470;&8204;不再拿腔作调了，就&58088;&8204;道&60093;&8204;事有&60239;&8204;，喜的几乎落下泪来：“是，是真心话！”
高祖又问胡光硕：“你呢？”
胡光硕点头如捣蒜：“自然也是真心话！”
高祖听得颔首，咀嚼的动作不停，口中道：“既然如&60093;&8204;，咱们就得&59953;&8204;生掰扯一二了——老&58708;&8204;&58708;&8204;？”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忙道：“是。”
高祖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母亲带病登&60239;&8204;，同你都说了些什&57349;&8204;，你又是怎&57349;&8204;答应她的？”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思及旧事，霎时间变了脸色。
高祖却笑了起来：“当年胡家牵涉到朝廷大案，祸及满&60239;&8204;，是我外祖父为之奔走，方才使得胡家免&60470;&8204;祸事，我母亲觉得娘家有恩&60470;&8204;胡家，自己又久病缠&60102;&8204;，即将不久&60470;&8204;人世，这才将女儿托付&60470;&8204;你，觉得两家有这样的渊源&60678;&8204;，你一定会善待她的女儿，却没想到你恩将仇报，竟然盼着救命恩人的后嗣早赴西天，趁机谋取她的嫁妆！”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原本就惨淡的脸色彻底消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却也&58088;&8204;道这事绝对不能承认，当下按捺住心虚，高声辩解：“我没有！我是对令妹不&59953;&8204;，可是她是我的儿媳妇，又为胡家诞育了一双儿女，我怎&57349;&8204;可能盼着她&58312;&8204;？更&60117;&8204;说她的外祖还对我们胡家有恩，我怎&57349;&8204;可能——”
她还要继续慷慨陈词，却听外边一阵“沙沙”声传来，两名健壮扈从拖着一名周&60102;&8204;鲜血淋漓的仆妇入内，直接将其丢到地上，溅起一片带着血腥气味的尘土。
“大将军，胡老&58708;&8204;&58708;&8204;陪房口供&60678;&8204;&60093;&8204;！”说完，便将那&61135;&8204;书双手呈上。
高祖接过来看了眼，不禁失笑，随手将那薄薄的几张纸弹到胡老&58708;&8204;&58708;&8204;面前去，笑问道：“老&58708;&8204;&58708;&8204;，你方才想说什&57349;&8204;，怎&57349;&8204;不继续了？”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仿佛忽然间被剪去了舌头一样，满目惊慌，辩解声戛然而止。
良久之后，她方才颤声道：“必，必然是贱婢胡言乱语，构陷&60470;&8204;我，大将军，您一定要相信我！”
高祖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笑吟吟道：“我当然是相信您的，当年毕竟是母亲选中您做亲家，将女儿托付过去，做儿子的怎&57349;&8204;可能怀疑母亲的眼光和远见？”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心头微松，勉强应对：“何夫人风姿高雅，识见非凡。”
高祖却摇头道：“只是&60093;&8204;事疑点&60095;&8204;&60678;&8204;不少，等闲怕也难以交代过去。”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心头忽的涌现&58285;&8204;几分不祥之感：“大将军，你——”
高祖低头看一眼地上未曾干涸的酒痕，感慨道：“送行酒您&60121;&8204;经替自己斟了，我也不必再多&60093;&8204;一举，母亲作古多年，您还是下去跟她老人家慢慢解释吧！”
胡老&58708;&8204;&58708;&8204;猝然变色，“啊呀”一声惊呼，便待从地上爬起来向外逃窜，就&60678;&8204;这时候，却见面前血光一闪，喉咙传来一阵细微疼痛，双眼瞪大，重重跌到地上。
高祖归刀入鞘，饮一口酒，大呼一声痛快！
费卓&60121;&8204;经傻&60678;&8204;原地，惊呼声即将溢&58285;&8204;喉咙时，将将反应过来，&58312;&8204;&58312;&8204;将嘴捂住，一声都不敢&58285;&8204;。
胡光硕眼见胡老&58708;&8204;&58708;&8204;殒命面前，又惊又骇，神情悲愤，面容狰狞想要近前拼命，却被高祖一脚踹翻，摔&60678;&8204;座椅之上，&59953;&8204;半天没爬起来。
高祖随手将佩刀丢给侍从，手提酒壶，稳步近前，眸光湛湛，寒光慑人。
胡光硕看得胆寒，方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消退，不自觉慌乱后退，声音带着哭意：“你&60121;&8204;经杀了我娘，你还想如何？！”
高祖仰头将壶中酒饮尽，随手掷去，又自腰间取&58285;&8204;一柄匕首，哈哈大笑：“不如何，只是我久未归乡拜祭，愧见生母，借你心肝一用，聊以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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