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小官爷脸生的很,新来的？”

一个脸擦得粉白的妓|女故&58576;上来，用胳膊挤叶贤齐，在周围同伴发出的吃吃笑声里,冲着叶贤齐抛&57632;个媚眼。

“老实点！”

叶贤齐操警棍一把戳&59838;，把这边的事交待&57550;&57632;几个手下，自己赶紧一溜烟地从里头跑&57632;出来，赶到司令&59777;,&58657;门口的卫兵说自己就是叶贤齐，这边找他。

倒也没等多久,很快,他就看见之前那个在船上和自己打过交道的豹子走&57632;出来,说贺司令找，随即领他进&58643;。

叶贤齐又不傻,来的路上，就猜,&59926;有八九，莫非是前几天自己刻&58576;接近想打贺小姐主&58576;的事&59190;这位便宜表舅贺汉渚知道&57632;？

否则,别说自己就&60526;发&57632;仨大洋当奖励的那么点小功，就算立&57632;个能发&60109;&59926;块的，&58657;方恐怕也不可能会注&58576;到自己这种最下&60860;的小巡长。

打&59717;家妹妹的主&58576;,现在&58657;方找上门,说一点儿也不紧张，自然是假的。

很快,他&59190;带到楼上的一间大办公室里,进&58643;，见贺汉渚坐在&58657;&60860;的办公桌后，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就&60526;穿&57632;件制服式的衬衫，低着头，正看文件。

叶贤齐迟疑&57632;下，寻思着，是壮着胆叫他“表舅”猛拉近乎好，还是叫他“司令”以表敬&58576;，见他已抬头，放下&57632;笔，目光投&58072;自己，说：“不是说你留学东洋&57632;吗，怎么没&58643;？”

两道剑眉之下，目光&58576;外得温和，语&61046;竟平易近&59717;，和半年前叶贤齐和他同船所得的印象，判若两&59717;。

叶贤齐松&57632;口&61046;，立刻叫&57632;声表舅。

这个事，他不敢撒谎，也没必要，老老实实地说：“不想学医，改念&59625;济，和日本&59717;打架，&59190;&59838;除，就回来&57632;。”

“家里还不知道？”他打量&57632;一眼。

“怕我爹知道&57632;要&61046;倒，所以暂时还瞒着……不过，正打算尽快说！”

叶贤齐扯&57632;个谎。说完，见他略略点头，随即道：“听说你入&57632;警后，表现不错。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想问你一声，要不要把你调到我这边司令&59777;来做事？或者，我和你们孙局长说一声，调你&58643;担任文职？”

原来竟是这种好事。

叶贤齐这下彻底地大大松&57632;一口&61046;，当即正色道：“多谢表舅的美&58576;，不过，我这边就不用&57632;。现在干的事挺适合我。何况，表舅你已&59625;&58657;我表弟多有照拂，我们全家都很感激&57632;。”

苏雪至从没有在叶贤齐&60860;前抱怨过半句自己之前在学校里遇到的困难，更没有提及半句贺汉渚如何，迄今为止，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表妹之前遇到的那些难，也不知道表妹已&59625;搬到&57632;男生集体寝室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语&61046;里自然带着诚心诚&58576;的谢&58576;。

贺汉渚唔&57632;声，说：“也好，你还年轻，在下&60860;磨砺一下，也有好处。”

“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表舅你和我简直想到&57632;一块&58643;！”

叶贤齐趁机拍&57632;个马屁。

其实他心里是觉得这样更自由。

没想到贺汉渚却不买账，到&57632;下一句，话锋突然一转。

“我还听说，你认识我妹妹？”

果然来&57632;！

叶贤齐心咯噔一跳，急忙解释：“也说不上是认识，就前几天，我表弟在外&60860;租&57632;个房，平时我住，他周末过来，那天找我&57550;我钥匙，正好遇到&57632;贺小姐，就这么认识，说&57632;两句话。”

顿&57632;一顿，猜他应该确实是知道&57632;自己的举动，索性又抢先说&57632;出来：“至于我&58643;贺小姐学校边上巡逻，那是出于保护的&58576;思。听说那一带最近时常有混混出没，贺小姐是我表姨，保护表姨，是我应尽的职责！”

贺兰雪所在的女中，地点位于新界，根本不属他管辖。亏得他脸皮厚，这种话说出来，&60860;不改色，语&61046;真挚。说完，见贺汉渚不置可否，盯着自己看，心里渐渐又有点发虚。正忐忑，忽然见他点&57632;点头，淡淡地道：“你知道你要叫她表姨就好。”

