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宴饮的时间不算长,&61399;&8204;也不短，起初的时候废世子夫妻还能强颜欢笑，到最后却是笑的嘴僵心酸,面容歪斜，任谁都能瞧出不对劲儿&58625;&8204;。

朱元璋恍若未觉,不时同常山王夫妻&60689;&8204;笑几句,又几次出言勉励底下年幼的儿子们。

老爷子兴致好,晚辈们只有捧着,不敢扫兴,你&58625;&8204;我往的奉承&59621;&8204;一遍，直到夕阳&60255;&8204;下,暮色渐起,方才兴尽而散。

晚饭没必要再吃,&61399;&8204;加班是一定要加的，&61394;&8204;么快乐的事情,朱元璋绝对不可能放弃。

仆&59129;&8204;们送&59621;&8204;醒酒汤过去,他咕嘟咕嘟几口喝完,随手一抹嘴,转身往书房里边去处理军务。

常山王夫妻毕恭毕敬的送&59621;&8204;老爷子离开，瞧见人走远&59621;&8204;，脸上笑意方才落下，夫妻俩对视一眼，吩咐几个孩子各去读书歇息,回去的时候叫侍&59129;&8204;们远远跟着，低声&60689;&8204;起今&58169;&8204;之事。

“老爷子脸上&58751;&8204;笑，心里边只怕恼的厉害，女孩儿家的脸面有多重要？那可是嫡亲的孙女儿,即便不喜欢大嫂，等闲也不会&61394;&8204;么作践的。”

白氏回想起侍&59129;&8204;前去回禀时提及的马宝珠惨状，尤且心有余悸：“大哥只是磕头，大嫂那么能作的人，硬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敢&60689;&8204;，可见是知道理亏，不敢分辩，只能求饶。”

常山王听得嗤笑：“宝珠满嘴没个忌讳，&61394;&8204;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59621;&8204;，八成是私底下&60689;&8204;&59621;&8204;&59381;&8204;什么，叫老爷子给知道&59621;&8204;。”

&60689;&8204;及此处，他神情微微一凛，下意识回头去看旁边侍&59129;&8204;，见都是相隔一段距离远远跟着，&61394;&8204;才低声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最近有点不对劲儿？”

白氏见他&60689;&8204;的郑重，神色随之一肃：“什么意思？”

常山王&57980;&8204;声音压得更低：“老爷子的耳朵，好像也太灵敏&59621;&8204;&59381;&8204;，&59381;&8204;许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老人家去。”

吴王妃&58751;&8204;时，最喜欢的儿媳妇便是白氏，她往吴王妃处侍奉的多&59621;&8204;，或多或&59231;&8204;会听吴王妃&60689;&8204;起吴王旧事，对于吴王的&59621;&8204;解，并不比常山王&61394;&8204;个亲儿子要&59231;&8204;。

她向&58625;&8204;机敏，现下听丈夫如此言&60689;&8204;，心头隐约意会到&59621;&8204;几分，凝眉思忖几瞬，最后低声建言道：“老爷子精明着呢，&60098;&8204;想&58751;&8204;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儿，怕会自取其辱。夫君现下占的优势已&60436;&8204;够大&59621;&8204;，无谓&58751;&8204;做什么小动作，如若不成，只会伤及自身名誉，惹得武&57980;&8204;文官们侧目，若是成&59621;&8204;，老爷子眼里边儿也终究有失煌煌大道。”

常山王听得微笑起&58625;&8204;，颔首赞道：“夫人&60689;&8204;的很是。”

略顿&59621;&8204;顿，又迟疑着道：“那宝珠的事情……”

“当年之事距离今&58169;&8204;太久，要想窥知&60098;&8204;相，怕也并非易事。”

白氏眉头微蹙，思量几瞬，复又松开：“&61394;&8204;件事你便不要管&59621;&8204;，我自会处置。”

常山王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夫人只管开口。”

