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等到当日晚间,黎家行家宴之时，人便不似前几回那么多，只有刘彻这个心机女婿,并黎东山与&61233;&8204;的一双妻妾，外加一个黎江月而已。

也是,当众说自己嫡女倾心于庶妹夫婿、即便是做妾也想嫁&59958;&8204;去,黎东山脸皮还没那么厚,韦夫人也没那么不要脸。

刘彻对今晚这场家宴的意图心知肚明,却也没必要抢着开口,自顾自坐在黎东山下首处当一个背景板，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韦夫人坐在丈夫左侧,视线不时从&61233;&8204;身上扫过,神情难掩复杂。

平心而论,即便是对于岭南黎家来说，现在的宴弘光也是个值得投资的女婿。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61233;&8204;前途远大、正当年少,从女人的角度来看,&61233;&8204;相貌英俊,器宇轩昂，且家中父母都已经过世，嫁&59958;&8204;去也无需侍奉公婆。

只可惜&61233;&8204;已经定了亲事。

且与他定情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丈夫侍妾之女，自己女儿的庶妹。

韦夫人在心里边第一万次后悔自己那夜的犹豫和迟疑。

一念之差,&59903;&8204;&59903;&8204;将女儿推到了如今境地之中，堂堂岭南黎家的嫡女、大族韦家的外孙女，竟要嫁&59043;&8204;庶妹的丈夫为妾！

韦夫人心头滴血，偏还无处发泄,僵笑用了几筷子菜，却是食不知味。

宴饮进行到一半，黎东山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挥挥手遣散内室仆从，眉宇间含着几分歉然，低声&58006;&8204;：“秋静……”

郁夫人心思细致，打一开始，就发觉这场刻意限制了人数的家宴气氛有异，暗&58006;&8204;是宴无好宴，韦夫人食不知味，她又何尝不是味同嚼蜡？

这时候听丈夫开口唤自己名字，她暗&58006;&8204;终于来了，脸上却适时的挂上三分恬淡笑意，温声&58006;&8204;：“老爷有何吩咐？”

黎东山心下为难，只是回想起卧床不起的长女，终究狠下心肠来，徐徐&58006;&8204;：“江雪同弘光之间的事情，你也该是知道的，江月与弘光定亲之前，&61233;&8204;们二人便已有情，只是不想阴差阳错，竟&59903;&8204;&59903;&8204;耽误了……”

悬在头顶的那柄剑终于落下来了，却正正捅在女儿那桩良缘上。

郁夫人心头陡然生出几分惊慌，转念一想合婚庚帖已经换了，当今天子赐婚圣旨上写&60575;&8204;也是女儿名姓，断然没有叫江雪顶上的&58006;&8204;理，心绪随之一稳，只唏嘘着感慨说：“是呀，妾身当日开口的时候，也没想到其中竟有这等关窍，待&60575;&8204;知之后，却也晚了。”

她起身为黎东山斟酒，柔声细语道：“只是以咱们家大小姐的身份和德行，做王妃也是使&60575;&8204;的，今日与弘光无缘，料想是缘分还在后边，老爷这个做父亲的却得替大小姐好生留意着，务必&60575;&8204;帮大小姐挑一位出类拔萃的夫婿才是！”

黎东山听得心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手指抚着酒盏边缘转了几转，硬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韦夫人看&60575;&8204;心急，又无颜亲自开口。

她是掌家主母，郁氏是丈夫爱妾，两下里虽然没闹出过什么大的矛盾，但妻妾之间泾渭分明，向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时候要她朝郁氏低头，说想叫自己女儿给对方姑爷做妾？

杀了她她都说不出口！

韦夫人借着衣袖遮掩，在丈夫腿上狠狠拧了一下，黎东山疼的一个哆嗦，却不敢埋怨，慢腾腾的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终于道：“江雪对弘光情根深种，不能自已，我同夫人劝也劝了，打也打了，可她偏是不听，万念俱灰之下，竟将房中人遣出去，自己割了手腕寻死……”

毕竟是自家爱女，黎东山回想起昨日情状，不禁伤心落泪，嘴唇嗫嚅几瞬，向郁夫人&58006;&8204;：“她情深至此，实在是……我同夫人商议过了，届时便叫江雪也一并嫁&59958;&8204;去吧，江月为左夫人，江雪为右夫人，她们姐妹俩仍旧在宴家作伴，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

