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会议召开还有二十分钟,各国与会人员已经纷纷进入会堂,等待会议的开始。
望着已经坐在位置上的瓦坎达国王,埃弗雷特·罗斯再度看了一眼手表,内心涌现出些许焦虑,当接触到他的上司严厉的眼神时,这种焦虑已经转变成了破罐破摔的无奈。
对方走到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你确定他们会出席会议吗?”
罗斯第无数次叹气,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几天以来他说过了不止一次的话:“是的,缄默议会和旧日法庭都表示他们会出席,或者他们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呢?不过您也不需要太过担忧,毕竟他们不需要搭乘交通工具,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我想他们会及时赶到的。”
上司神色依旧阴沉:“或者他们希望用缺席抑或迟到来让我们出丑。”
“……”罗斯感觉自己的上司大概是焦虑症又犯了,否则不至于冒出这种想法,不过他也不是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心态。
毕竟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两方城市意志阵营将会和人类坐在一起,进行一场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会议。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想起了几天前他所经历的一切——
如果不是这次机会,罗斯觉得他永远不会知道,纽约的地下多出了一座属于缄默议会的基地。
几年前,罗斯和瓦坎达国王提恰拉误打误撞建立了友好联系,之后因为职位调动,他担任了驻瓦坎达外交大使的职务,一直待在瓦坎达王国,深受提恰拉的信任。
在全世界得知这个看似落后的国家的真实面貌之前,罗斯一度被认为是在政治斗争里失败的炮灰,但当瓦坎达国王提恰拉出席了不久前的联合国首脑会议后,曾经被认为被明升暗降的他一时间炙手可热,不仅深受一众曾经的同事的嫉妒,还一跃进入了政府高层的视线里,被寄予了诡异的厚望。
——于是代表美国政府向缄默议会递出橄榄枝的任务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严格来说,这项任务并不算多困难,罗斯要做的就是向缄默议会发出邀请,邀请他们出席几天后在联合国大厦举办的地球联合战略会议,基本上只是需要他跑个腿就能获得一项政治资历,因此在突然多出一个新头衔时,罗斯还以为自己获得了升职,为此喜滋滋了半天。
……直到他通过多种渠道得知,不久前缄默议会的代言者纽约意志刚刚在复仇者大厦和国务卿不欢而散。
说是不欢而散都是好听的说法,据说当时罗斯根本就是被纽约正面怼得说不出话,等他想说话时,对方已经不想听了,于是强行关闭了投影,等于把他从会议室赶了出去。
据说那时候,国务卿的脸色因为憋着怒气,红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这个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传开的,按理说能够目睹这一切的必须是国务卿的心腹,自然不可能把自己上司丢脸的消息传出来,可这个消息又格外详实,仿佛最先传出消息的那个人在场围观了全程,才能绘声绘色地把这一切都描述出来。
又是据说,国务卿在得知小道消息传开之后,一度愤怒地表示这是缄默议会在暗中播散流言。
“——不过怎么可能?”同事和罗斯聊到这条小道消息时一脸的不屑,“城市意志会干播散流言这种无聊的事情吗?就算旧日法庭也不会这么没格调。不过估计这条消息也是假的,国务卿还不至于弱智到说出这种话。”
罗斯:“……”不,他怎么觉得这些小道消息就是缄默议会传播出来的呢。
但是想了想,罗斯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目前已知的城市意志里,似乎还没有哪个如此睚眦必报又热爱八卦。
总之,在知道了缄默议会和国务卿的矛盾之后,罗斯一度对自己的这一趟出使充满了绝望,觉得自己要面对的是刀山火海,很可能他一进入缄默议会的基地就会被当场扣押,好在他的好友提恰拉为了安慰他的情绪,给他装备上了诸多的小玩意儿,让罗斯总算能够对自己的安全产生一点信心。
带着种种心思,罗斯还是按照复仇者给出的地址,沿着四通八达的地铁线路,来到了藏在纽约地下的秘密站台。
纽约的地下藏匿着诸多秘密,也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数之不尽的都市传说,眼前的废弃站台似乎又是其中之一,就算这里没有被缄默议会占用,看上去也很像是种种灵异事件发生的场所。