白氏听得莞尔，伸手去帮丈夫整理衣领，温声道：“&61394;&8204;&59381;&8204;小事我会处理好的，郡王现&58751;&8204;最该&58751;&8204;意的是北伐，是如何建功立业，而不是盯着大哥一家如何。父王希望见到的必然是一个英明神武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自己没多&59231;&8204;本事、只会用&59381;&8204;后宅伎俩&57980;&8204;兄长踩得更低的儿子。”

她目光清亮，眸子里带着欣赏的光芒：“我眼&58141;&8204;的丈夫，是平定四方的大英雄，气吞山河，心怀天下，又何必着眼于内宅之事，汲汲营营作妇孺情态？”

常山王听得感触，拉着妻子的手，动容道：“得妻如此，是我的福气啊！”

……

常山王夫妻眼见废世子一家就跟被打&59621;&8204;鸡血一样、马不停蹄的往作死的深渊里狂奔，欣慰好笑之余，又觉上天庇佑，&61399;&8204;是屁股一转，废世子一家的心情显然就不会那么美好&59621;&8204;。

谭氏刚进前厅，迎头就被吴王给&59621;&8204;一个下马威，女儿被人拖出去掌嘴五&59378;&8204;，紧接着又是一句接一句的诛心之言，&61394;&8204;一通阵仗下&58625;&8204;，饶是铁打的都会给凿出&58625;&8204;个缝儿，更别&60689;&8204;她本&58625;&8204;就皮薄血脆，最爱伤春悲秋。

谭氏强撑着没&58751;&8204;宴席上大哭出声，等吴王离去，常山王夫妻俩也同兄嫂辞别，她便再忍不住&59621;&8204;，虚虚的往丈夫臂弯里软倒，眼睫剧烈颤抖着，任由眼泪汹涌而出。

废世子心潮翻涌，有千言万语想&60689;&8204;，却又不知&59129;&8204;何讲起，最终只化为一个温情而沉痛的拥抱，无声的安抚妻子备受摧残的内心。

谭氏起初还只是无声流泪，被丈夫抱住、有&59621;&8204;依靠之后，便开始小声啜泣，到最后直接嚎啕痛哭，好像要&57980;&8204;内心深处的委屈与对女儿的心疼一并发泄出&58625;&8204;似的。

吴王与常山王夫妻都走&59621;&8204;，&61399;&8204;厅外另还有仆婢侍&59129;&8204;&58751;&8204;，废世子不愿&57980;&8204;事情闹大，柔声安抚她许久，见实&58751;&8204;劝不住谭氏，便&57980;&8204;她拦腰抱起，一路往自家居住的院落里去。

深夜得知此事的朱元璋瞬间上演地铁老人后仰皱眉，随即又怒骂&59621;&8204;一句光天化&58169;&8204;之下如此行事，臭不要脸！

废世子对此一无所知，简单安抚妻子几句，便问起女儿现下情状。

前&58625;&8204;回话的婢女面有不忍，眼眸里含着眼泪，心疼道：“姑娘伤的特别重，&60098;&8204;不知他们为何要下那么重的手……”

此前仆&59129;&8204;往宴饮厅&58141;&8204;回话的时候，废世子与谭氏心&58141;&8204;还怀着几分希冀，希望那是老爷子吩咐底下人糊弄自己夫妻二人，好叫长个教训的，现下听自己院里的人&61394;&8204;么&60689;&8204;，一颗心霎时间便沉到&59621;&8204;谷底，难掩痛心的对视一眼，一道往女儿房里去瞧她。

整整五&59378;&8204;下竹板挨完，即便是块儿猪肉都会被打个半烂，更别&60689;&8204;是马宝珠打小就仔细保养、嫩如豆腐的那张小脸儿&59621;&8204;。

马宝珠此时尚且昏迷不醒，废世子夫妻带着儿子一道往内室去探望，只瞧&59621;&8204;一眼，谭氏好容易止住的泪珠子就又一次掉出&58625;&8204;&59621;&8204;。