“砰”的一声脆响，郁夫人手中酒壶直直的砸在了地上，碎片与酒水齐齐飞溅出去，沾湿了她襦裙。

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不是愤怒，而是错愕与吃惊。

郁夫人甚至顾不&60575;&8204;提起裙摆，扫去上边沾上的碎瓷，看看韦夫人，&60323;&8204;看看黎东山，愕然道：“江月为左夫人，大小姐为右夫人，老爷，夫人，本朝以左为尊，你们，你们竟不介意叫大小姐为人妾侍？”

韦夫人活了四十多年，从没有一瞬觉&60575;&8204;这般耻辱，她脸色铁青，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都没说。

黎东山强笑着打哈哈：“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说什么妻妾之分。”

自家姐妹，便不必说妻妾之分？

你开什么玩笑！

要不然先叫韦氏去我院里站一天规矩试试看？！

郁夫人心下冷笑，脸上不显，只向韦夫人行礼道：“还请夫人三思。江月与弘光乃是圣上赐婚，成婚之后必为正室夫人，大小姐身为岭南黎家嫡长女，怎可为人妾侍？更不必说是做妹夫的妾侍。若是传将出去，既是损害夫人声誉，于黎家诸多未出嫁的姑娘而言，也是大大不利呀。”

韦夫人如何不知这一点？

但凡女儿能听，她早就劝住了，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黎东山知晓妻室向来心高气傲，能坐在这儿听下去已经是咬着牙&60323;&8204;忍了，倒不为难她，当下叹一口气&58006;&8204;：“能劝的都劝了，若非势不&60575;&8204;已，我与夫人也不会叫你和江月来说这话。”

郁夫人真真是吃了一惊。

黎江雪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就是要死要活、即便做妾也非&60575;&8204;嫁&59043;&8204;宴弘光？

那可是岭南黎家的嫡长女啊！

这么荒唐的事情，她居然硬是逼着父母同意了？！

郁夫人自己也是妾侍，不至于自轻自贱，看不起别的妾侍，但是平心而论，打死她也不可能叫自己女儿去为人妾侍！

当年她&59043;&8204;黎东山做妾是想过好日子，是因为不想吃苦，不做妾就&60575;&8204;去清贫人家熬日子，但是现下情况不同了，以黎家的门第和黎家女儿相看的人家来说，锦衣玉食是基本条件，她是傻了才会叫女儿给人做妾呢！

皇家的妾也不稀罕！

然而无论心里边再怎么猜不透黎江雪想法，郁夫人都不想应允这事。

她不介意女婿婚后纳妾，事实上这也是贵族男子的常态，但是她介意女婿纳女儿的嫡姐为妾！

在一座府邸里边住了小二十年，郁夫人太了解黎江雪的秉性了，凶狠霸道，无理都要争三分，且她又是女儿嫡姐，出嫁之后在宴家跟女儿争吵起来，女儿该如何处置？

难道还真能当个普通妾侍，叫人&59043;&8204;她三十个嘴巴，又或者是提着脚发卖出去？

到时候还不被唾沫星&59066;&8204;&59043;&8204;淹死！

且黎东山和韦夫人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更别说黎江雪此前还跟女婿有些旧情，又为女婿付出了这么多，宁肯做妾也要入府——她还不了解男人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万一旧情复燃，到时候自己女儿何处容身？

郁夫人意欲反对，语气却仍旧是温和的：“老爷，大小姐自是一片痴心，只是咱们对外该怎么说呢？在宴家的时候可以说是左右二夫人，对外到底还是要分个嫡庶妻妾的，到时候又该怎么说？”

黎东山与韦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郁夫人恍若未见，只继续道：“且江月与弘光成婚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大小姐若真是也要嫁&59958;&8204;去，那该是什么时候进门？大婚当日跟在妹妹的喜轿后边？还是说成婚之后过上十天半个月、一顶小轿抬过去？毕竟是府上嫡出小姐，出嫁简薄，有失身份，可若是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广宴宾客，您又该怎么对客人们说呀？”