罗斯打量着站台边停靠的废弃车厢,感觉自己能预见到未来它成为纽约的新都市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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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上这节看上去年久失修的车厢,等了大概几分钟,仿佛随时会报废的列车开始缓缓启动,驶向前方的轨道,刹那间就加速到了数百公里的高速。
列车沿着轨道向驶去,四周的黑暗呼啸着从车厢外掠过,铁轨摩擦的声音像是尖叫一样刺耳,罗斯刚刚走到空无一人的驾驶室,就差点因为惯性摔倒,不得不抓住了一旁的支撑物,一扭头,就看着正前方的墙壁张牙舞爪地迎面扑来。
罗斯接受过的训练让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看着车头重重撞上面前的墙壁。
四周的一切像是忽然间被拉长了。
没有任何声音,车身穿过了墙,就像是哈利波特经历过的一样,他跨越了两个世界,进入了神秘学的领域之中。
一盏盏蜡烛亮了起来,列车在站台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烛光铺出了道路,罗斯呼出一口气,走下车厢,跟随亮起的烛火走进了黑暗中。
虽然说是缄默议会的基地,不过罗斯打量了半天,发现这里的科技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别说和复仇者大厦相提并论了,这里看上去就像是几百年前秘密结社聚会的地点,又或者是007里反派开会的地下墓室,感觉一架昆式战机就能毁掉这里。
不过罗斯也知道,缄默议会的基地不会这么容易被摧毁。
蜡烛的光芒为他指引了道路,穿过一扇扇高大的门,罗斯终于走进了尽头的房间,在他踏入的瞬间,门边的蜡烛忽然亮了起来,光亮迅速向着黑暗蔓延,一盏盏蜡烛接二连三点燃,一瞬间,偌大的空间里烛火通明,照亮了大厅里的场景。
罗斯呼吸一窒。
眼前的大厅两侧墙壁上尽是座位,中央则是一条道路,直通前方的讲台,看上去既像是教室又像是教堂,此刻两侧墙壁上座无虚席,形态各异的城市意志占据了一个个座位,幽暗的影子在墙壁上跳动,然而在蜡烛亮起之前,没有任何城市意志发出声音,直到四周被照亮,他才看到这些城市意志们正在专注于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分给他半点注意力,只有几个城市意志向他投来好奇的一瞥。
这诡异的一幕让罗斯立刻毛骨悚然,靠着意志力才没有转身逃跑。
和很多政府官员不一样,罗斯对城市意志的存在心情十分复杂,无论是缄默议会还是旧日法庭,在他看来都是不可捉摸又无法预测的未知存在,如果在几百年之前,他们几乎就是人们心目中的“神”,所以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国务卿会认为这样的存在是拥有弱点、思维逻辑能够解读、可以被掌控的。
——他们的形象大多来源于都市传说,在罗斯看来,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正中央的讲台上空无一人。很奇怪,虽然名为“缄默议会”,但缄默议会并没有议长的存在,这似乎意味着所有缄默议会的成员都是平等的,反倒是旧日法庭拥有统领成员的议长,考虑到这位议长曾经在缄默议会卧底,不得不说这个称呼听上去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不过这样的话,他应该和谁说明来意?
罗斯胡乱想着有的没的,好在缄默议会没有让他困扰太久,他就看到了在新闻里见过许多次的纽约。
似乎在第二次纽约大战之后,纽约就更换了造型,如果说最开始的黑风衣黑礼帽乌鸦面具搭配那张脸,只会让人觉得他诡异不祥的造型都是为了不让人因为他的容貌而轻视他,现在的纽约给人的印象则截然相反。
分明他的容貌并没有发生变化,甚至抛弃了能够制造神秘感的面具,可光是被那双银眼睛注视着,都让人有种被野兽所注视的毛骨悚然感,白披风上沾染的血迹更是让人联想到曾经的瘟疫医生是如何像死神一般收割性命的。
罗斯克制住不让自己避开和纽约的对视,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尊敬的纽约意志,原谅我在这时贸然来访,我谨代表……”
他说完了一长串的社交辞令,期间纽约一直在静静地倾听,等他闭上嘴,纽约意志才眼神微动,四周的烛火向着他飞来,形成了一行字。
[下次你可以说得简单一点。]他写道,[我们现在没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试探上。]
罗斯:“……”到底是谁说纽约意志非常好沟通的。
既然纽约是这个风格,罗斯干脆也抛弃了那些繁文缛节,直接问:“那么我能问一下,你会参加会议吗?”