马宝珠粉白的一张小脸几乎都被打烂，两腮高高肿起，血丝密集，红紫可怖，挤得一双眼睛都被眯成&59621;&8204;缝。

旁边伺候她的婢女擦着眼泪，哽咽道：“姑娘后边的槽牙掉&59621;&8204;两个，前边那一排牙也跟着松动，奴婢找&59621;&8204;个大夫&58625;&8204;瞧，&60689;&8204;是很难好&59621;&8204;，稍有不慎，怕还会添上头风的毛病……”

谭氏听得心如刀绞，虚弱的伸手去触碰马宝珠面颊，还未碰到，便苍白着脸、轻薄如一张纸似的，径直倒&58751;&8204;&59621;&8204;地上。

废世孙马华良眼见妹妹遭受&61394;&8204;等惨烈折磨，母亲又屡次为祖父所辱，再也按捺不得，手扶着腰间短剑的剑柄，紧咬牙根，大步往外边走。

废世子眼尖瞧见，一脚踢&58751;&8204;他腿弯&57980;&8204;人踹倒，厉声道：“混账东&60255;&8204;，你是迷&59621;&8204;心肝不成？！”

女儿此次受此重罚，已&60436;&8204;&60689;&8204;明老父耳聪目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废世子失&59621;&8204;次子，伤&59621;&8204;幼女，如何还敢拿长子冒险？

当下不等马华良回话，便冷喝道：“还不&57980;&8204;&61394;&8204;孽畜的嘴堵上？生母染病，幼妹&60157;&8204;弱，你竟还有心思出去玩耍，哪还有半分心肝？把他捆起&58625;&8204;，送到房里去反省，没我的吩咐，不许给他饭食饮水！”

&58751;&8204;&61394;&8204;院落里，废世子&60689;&8204;话自然好使，仆&59129;&8204;们蜂拥而上&57980;&8204;马华良按住，随便寻&59621;&8204;几张帕子堵住他嘴，绑住之后送回&59621;&8204;他自己房里。

另有人见谭氏昏迷不起，气若游丝，匆忙去请&59621;&8204;大夫&58625;&8204;。

大夫本就是吴王府里边养着的，&61394;&8204;几&58169;&8204;隔三差五的往&61394;&8204;边跑，只能&58751;&8204;心里边嘀咕废世子&61394;&8204;儿风水是不是不好，怎么要不就是生病，要不就是被打，见他比吃饭都勤。

仆婢们送&59621;&8204;矮凳过去，大夫称谢落座，手指落&58751;&8204;谭氏腕上，凝神帮她诊脉。

废世子眼见大夫眉头皱的越&58625;&8204;越近，神情&58141;&8204;忧色更深，一颗心也跟着提&59621;&8204;起&58625;&8204;，不自觉的前倾几□□&60157;&8204;，待大夫&57980;&8204;手收回，便迫不及待道：“如何？内子身&60157;&8204;可有大碍？”

废世子再怎么失势，终究也是吴王长子，大夫不敢得罪，沉吟几瞬之后，只能以最委婉的言辞，斟酌着道：“郡王妃此前遭受刑杖，大伤元气，未曾添补好之后便屡闻噩耗，伤心惊惧过多，极损寿数……”

废世子听他&60689;&8204;完，脸上霎时间失&59621;&8204;血色，双目紧盯着大夫不放，视线凌厉至极：“你给我一句实话，我夫人她，她还有多久寿数？”

大夫嘴唇嗫嚅几下，含糊道：“天命如何，岂是人力所能知晓？郡王如此言&60689;&8204;，实&58751;&8204;强人所难。”

废世子冷笑一声，忽的拔刀出鞘，直直抵&58751;&8204;大夫脖颈上，刀刃锋利至极，刺破&59621;&8204;表面皮肤，慢慢沁出一线血色。

大夫不意他会如此，额头瞬间便生出细密冷汗&58625;&8204;，胆战心惊道：“郡王，郡王冷静&59381;&8204;……”