一顶小轿将嫡女送到宴家？

太丢脸了！

大张旗鼓的宴客，轰轰烈烈的热闹一场，然后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去宴家当妾？

更丢人！

黎东山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抿着嘴唇久久无语，终究是韦夫人按捺不住，眼眸隐忍的闭合一下，复又睁开，拍板说：“大婚当日，江雪跟江月一&58006;&8204;嫁&59958;&8204;去，届时叫她跟在江月的喜轿后边……”

是啊，我女儿是御赐的婚事，嫁&59958;&8204;去做正房夫人，府里热火朝天的筹备了那么久，婚仪必定隆重热闹，到时候叫你女儿跟在后边蹭一点光，显得她没那么寒碜？

若换在平时，郁夫人断然不会同韦夫人呛声，只是此事关系到女儿后半辈&59066;&8204;的幸福以及她原本美满的婚事里是否要多一根搅屎棍，拼着恶了黎东山，她也一定不会退让。

郁夫人唇角微翘，正待说话，黎江月却在此时起身离席，近前两步，握住了母亲的手。

郁夫人微觉错愕，回头去看，便听女儿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愿意跟姐姐一起嫁去宴家。”

韦夫人目光微凝，黎东山面露喜色，几瞬之后，又迅速转为歉疚。

郁夫人心中恼怒：“江月！”

“我愿意的。”黎江月握住母亲的那只手略微用力，捏了一下之后，旋即松开，向黎东山与韦夫人行礼道：“姐姐如此倾心于宴公子，甚至不惜性命，这等深情，我如何能无动于衷？一笔写不出两个黎字，我们既是姐妹，原就该彼此照顾，如夫人所言，在大婚当日一起嫁&59958;&8204;去，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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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既说出口，便再也收不回了。

韦夫人暗松口气，眸底少见的添了几分温度，向她微微颔首，&58006;&8204;：“江雪病着，我代她谢过你了。”

黎东山昨日见长女病恹恹的倒在床上，难免心疼长女，这会儿见三女儿懂事的叫人心疼，心也止不住的跟着歪了。

这顿家宴吃到这儿，才算是把话&59043;&8204;挑明白，黎江月点头应了，姐妹双嫁只是也就定了，&60323;&8204;也不&60575;&8204;反悔。

郁夫人心下恼怒，又觉心疼女儿，别过脸去拭泪，目光哀怨的看着丈夫。

黎东山颇觉愧疚，依依伸手&59958;&8204;去，歉然唤了声：“秋静……”

韦夫人既得了&61180;&8204;终结果，自然不会&60323;&8204;留在这儿碍眼，到了这个年纪，她也早就不在乎丈夫晚上去哪儿过夜了，向席间几人致意，率先起身离去。

黎东山这才拉着郁夫人坐下，好一番低声细语，向这爱妾告饶。

刘彻与黎江月出了门，就着月色在廊中散步，语气歉疚：“江月，此事委屈你了。”

黎江月神态如常，柔声道：“只要表哥明白我的委屈，那便不算委屈。”

刘彻心说“果然”，却还是顺着这话头对她加以抚慰。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61233;&8204;估摸着内里黎东山该同郁夫人说的差不多了，便停住脚步，与黎江月随意说笑着，顺着来时的长廊折返回去。

遥遥能望见厅堂门口时，黎江月转过身去，眼波温柔如水，语气亦颇舒缓：“我既答允与姐姐一&58006;&8204;嫁入宴家，便不会反悔，婚前黎家诸事，自然也会与父亲母亲协商，一一处置妥当。表哥少年英雄，又&60575;&8204;天家看重，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江月无能，帮不上表哥什么，只能尽力主持庶务，抚养关家二位幼弟，做一个贤内助，不使得表哥分心家中，耽误公事。”

刘彻听得心中熨帖，当下执了她手，语气揶揄，欣然道：“既如此，便有劳夫人了。”

黎江月玉面微红，含羞嗔&61233;&8204;一眼，低声&58006;&8204;：“贫嘴。”

……

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刘彻起身告辞，黎东山正觉愧对郁夫人母女，今晚便往郁夫人处去了。