纽约点了点头,但没等罗斯放下心,他面前又浮起了一行字。
[这份邀请函是给缄默议会的,而不是某个城市意志。]
罗斯以为他是在在意没提他的名字,连忙解释道:“这不是问题,我们都知道缄默议会的代言人是你……”
然而纽约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写道:[那么也没有限定参与者的人数,对吧?]
“……”罗斯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您该不会打算……”
[我想这次会议的内容和地球上的所有城市意志都息息相关。]纽约抬起眼睛,[放心,不会让你们的会议室装不下各国代表的。]
罗斯:“……”不是,你们缄默议会到底打算拉多少城来开会。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想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转向了下一个话题:“按照你之前的要求,我这里还有一份同样的邀请,但是我们没有联系旧日法庭的渠道,所以能不能请缄默议会为我引荐一下?”
在纽约提出三方会谈的提议之后,政府就知道在缄默议会看来,任何矛盾和仇恨在地球面临的危机面前都可以暂时搁置,就算人类方面不作为,两派城市意志大概也会达成合作,共同守卫这颗星球,只不过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个契机,缄默议会和旧日法庭很可能就此达成和解,将人类排斥在他们的决议之外。
而那时候,不管他们的决议是倾向于保护人类还是奴役人类,人类都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就如同他们一直以来是如何对待其他种族一样,他们都将失去和城市意志平等交流的资格。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政府反而变成了最希望达成三方会谈的那一方,也是在听到纽约如此平淡地提及“和旧日法庭进行和谈”这件事时,他们才发现他们自以为的平等是如此的岌岌可危,一旦被排挤在外,就会失去一切可操作的余地。
现在他们唯一能够依赖的,大概就是缄默议会暂时不打算抛弃人类这方盟友,否则纽约也不会提出三方和谈的建议,而且看起来,缄默议会还会承担起联络旧日法庭的任务,只要联合国方面发出邀请,旧日法庭大概率不会拒绝参加会谈。
说完这句话,罗斯并不意外地发现纽约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我知道,我们已经提前和旧日法庭进行过沟通了,巴赛尔会带你前往旧日法庭的遗址。祝你好运。]
他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罗斯看到了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白衣老妪站在纽约的身后,向他伸出遍布皱纹的手。
面对白夫人的邀请,罗斯急忙伸手接住,意外从这只手上感觉到了温暖,下一秒,他眼前一花,四周场景骤然变化,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座城市,远处的埃菲尔铁塔从连绵的建筑上方探出塔尖。
——他来到了巴黎。
和缄默议会一样,旧日法庭的遗址也不止一个入口,基本上每个旧日法庭的城市都有一个入口。
这座城市的意志已经在等待他的到来,染血的面纱和纯白的面纱在风中交缠一瞬,血新娘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纤手,从白夫人手中接过了罗斯,无目的面孔转向他,对着他盈盈一笑。
哪怕明知道她婚纱上的血迹从何而来,罗斯依旧有些受宠若惊,跟着血新娘转身走向身后的塞纳河,步入冰冷的河流里。
“我们要去哪里?”最后的忐忑驱使他的舌头如此问道。
血新娘牵住他的手,[去巴黎。]
河水没过罗斯的嘴,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中,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的发顶,他和世界唯一的联系仿佛只剩下了血新娘的手,那只手牵着他一步步走上河岸,空气重新接纳了他,罗斯睁开眼,一座玫瑰色的城市缓缓映入眼帘。