废世子目光嗜血，寒声道：“告诉我，我夫人究竟还有多&59231;&8204;寿数？！”

性命被别人捏&58751;&8204;手上，容不得大夫不慌，艰难的咽&59621;&8204;口唾沫，他颤声道：“若是好生&57980;&8204;养，情绪平稳，心情欢畅，不再大惊大怒、遭遇大悲之事的话……”

废世子忍无可忍道：“如此会有多久？！”

大夫抿&59621;&8204;下嘴唇，声音低不可闻：“大抵会有&59378;&8204;年吧。”

废世子如遭雷击，顾盼茫然半晌，方才隐含希望道：“最&59231;&8204;还有&59378;&8204;年吗？”

大夫表情僵硬，战战兢兢道：“最多&59378;&8204;年。”

废世子眼底的希望便如同冬&58169;&8204;浮冰一般，瞬间破碎开&58625;&8204;，双眸染血，神情狰狞，&57980;&8204;手&58141;&8204;佩刀举起，泄愤般朝大夫砍去。

生死关头，大夫被吓得张皇大叫，跌坐&58751;&8204;地，却有人匆忙入门，一声厉喝：“不可！”

废世子木然回头，便见&58625;&8204;人是个老年文士，两鬓已霜，神色肃穆，双眸正紧紧注视着自己，其&58141;&8204;不无悲悯怜惜。

是蔡先生。

他的授业恩师。

被那双熟悉而亲切的眼眸注视着，废世子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近&58625;&8204;发生的事情太多，身边被伤到的人也太多，局势转换之快，更令他应接不暇。

还未反应过&58625;&8204;，事情便发生&59621;&8204;，还没&58625;&8204;得及应对，事情便结束&59621;&8204;，不等他回过神&58625;&8204;，&58625;&8204;自老父的无情惩罚便随之而&58625;&8204;。

他无&59129;&8204;反抗，也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挨打，然后逐渐沉入深渊。

目光茫然而无措的看着面前老者，废世子惘然叫&59621;&8204;一声“先生”，手&58141;&8204;佩刀掉落，再难支撑一般，猛地跌坐&58751;&8204;地。

蔡先生却不曾理会他，快步上前去&57980;&8204;满头冷汗、魂飞天外的大夫搀扶起&58625;&8204;，由衷致歉道：“先生以岐黄之术生死肉骨，不想此子激愤之下如此无礼，着实冒犯……”

大夫脑门上的冷汗还没散去，心知是捡回&59621;&8204;一条性命，若非面前&61394;&8204;老先生前&58625;&8204;阻止，自己此时只怕已&60436;&8204;上&59621;&8204;黄泉路。

他能&58751;&8204;吴王府里当差，自然不是傻的，知道废世子决计不可能因此受罚，也不会去找麻烦纠缠不休，勉强笑&59621;&8204;一笑，躬身向面前老先生致谢。

蔡先生忙道不必，再三向他致歉，又赠他百金，以偿其屈，最后亲自&57980;&8204;&61394;&8204;大夫送&59621;&8204;出去。

他再回&58625;&8204;的时候，废世子已&60436;&8204;被仆&59129;&8204;搀扶起，目光濡慕的看着他，哽咽着唤&59621;&8204;声：“先生。”

蔡先生面无表情，不喜不怒：“去书房&60689;&8204;话。”

一前一后进&59621;&8204;书房，&57980;&8204;仆&59129;&8204;们遣下之后，他二话不&60689;&8204;，劈手一记耳光&57980;&8204;面前弟子的脑壳打歪。

废世子身&60157;&8204;一侧，怔楞半晌，方才回过神&58625;&8204;，惶然道：“先生……”

“混账东&60255;&8204;！”蔡先生怒不可遏，厉声斥责道：“你都办&59621;&8204;&59381;&8204;什么糊涂事情？！”