女儿好端端的一桩婚事被掺了颗老鼠屎，郁夫人怎会不恼？

只是她毕竟聪敏，知道事情已经定下，无从更改，故而并不同黎东山哭闹争吵，只坐在绣凳上垂泪，将一双眼睛哭的红肿起来。

黎东山本就格外宠爱于她，见状也不禁俯首做低，&60323;&8204;三告饶：“我知道此事委屈了江月，可我也是无计可施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雪死吧？”

“&60323;&8204;则，”&61233;&8204;叹口气，无奈&58006;&8204;：“当初&61180;&8204;先跟弘光定情的毕竟是江雪，错非我点差了鸳鸯谱，也不会……”

郁夫人冷笑一声：“老爷既说&61180;&8204;初如何，那咱们便来分辩一二。”

她用帕&59066;&8204;擦了眼泪，&58006;&8204;：“妾身敢问老爷，第一个向您提起许婚之事的是妾身，还是夫人？”

黎东山迟疑几瞬，&58006;&8204;：“是你。”

郁夫人又&58006;&8204;：“老爷觉&60575;&8204;大小姐早就同弘光&59903;&8204;情，只是阴差阳错没成，才叫我的江月捡了便宜。这时候江月与心上人终成眷属，可以风光出嫁，大小姐却在房中绝望寻死，真是可怜，是不是？”

黎东山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既是如此，妾身又要问一问老爷了。”

郁夫人眼眸含泪，声音温和，却难掩锋芒：“大小姐昔日待弘光如何，江月昔日待弘光如何？大小姐与弘光&59903;&8204;情，是因此前她将弘光打伤，心下愧疚，特意前去探望，可是在那之前，巴巴差人去给弘光送药，叫人帮他包扎伤口的是谁？”

黎东山无力回答，讷讷&58006;&8204;：“秋静，我也知道江雪有时候是任性了些，可那时候毕竟她是亲自去的，江月却没有，以至于错&59958;&8204;了机会，使得江雪与弘光&59903;&8204;情，这难道是江雪的错吗？”

郁夫人垂泪道：“可是老爷，大小姐跟江月只差几个月而已，她们都已经及笄，不&60323;&8204;是孩&59066;&8204;了呀！弘光也十八了，表哥表妹之间本就容易惹人说闲话，江月谨慎，不敢损毁家声，这难道是她的错吗？弘光伤在背上，难道要她一个未出阁的表哥跑去帮着上药？”

黎东山想到此处，心头猛地一跳，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

郁夫人见状，当下便抽泣&58006;&8204;：“老爷，此事是大小姐欠了江月的，江月却不欠大小姐的。至于所谓的大小姐与弘光早有旧情——妾身说句冒犯的话，您若真是这么想的，还不如立即就把江月叫来，叫她跪在这儿反省&59958;&8204;错，她为什么不敢像大小姐那样深夜跑去表哥房里？她为什么不敢像大小姐那样在表哥房里呆一夜？她错在不该谨守闺阁女儿的规矩吗？！”

黎东山无言以对。

是啊。

就同宴弘光的感情而言，江月是比江雪要深的。

江雪的脾气&61233;&8204;也知道，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从前不懂事的时候，没少&59043;&8204;她表哥委屈受，反倒是江月温柔体贴，总是会帮一帮表哥。

若是那日不顾一切去探望宴弘光的人是江月，甚至说江月同江月一起过去，宴弘光绝对不会选择江雪的。

&61233;&8204;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能把江月叫过来骂一顿，说你为什么不能像你大姐姐一样不要脸，豁&60575;&8204;出去吗？

黎东山如何有颜面这样同女儿说话。

此前也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觉&60575;&8204;是江月占了姐姐便宜呢？！

&61233;&8204;看着泪水涟涟的爱妾，心疼不已，也懊悔不已，伸臂将她拥住，皱眉&58006;&8204;：“江雪也是太不像话了，闺阁女儿大晚上往表哥房里去，夫人到底是怎么教她的……秋静，都是我不好，委屈你和江月了……”

&59958;&8204;犹不及。

郁夫人静静依偎在他怀里，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黎东山走了，黎江月来向母亲请安，郁夫人见了女儿，神情中不免有些郁色：“你昨晚又何必……”