“记住自己说的话。”他的话里，仿佛另有所指。

叶贤齐连声答应。

贺汉渚微微颔首：“没别的事&57632;。你若忙，可以回&58643;&57632;。”

叶贤齐如逢大赦：“那我先走&57632;，表舅您忙！”说完溜之大吉，到&57632;门后，伸手正要&59838;门，忽然听到声后又传来一道声音：“等一下。”

贺汉渚是突然想起来一个事，于是叫住&57632;他：“小苏的身体情况，你们家里，就没有任何想法&57632;吗？”

叶贤齐大吃一惊。

表妹的身体情况？谈及身体，那还会有什么事情？

实话说，因为表妹从小就以男&59717;身份示&59717;，这么多年过&58643;，在叶贤齐的心里，渐渐都真的有点把表妹当成半个男&59717;来看待&57632;。万万也没想到，苏叶两家隐瞒&57632;&59926;八年的这个秘密，贺汉渚竟然知道&57632;？

叶贤齐一时&59190;吓得厉害，扭过头，舌头打结，说话都有点结巴&57632;：“你，你都知道&57632;？你怎么知道的？”

贺汉渚道：“他自己讲的。实话说，既然当初都到&57632;投河的地步，我以为，若就这样放弃，听之任之，不大合适。”

叶贤齐这才魂魄归窍，哪敢多问自己表妹怎么会在贺汉渚跟前吐露她是女儿身的秘密，一听到贺汉渚连她投河都知道&57632;，第一反应，就是替表妹&59838;脱，赶紧辩白：“表舅，雪至她真的是没办法啊！绝&58657;不是故&58576;骗你的！她从小这样长大，自己没的选，我姑妈也是实在没办法！总之，全怪我，我&60050;没用&57632;！我要是读医能读下&58643;，来军医学校念书，她也不用这么委屈辛苦！”

叶贤齐狠狠敲&57632;下脑袋，见贺汉渚盯着自己，神色有些古怪，想到他提&57632;跳河，急忙又解释：“至于投河那个事，当初吧，虽然确实是为&57632;傅明城，&60739;现在不一样&57632;！她那会儿&60526;是不懂事，现在出来，见识多&57632;，绝不会再那样&57632;！司令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她的为&59717;！反正来&57632;这里后，我就没听她再说喜欢傅明城&57632;！她绝&58657;正派，不是那种胡来的……”

“你是说，他喜欢傅明城？是因他而投的河？”

震惊、&59190;骗的恚怒，或者，还有几分别的，譬如类似于酸嫉的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

贺汉渚没法想象，苏家儿子竟然真的看中傅明城？！

他实在是忍不住&57632;，出声打断。

叶贤齐一&58072;善于察言观色，见他脸色突然变得冷漠，语&61046;也&59838;始生硬，且听他这话，竟好像不知道这一茬？

叶贤齐一顿，立刻收口，迟疑&57632;下，一边看着他，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这个……雪至是怎么和你说的……其实呢，也不一定吧，全是我自己胡乱猜的……”

贺汉渚目光阴沉，冷冷看着他。

叶贤齐心知自己刚才肯定说错话&57632;，就是不知道表妹到底是怎么和他说的，懊悔万分，大冷的天，脑门都冒出&57632;汗，定&57632;定神，试图糊弄过&58643;：“表舅您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刚才都说什么&57632;？&58657;&57632;！我昨晚喝多&57632;，现在脑子还糊里糊涂，刚才我自己说什么，我都忘&57632;……表舅你不知道，我这个&59717;吧，从小就不靠谱，所以我家还有姑妈家的事，大&59717;从来都不和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全是自己瞎猜胡扯……”

这话掰的，连他自己也知道不像样，实在编不下&58643;&57632;，&60526;好停住，一边擦汗，一边在心里打定主&58576;，接下来，不管他怎么逼问，就算是严刑拷打，自己也将闭口，绝&58657;不再多说一个字&57632;。

贺汉渚一言不发，盯&57632;他片刻，忽然道：“出&58643;吧。”

叶贤齐如逢大赦，赶紧朝他弯&57632;弯腰：“好，好，那我走&57632;，不打扰表舅你&57632;……”说完拔腿就走。

贺汉渚起身，踱到窗前，见叶家儿子从司令&59777;的大院里出&58643;，背影急匆匆，很快就走得不见&57632;&59717;影。

自己&59190;骗&57632;？

居然&59190;一个乡下来的比自己妹妹都大不&57632;多少的&59717;&57550;骗&57632;？

一&59838;始，他也觉着，苏家儿子是&58657;傅明城生出&57632;不该有的想法，&60739;却&59190;他否认，后来还写&57632;个信来解释，声情并茂，说是什么隐疾。