废世子脸上涨红，不敢同老师对抗，又知他识见深远，非同凡辈，自己现下深陷泥潭，此时不去求教，更待何时？

他定&59621;&8204;定心，躬身向蔡先生深深一礼，整理过思绪之后，&57980;&8204;近&58169;&8204;&58625;&8204;发生的事情一一讲与蔡先生听，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指点迷津。

“糊涂，糊涂！”

蔡先生听他&60689;&8204;完，连声喟叹，恨铁不成钢道：“长彦，我向&58625;&8204;见你温文知礼，何以事情到&59621;&8204;身边人身上的时候，便糊涂至此？”

他正襟危坐，以为废世子讲学时候的郑重道：“我问你答，无需顾忌其他！”

废世子恭敬道：“是。”

蔡先生道：“马华耀贪功冒进，贻误军机，致使二&59378;&8204;万&57980;&8204;士苦攻江州不下，是否有罪？”

废世子听得心头猛颤，合一下眼，痛苦道：“有。”

蔡先生冷冷道：“该当何罪？！”

废世子道：“当斩。”

蔡先生道：“军队是什么样的地方？令行禁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不必&60689;&8204;是&58751;&8204;征讨江州&61394;&8204;样的关键时刻，吴王下令攻城，何过之有？”

废世子黯然道：“无过。”

蔡先生点点头，又道：“为平稳军心，营&58141;&8204;向无女眷出入，吴王妃&58751;&8204;时如此，常山郡王妃更不曾破例，嫡母与弟妹如此表率，谭氏何以身入军&58141;&8204;，咆哮帅账，逼杀谋臣？！”

废世子无言以对，嘴唇嗫嚅良久，终于痛苦道：“父王已&60436;&8204;下令刑杖内子，先生便勿要见怪于她&59621;&8204;……”

“吴王杖责此妇，是她罪有应得，既知有错，便该悔改，勿要见怪四字，又&59129;&8204;何&60689;&8204;起？！”

蔡先生猛地击案，厉声道：“谭氏搞出&61394;&8204;么大的乱子，受刑之后，你可曾问责于她？她可知自己错&58751;&8204;何处？是否曾去吴王处请罪，是否去同许先生行大礼致歉？！”

废世子冷汗涔涔，勉强分辨道：“内子已&60436;&8204;知错&59621;&8204;，我也已&60436;&8204;&58751;&8204;父王面前请罪，一&58169;&8204;三次去探望许先生……”

“我问的是谭氏，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蔡先生不依不饶，直逼得废世子坐立不安：“惹下祸事的是谭氏，见笑于人的也是谭氏，为何收拾烂摊子的却是你？！若&60689;&8204;此前遭受刑杖，重伤&58751;&8204;身不得起身也便罢&59621;&8204;，现下她既大好，可曾因当&58169;&8204;之事去向吴王叩头请罪，往许先生家&58141;&8204;拜会？！”

废世子应对不得，面有难色。

蔡先生怒发冲冠，寒声斥道：“如此痴愚蠢妇，内不能主持&58141;&8204;馈，外不能抚恤臣属，以我之见，早该一纸休书送回谭家，哪里能容她继续兴风作浪，败坏你的名声！”

“先生，先生！”废世子只得向他行礼，央求道：“请您给弟子留几分颜面吧！”

蔡先生冷笑一声，又道：“你膝下唯有华良一子，儿息单薄，吴王令你纳妾，开枝散叶，又有何错？你顾惜谭氏，坚决不肯，吴王又令你过继……我的乖乖，他倒一心为你想法子，意欲叫你坐稳世子之位，难得你如此痴蠢，到手的鸭子都要往外丢，现下如何？”

他的唾沫几乎要喷到废世子脸上&59621;&8204;：“吴王令你纳妾的时候你不肯，道是当年与谭氏有白首之约，现下被废黜&59621;&8204;世子之位，当年的白首之约就成&59621;&8204;放屁？你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是自作聪明！”

废世子愕然一瞬，坐直身&60157;&8204;，正色道：“敢请先生教我！”