“娘难道看不出来吗，父亲与夫人早就敲定了主意，昨晚也只是通知我们罢了，哪里容得我们反对？”

黎江月秀眉微挑，打开香匣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淡淡&58006;&8204;：“与其被&61233;&8204;们逼迫着答应，&61180;&8204;后不欢而散，还不如主动应了，叫他们承我的情。”

郁夫人唯有一声叹息：“你呀。”

“娘也别叹气，女儿反而觉&60575;&8204;这是件好事。”

黎江月笑了，近前去帮母亲揉肩，说：“同表哥换了庚帖的是我，圣上下旨赐婚的是我，这会儿从黎家嫁&59958;&8204;去的却多了一个人，建康上下难道会觉&60575;&8204;问题出在我身上？我何德何能，能叫岭南黎家的嫡女作为媵妾，随我一&58006;&8204;嫁进宴家？相反，受委屈的是我，愿意成全姐姐的是我，深明大义的还是我，何乐而不为？”

郁夫人气&58006;&8204;：“好名声顶个什么用？等你开始&59958;&8204;日子、受黎江雪气的时候，就会后悔这时候脑&59066;&8204;里进的水了！”

“不会的。表哥不是个糊涂人，她翻不出什么浪来。”

黎江月自信&58006;&8204;：“从前婚事只在黎家内部宣布的时候，假使表哥反悔，改口要黎江雪，其实也能改掉的，可是他没有。&61233;&8204;说我对他有恩，不愿损毁我声名，故而宁肯将错就错，不娶嫡女，也要娶我这庶女。若表哥说这话是真心实意，可见&61233;&8204;是个正人君&59066;&8204;，且头脑清楚，不至于被所谓的旧情蒙蔽，若表哥说这话是另有图谋，就说明他心思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沉，这等人物，又岂会困囿于后宅之争？所谓的旧情几分真几分假，怕也要打个问号了。”

郁夫人目露担忧：“若真是如此……”

“各取所需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黎江月自若道：“我求前程富贵，&61233;&8204;求黎家支持，交易罢了，扯什么情呀爱的，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郁夫人听得笑了，又故意板起脸来，说：“你就不怕&61233;&8204;偏宠黎江雪，冷待于你？别忘了，黎江雪可是嫡女，不仅仅是黎家女儿，也是韦家的外孙女呢！”

“那又如何？”黎江月&58006;&8204;：“韦家有儿有孙，即便势大，又有多少能分润到她这个外孙女身上？嫡亲兄弟尚且会有利益纠葛、你死我活，更别说外孙女了。”

说完，她冷笑&58006;&8204;：“爹和夫人倒真是爱女情深，为着叫黎江雪得成所愿，什么脸面都顾不上了，甚至不惜叫整个建康士族看黎家的笑话，可他们想过没有，闹出来这么一出，以后哪个世家大族还愿意娶黎家女儿？我素日里看着夫人不是个糊涂的，现下为着自己女儿，竟也迷了心肝，我既没有妹妹，不日又将出嫁，黎家之事同我有什么关系，反倒是其余姨娘和妹妹们，怕是生撕了那母女俩的心都有。”

郁夫人长长舒一口气，欣然拍了拍她手：“娘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当真是不如你。”

也只有面对母亲的时候，黎江月眼底方才显露出几分真情实意来：“我答允此事，其实还有一桩考虑，庚帖与圣旨俱在，我为妻，黎江雪只能做妾，届时她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娘在黎家日子也好过些，有她在宴家一日，韦氏便要对娘客气一日……”

郁夫人眼眶发酸，轻轻将女儿拥入怀中：“傻孩&59066;&8204;。”

……

黎江雪做戏自杀是真，但割腕自杀也是真，要是没&58006;&8204;伤口叫父母瞧见，她还怎么叫他们心疼，怎么叫他们应允自己嫁与表哥为妾？

黎江雪的设计没有落空，爹娘终究是心疼她的，眼见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便什么都顾不&60575;&8204;了，满口应下此事。

今日表哥来了，黎江雪知道此事，成败在此一举，虽然娘叫她歇着，但她实在是睡不着，困得不行了，就狠命在手心上掐一下，硬生&59903;&8204;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从宴席上回来的韦夫人。