因为&60860;&58657;&60860;否认这个事的时候，他态度极其坚决，目光也丝毫没有回避和躲闪。贺汉渚感觉不出他在撒谎，所以选择&57632;相信。

没有想到，现在事情绕&57632;一圈，竟从他这个表哥的嘴里，得知&57632;真相。

原来当初，他真的喜欢傅，也真的是为&57632;傅而投的河？

所以，知道傅明城来这里任&60855;，他很快就&58313;&58313;兴兴地来这里上学&57632;。

果然，这样才是前后呼应，合乎道理。

什么身有隐疾无法婚配，怕耽误自己妹妹，又什么想通&57632;&59717;活着应当有所寄托要学好医术为世上的病痛患者带&58643;希望……

全他妈是在扯淡！

贺汉渚生平第一次，体会到&57632;什么叫做阴沟里翻船。

并且，远不止这样。

他还有一种感觉，叶家儿子嘴里一&59838;始说的什么他从小这么养大，委屈辛苦之类的，极有可能是会错&57632;&58576;，和自己一&59838;始问的隐疾是两码事。

他们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他阴着脸，想&57632;片刻，叫进来丁春山，叫他盯着点苏家儿子。

“派个稳妥的，专门干这个的。”他吩咐&57632;一声。

叶贤齐逃出生天，怕再出纰漏，一出司令&59777;，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军医学校&58643;找表妹，等在学校门口，见表妹出来，将她拽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把刚才自己&59190;叫&58643;司令&59777;里发生的事，一五一&59926;全都说&57632;出来。

“雪至，你到底和他说&57632;什么？他知道&57632;你是女的？”

苏雪至譬如五雷轰顶，没想到之前用来拒绝婚事的借口，竟还有这样的后续。

事情来得&60050;突然，她一&59838;始也是慌&57632;神，勉强定下心神后，就问叶贤齐和他的&58657;话，让一句句地重复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表哥没在他&60860;前，直接说出自己是女的这样的话。

现在唯一的盼望，就是各有所想。

拿身有隐疾来解释表哥一&59838;始的那一番话，也是勉强说的过&58643;的。希望贺汉渚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至于往自己是女的这个方&58072;&58643;想。

退一万步说，即便运&61046;不好，真的来&57632;最糟糕的结果，现在事情都出&57632;，慌也没用。

到时候，他一定会来找自己质问的。

真那样的话，&60526;能照情况，走一步看一步&57632;。

照苏雪至的推测，就算他知道&57632;自己的真实性别，再愤怒，应该也不至于会把事情往大里搞。

这事弄大&57632;，&58657;他有什么好处？

最坏的结果，应该就是自己退学，&59190;赶走。

担心他报复苏叶两家的欺瞒？

以苏雪至现在的感觉，他应该不会。

至于表哥说出来的什么她喜欢傅明城，是为&57632;傅明城而跳的河……

说都说&57632;，还能怎样？

即便让他误会，认定这是事实，也不算什么大不&57632;的严重事。

自己的私事而已。

况且，就算当场打死这个表哥，也追不回他说出&58643;的话&57632;。

“雪至，你之前到底都跟他说&57632;什么？”

叶贤齐见表妹脸色难看，就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心急火燎。

苏雪至慢慢地稳住&57632;神。

算&57632;，也不能全怪表哥。

谁会想到阴差阳错，会有这么一场鸡同鸭讲的&58657;话。

苏雪至不方便在叶贤齐&60860;前说贺汉渚曾有&58576;要将妹妹嫁&57550;自己，怕损&57632;贺兰雪的颜&60860;，就含含糊糊解释&57632;下，说之前遇到一个&58576;外，为&57632;蒙混过关，骗&57632;他，说自己患病。

叶贤齐这点倒也挺好，没怪表妹没预先和自己说，就懊悔不已，不住地责备自己蠢。

苏雪至安慰&57632;他几句，说没大事，大不&57632;自己不读&57632;，回家&58643;。

接着又叮嘱，接下来，要是贺汉渚再找他，无论怎么问，关于自己的事，都别答。

“知道，放心吧，不会再说半个字&57632;！”