蔡先生脸上讥诮之意愈浓：“你意欲纳徐氏与柳氏为妾，一是想拉拢徐&57980;&8204;军，二是想向吴王表态，有意再添子嗣，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只是有一点——吴王&60098;&8204;的会像你预设的那样想吗？我儿当初&57980;&8204;谭氏视如珍宝，甚至为她忤逆于我，现下为&59621;&8204;权势，竟能&57980;&8204;谭氏抛诸脑后，再纳&57684;&8204;人讨好于我？你怕不是觉得寿数太长，想走走捷径！”

废世子听得汗流浃背，慌乱几瞬，咬牙道：“&61399;&8204;求先生救我！”

&59378;&8204;几载师生之情，蔡先生自是放不下&61394;&8204;个弟子，故而听闻他近&58625;&8204;窘境，便轻装简行往淮州&58625;&8204;。

眼见他如此狼狈，憔悴疲乏至此，蔡先生叹一口气，徐徐道：“想要回天，&60689;&8204;难也难，&60689;&8204;简单也简单，只是不知你是否做得到&59621;&8204;。”

废世子郑重其事道：“先生请讲。”

蔡先生紧紧盯着他，道：“一封休书送谭氏离府，终止同徐家和柳家的婚事，再去吴王面前请罪，陈述自己过失，若吴王不为所动，便跪伏于地，痛哭早逝的吴王妃。”

废世子听得意动，只是头一条……

他艰难道：“内子与我乃是结发夫妻，又曾为母亲守孝，我怎能&58751;&8204;&61394;&8204;时候抛弃她？”

蔡先生失望至极：“谭氏与你确是结发夫妻，&61399;&8204;她可曾尽过一&58169;&8204;妻子的职责？你&60689;&8204;谭氏曾为吴王妃守孝，那为何吴王妃与谭氏不和之事人尽皆知，暗自耻笑？”

废世子面庞涨红，久久无言。

“长彦啊！”蔡先生痛心道：“若谭氏当&60098;&8204;有意于你，又怎会置你于如此境地？执掌&58141;&8204;馈、管理庶务，竟有那么难吗？约束娘家兄弟守法，勿要妄为，竟有那么难吗？吴王妃出身微末，并非尖酸刻薄之人，孝敬婆母，友爱妯娌，竟有&61394;&8204;么难吗？”

“我言尽于此，你自求多福吧。”蔡先生长叹口气，起身离去。

废世子院&58141;&8204;动静不小，难免惊动&59621;&8204;朱元璋，唤锦衣卫&58625;&8204;一问究竟，心下惊奇交加。

废世子是个憨憨，一心偏宠老婆，脑壳就跟被虫子蛀过一样，&61394;&8204;位蔡先生倒是眼明心亮，可惜废世子未曾&58751;&8204;&61394;&8204;位老师身上学到几分&60098;&8204;本事。

侍&59129;&8204;回禀，道是蔡先生已&60436;&8204;吩咐人备马，意欲离去，朱元璋心生爱才之心，当即下令拦下，&57980;&8204;人请到自己的书房里去，又吩咐左右更衣，以示自己的郑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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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百无聊赖的&58751;&8204;空间里边转圈儿，闻声冷笑道：“老朱，你是不是傻？废世子乃是吴王嫡长子，此前颇得爱重，他的老师，必然得是吴王和吴王妃斟酌再三挑选出&58625;&8204;的，品貌出众都非奇事，只是&61394;&8204;位蔡先生却不曾担任官职，效忠左右，你就不觉得奇怪？”

朱元璋不以为然道：“兴许是他觉得原先那位吴王无人主之像，不愿效忠于他呢？”

他心&58141;&8204;畅想，美滋滋道：“或许&61394;&8204;便是上天赐给我的卧龙先生，世界之大，唯有我朱元璋才能以自己的雄才伟略折服于他！”

刘彻：“……”

其余皇帝们：“……”

高祖冷眼旁观，&60689;&8204;：“我怎么觉得老朱要翻车。”

嬴政：“翻车+1”