整座城市像是浸没在晚霞的光辉里,又像是韦斯·安德森的电影,美得仿佛一场流动的盛宴,除了色调和方向以外,这座城市和巴黎别无两样,就仿佛镜子里的城市。
罗斯大概知道为什么血新娘会带他来这里。和缄默议会不一样,旧日法庭的基地对人类来说是个秘密,正常来讲,不会有人有幸进入那里。不过从他们没有蒙上他的眼睛开始,罗斯就知道旧日法庭有着就算知道路线人类也无法进入其中的自信。
他打量着四周的城市,猜想这大概是巴黎用她的能力所制造出来的镜像城市,除非她允许,没有人能够从这里离开。
上岸后,血新娘继续带着罗斯往前走,她随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门,带着罗斯走进门,出现在了及腰的荒草里。
视野陡然开阔,荒原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血新娘带着罗斯穿过及腰到底荒草,走进坍塌的神庙废墟,每一步都让罗斯感觉自己在步入一场神话,或许从他踏上那节列车起,他就走进了一个崭新又广袤的世界里,他又一次真切地认识到,这些无形的意志是何等不可知又需要敬畏的存在,就像是信徒所坚信的那样,人不可直视神,就算他们走进了人群之中,也不是人类可以算计他们的理由。
罗斯心不在焉地跟着血新娘走进直到,直到他感觉到她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他。
[你是第一个来到旧日法庭的人类。]
血新娘的婚纱开始膨胀,蛇尾在纱裙下蠕动,她游向一旁的石柱,轻而易举地盘在了石柱上,噙着微笑,伸手将他引见给她的同伴。
巨龙的阴影倒影进罗斯的眼睛,在落地的瞬间化作半龙姿态的神明,烈焰从他的脚下燃起,吞没了他的大笑,无头骑士将长枪插进面前的废墟,血痕沿着枪身向下流淌,暴躁的梦魇在他身边不住打响鼻,血腥玛丽坐在断柱上晃悠着小腿,兜帽下的小脸上绽开一个不加掩饰的恶意笑容,水中精灵依偎在大厅正中央的半截石柱边,水珠不断在淡蓝的皮肤表面跳跃,她向着坐在石柱上的男人伸出手,像是想要讨要奖励的小狗狗,而旧日法庭的议长没有接住她的手,只是把手掌轻轻压在她的脑袋上。
在一众城市意志的环绕下,伦敦从石柱上起身,半张脸隐没在帽檐下,哪怕罗斯是仰视的视角,也只能看到一团涌动的黑暗,只是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只暗红的眼睛正从黑暗中投来漠然的一瞥。
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资料里的福尔摩斯,似乎那只是他在缄默议会时的伪装,在旧日法庭的废墟上,他才终于展现出了他的真面目。
强大的压力让罗斯冷汗直冒,勉强清了清嗓子,脑海里却想不起任何外交辞令,只能凭直觉说明自己的来意:“……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出席会议?”
[你的勇气和风度让我心生敬佩,先生。]
出乎意料,伦敦的谈吐依旧温和有礼,充满了绅士风范,让人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但是面对这样一双的眼睛,罗斯怎么也没办法放松下来。
[在逼近的危机之前,理念争端的确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关于这一点,我想旧日法庭和缄默议会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此前,我对于你们的诚意持保留意见……]他轻飘飘一句话让罗斯的心提了起来,又不轻不重地放下,[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请代替我转告你们的领袖,我们很乐意接受你们的善意。]
旧日法庭的议长如此好说话,实在出乎了罗斯的意料,最困难的一关也被攻克,他忍不住想要松口气。
然而不等罗斯吐出这口气,就看见伦敦转过头,询问身旁的城市意志们:[你们谁想出席会议?]
罗斯:“……?”等一下?
回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轻笑声,以及一双双跃跃欲试的眼睛。
罗斯:“???”等一下???
缄默议会要了那么多名额,旧日法庭也要了这么多名额,到时候岂不是一屋子人三分之二全部都是城市意志?