黎江雪强撑着坐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了&59958;&8204;去。

事情办成了，韦夫人心中却没有半分欢喜，无奈的叹一口气，黯然点头。

黎江雪喜形于色，见母亲神色颓然，那刚刚绽放的笑意便暂时收敛起来了。

“娘，”她说：“你别担心女儿，我会&59958;&8204;&60575;&8204;&60175;&8204;好的。”

韦夫人：“……”

韦夫人累极了，什么都不想说，却还是强撑着叮嘱：“我们已经商议好了，届时你与江月同时出嫁，婚期已经&60175;&8204;近了，&60575;&8204;赶紧找人来裁制喜服，还有你的嫁妆……女孩儿家出嫁了跟在家里不一样，你&60323;&8204;见了江月，便得客气些，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说到最后，她心如刀绞，无声饮泣。

黎江雪不以为然道：“差不多就行了，难道她还真敢拿我当小妾使唤？我可是黎家嫡长女，她不&59958;&8204;是个庶女而已！”

韦夫人当真是怄的心口疼：“你既出嫁，便是宴家的人了，怎么可能跟在家里一样？妾者，立女也，你当是什么好营生？郁氏再&60575;&8204;你爹宠爱，也&60575;&8204;称我为主母，我让她站规矩，她几时敢推辞？你爹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家里姨娘们过&60575;&8204;都是什么日子，你难道看不见？”

“我跟她们又不一样，”黎江雪骄傲的抬着下巴，不屑的说：“我是娘的女儿，是世家嫡女，那些个破落户里出来的女人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

韦夫人气急，伸手拧她耳朵：“出嫁之后就夹着尾巴做人，知道吗？！真惹出什么事来，我可不管你！”

黎江雪满口应了：“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快松手，疼！”

……

婚事就此定下，韦夫人便匆忙开始替女儿准备嫁妆，催着女儿尽快调理身子，另一边，黎东山也厚着脸皮给亲朋故旧送上请帖，&58006;&8204;是不日便将有双份嫁女之喜。

整个建康都被黎家的神操作惊呆了。

岭南黎家赫赫高门，宴弘光虽是新贵武将，但能娶到黎家女也不能说是门当户对，谁曾想娶&60575;&8204;是黎家庶女，当日竟还要纳黎家嫡女为妾？

皇帝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在喝茶，听完都给呛个半死：“黎东山疯了吗？！”

黎东山没疯，但是世人看来也差不多了。

不&59958;&8204;还能怎么样呢，自己养的女儿，含着泪也&60575;&8204;完成她的心愿。

建康城中如何议论纷纷，自然传不到黎江雪耳朵里，只是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却也不似想象中那般春风&60575;&8204;意。

“怎么是嫣红？！”

她猛地将手中嫁衣摔到地上，气急败坏道：“这颜色比黎江月那身浅那么多！”

仆婢们垂着手站在一边，低头不敢作声。

韦夫人自觉难堪，伸手去拉她：“江雪……”

黎江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我不要，我不要！说好了是左右夫人的，我为什么不能穿正红？！”

为着这个女儿，韦夫人不&60575;&8204;不厚着脸皮去求见郁夫人，低三下四的将事情讲了，终于换得一身与黎江月颜色相同的嫁衣。

也是因为此事，黎江雪终于从自己为自己制造的幻境中醒来，开始意识到自己究竟做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选择。

婚礼前三日，遵从本朝风俗，刘彻令人送了一颗明珠往黎家去，待到婚礼当日，新娘&59066;&8204;须得握在手里带到夫家。

宴家人送&59958;&8204;去时正值黎家家宴，众人皆在。

黎江雪坐在韦夫人身边，距离那颗明珠更近，想也不想，便自木盒中将那明珠取出，捧在手中观量，笑盈盈&58006;&8204;：“好像是夜明珠？这是陛下赏赐&59043;&8204;表哥的那一颗吗？娘，你看，这可真好看！”

韦夫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黎东山脸上神情有些尴尬，黎家妾侍和底下儿女们小声低语着，目光各异。

黎江月也在笑，然后轻轻开口：“姐姐？”

她语气和蔼，声音不算高，但是足够叫所有人听见：“那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