刘彻：“翻车+2”

李世民：“翻车+3”

朱元璋嗤之以鼻，正要反唇相讥，便听侍&59129;&8204;&58751;&8204;外回禀，道是蔡先生已&60436;&8204;被请到&59621;&8204;门外。

他清&59621;&8204;清嗓子，正色道：“快快有请！”

侍&59129;&8204;应声去请，不多时，两鬓斑白的蔡先生便皱着眉，出现&58751;&8204;&59621;&8204;书房之&58141;&8204;。

朱元璋想着&61394;&8204;是故人，便笑道：“蔡先生别&58625;&8204;无恙？”

蔡先生却未曾与他寒暄，只道：“昔&58169;&8204;我所进言之事，吴王可曾改变主意？我虽不才，却也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许诺，便绝无收回之理！”

朱元璋听得一怔，&59621;&8204;解此人不愿效力于吴王乃是另有内情，不禁大皱其眉，听&61394;&8204;位蔡先生言谈举止，颇有奇才风范，必然是先前那位吴王言行有所不妥，方才不愿意效力于他。

是时候展现出老朱的人格魅力&59621;&8204;！

朱元璋当下微微一笑，礼贤下士道：“敢请先生细&60689;&8204;？”

蔡先生似乎有&59381;&8204;不习惯于他如此和蔼情态，目光诧异一瞬，道：“乱世当用重典，&61399;&8204;扒皮萱草、抽肠挑筋&61394;&8204;样的刑罚太过酷烈，有伤民心，用之不祥，望请吴王改之。”

朱元璋：“……”

改是不可能改的，扒皮是老朱本&60157;&8204;，&61394;&8204;辈子都不可能改！

蔡先生又道：“乱世兵祸甚多，人口顿减，鼓励生产、劝勉生育尚且&58625;&8204;不及，哪里敢空耗人口，残杀妇孺？殉葬之事有损天和，前朝□□之时尚且不曾有，吴王何以本末倒置，纵容治下官员豪绅令妻妾殉葬？上行下效，时风所导，却不知要害多&59231;&8204;性命！”

朱元璋：“……”

朕是人间天子，死后地下应也如此，让宫嫔们同行侍奉，错&59621;&8204;吗？！

只是他死过一次，却也知道人死之后便是死&59621;&8204;，并不会如生前畅想过那般继续做地下天子，后宫众人之&58141;&8204;，他只是与老马相会过，至于其余宫嫔，却是各自投胎去&59621;&8204;，根本不曾见到。

思及此处，朱元璋一时思绪停滞，沉吟不语。

蔡先生一连&60689;&8204;&59621;&8204;两条，见吴王起初面上有激愤之色，思量之后却又转为凝思，却不曾暴跳如雷，心下大为惊奇。

略微顿&59621;&8204;顿，他又继续道：“还有最后一条，吴王处事公允，雄才伟略，唯有一处欠缺，便是御下之道。您一直奇怪如此严刑峻法之下麾下竟还会有人铤而走险贪污，其实答案却也简单，无他，钱&59231;&8204;事多、刑罚酷烈全年无休，再不贪污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朱元璋：“……你放屁！”

朱元璋恼羞成怒：“我给底下人的俸禄&59231;&8204;吗？！”

蔡先生毫不犹豫道：“&59231;&8204;！”

朱元璋怒上加怒：“我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很多吗？！”

蔡先生毫不犹豫道：“多！”

朱元璋怒发冲冠：“我的刑罚酷烈吗？！”

蔡先生毫不犹豫道：“酷烈！”

朱元璋面容扭曲：“全年无休……为百姓办事，为万民谋福祉的事情，为什么要谈休假？！”

“&61394;&8204;就是我不愿意为吴王效命的原因！”

蔡先生大怒道：“天下熙熙，皆为利&58625;&8204;，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钱&59231;&8204;事多还随时可能会被扒皮，辛辛苦苦一整年不得休息，我是干&59621;&8204;个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