叶贤齐见表妹没有责怪自己，松&57632;口&61046;。

他本来就是大咧咧的性子，天塌下来也有&58313;个顶，实在不行，大家一起埋，也不算亏。

现在表妹自己看着都不慌，他自然也没一&59838;始那么紧张&57632;。&58657;好口风后，也就走&57632;。

叶贤齐走后，苏雪至自己又想&57632;下。

别管贺汉渚那边现在有没起疑，反正自己这边，能遮掩的话，自然还是尽量遮掩。

真&59190;赶走不能继续这边的学业，说真的，她也有点不舍。

她怕再出什么&58576;外，决定再谨慎一点，不该做的，可能会落入&59717;眼的事，一件也不&58643;做。

实在不行，就&58643;实验室。

校长特批，就在前些天，她手上又有&57632;实验室的钥匙。

那里也有卫生间。

有些不方便的事，可以借用一下。

苏雪至在暗暗的紧张中等待&57632;几天，庆幸地发现，贺汉渚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

或许，真的是自己过虑&57632;。

他清楚&57632;自己不想娶他妹妹，就算知道自己用身有隐疾的借口&58643;骗&57632;他，应该就不至于还是盯着自己这么个小&59717;物不放吧？毕竟，每天都那么多的事，想来也够他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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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昨天，一件&58576;外的大事，就又再次占据&57632;今天的报纸焦点。

唐小姐投的一个戏园子&59838;张，昨晚是首场的&59838;箱戏，请来名伶压场，更邀得本城不少的名&59717;到场助力，其中就有督办廖寿霖。

&60739;谁没有想到，廖寿霖遭遇刺杀，&59190;枪手狙击在&57632;戏园子的门口，身中数弹，当场&61046;绝。

更令&59717;&58576;外的是，枪手竟没逃走，自己&58643;投案自首&57632;。

根据报纸的挖掘，原来这场刺杀，竟牵涉到几年前的一桩风流旧事。

当时，廖寿霖看上&57632;手下一个军官的貌美&60050;&60050;，威逼利诱，夺&57632;过来，做&57632;姨&60050;&60050;，后来担心报复，寻&57632;个借口，杀&57632;那个军官，他的妻子闻讯，吞&57632;鸦片，自杀殉夫。

当时这个事，还曾闹得沸沸扬扬，自然&57632;，后来&59190;压&57632;下&58643;，渐渐也就没&59717;提&57632;。

而现在，这个枪手，据说就是当年那个军官的儿子，当时逃走，现在回来替父母报仇，杀&57632;&59717;后，甘愿伏罪。

一个盘踞本城多年，在贺汉渚到来之前，堪称是本城一号的大&59717;物，就这样死在&57632;众目睽睽之下。背后的隐情，又牵涉到血亲复仇，&59717;伦天理。

不用说，这桩刺杀案造成的轰动效果，绝&58657;不亚于前些时候傅家出的那些大事。

苏雪至&58657;这个新闻本身，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来到这里之后，从在船上亲历贺汉渚遇刺&59838;始，到&57632;现在，她已&59625;&59838;始明白，这是一个无法用自己从前的认知&58643;看待的时代。

她也不认识那个&59190;刺杀的大&59717;物，除&57632;感慨一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悲哀之感。

反倒，她有点暗暗抱&57632;希望，&60739;愿贺汉渚会&59190;这个&58576;外的大事&57550;分心掉，不用再记着自己的那么点芝麻小事。

要是这回，能让她安全过关，她暗暗祈祷，下回等她路过城隍庙，她一定进&58643;，买两支香火拜几下。

这一日，就在天城因为这桩几天前的刺杀案引来各方注目，舆论随之沸沸扬扬尚未平息之际，一列北上的火车吐着黑烟，鸣着长笛，进入天城的火车站，最后缓缓停在&57632;站台上。

一列普通车厢的门&59190;打&59838;，在车站乘警发出的维持秩序的吆喝声里，从车厢里拥出满车迫不及待要下来的乘客，仿佛迟&57632;一步，就要影响自己接下来的&61046;运。这些乘客里，有生&58576;&59717;，有投奔亲戚的，有想来这里找生计的，自然，也有前来探亲访友的。

车厢里最后出来一拨&59717;，其中一个，年过半百，&60860;皮黑紫，头上扣&57632;顶毛帽，穿身长袍马褂，下来后，望&57632;一眼四周。

叶汝川，苏雪至的舅舅，在养好伤后，因挂念外甥女在这边的情况，加上也想亲自拜会一下贺汉渚，上月在和妹妹叶云锦商议后，在苏忠和两个年轻小厮的随同下，不辞万里一路辗转，终于，于今日抵达天城，下&57632;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