……一想到这个场面,罗斯再看看眼前济济一堂的各国代表,就忍不住觉得或许城市意志们不出席这场会议更好。
可惜他的愿望还是落了空。
距离会议开始五分钟,与会者大多各就各位,交谈声也渐渐微弱,所有人都在正襟危坐,等待着会议开始——
“咚——”
不知何处响起了雄浑的钟声,在整栋大厦里回荡,让所有忙碌的职员全部错愕地停下脚步,寻找钟声的来源。
会议室外,不少人忍不住捂住了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空气的波动渐渐消失,凭空出现的黑裙女郎睁开眼睛,眸光淡淡地扫过来,看得所有人心神震动。
她没有戴那顶出名的宽檐帽,而是将鸦羽般的黑发盘起,用发网束缚在脑后,素白的面孔在浆过的硬质面纱显得格外朦胧,只有那双蓝眼睛,依旧像是月光泛滥的海潮,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似乎被她的气势所胁迫,四周的气氛隐约发生了变化,走廊渐渐晕染上了乌云的深色,云海翻涌,冰冷的雨水连成了银色的线,光与影的界限不断变化,冰雨挟着刀光剑影,如同风暴般向着四处席卷。
雨中女郎迈开脚步,鞋跟轻轻敲在地面上,仿佛奏响了一曲盛大的入场音乐。
她的脚步声像是拉开了一场大秀的序幕,在她身后,新的人影正在缓缓浮现。
白狼神换上了一身纯黑的制服,款式类似军装,却分辨不出来自哪个国家,他迈着刚硬的步伐大步向前走去,半肩披风和月光般的银发一同飞扬,描绘出风的轨迹,他的衣角从人们眼前掠过,无形的气流在这一刻拥有了颜色,那明亮的银像是撕裂阴云的电光,将一双双写满震撼和敬畏的眼睛点亮;
风暴点燃了火焰,耀眼的金红烈焰撕咬着风熊熊燃起,高温让空气开始扭曲,鹿首神父从火焰中踏出,衣角被烧灼出斑驳的破洞,隐约闪过武器的冰冷光泽,烧焦的接骨木十字架被他缠在了右手上,随着他的步伐摇晃,淬出流火般的耀眼光芒,沿途的人纷纷惊叫着避开火焰,似乎从火海里听到了狂笑;
冥府的天鹅带来了北境的风雪,熄灭了仿佛要焚尽天空的烈焰,看得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凛冽的寒风刺痛了他们的双眼,天鹅少女从缓缓消散的暴风雪里走出,脚步轻盈又漂浮,像是随时能够张开羽翼飞起,每一步都溅起星尘般的冰晶,冰晶在她的金发上跳跃,璀璨如同冬日的阳光;
冰雪化作了涌动的水流,瑰丽变幻的荧光映射在墙壁上,投下水波一般浮动的光斑,光线一路渐弱,将人们带入了神秘莫测的深海,深海的公主像是一盏浮灯,足不点地地从走廊上游过,没人能看清她的面孔,只能看到她身体里光彩夺目的浮游生物,照亮了四周的黑暗;
公爵夫人从黑暗中走出,艳丽的黑色花朵倏忽从她的脚下涌出来,绽放成最华美的姿态,戴着黑色长手套的纤细手指提着裙摆一角,眼花缭乱的蕾丝层层叠叠铺散开,黑玫瑰在她的肩头盛放,乌鸦的影子落在她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瞳里,她的唇边挂着毫无意义的美丽微笑;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另一条走廊上——
羊头恶魔一身暗红色的西装,眯着暗金色的狭长眼眸,山羊的胡须整整齐齐垂在胸前,缠绕着螺旋花纹的长角富有光泽,耳朵上缀着一枚幽暗的红宝石吊坠,皮革质感的长尾从身后游曳而出,蛇一般缓慢地摇摆,羊蹄在地板上踏出一枚枚缠绕着黑火的足迹;
黑火燃烧到极致,轰然转变成盛开的红玫瑰,血新娘微微低下头,精致非凡的银冠压在她随意束起的长发上,烟雾般朦胧的头纱勾在银冠上,洒下飘逸的弧度,若有若无的芬芳气息融入了血的气息,被血染成深红的长裙在静止和飞扬中摇晃;
半枯的落樱飘飘转转,落在锦绣斑斓的衣袖上,配着木刀的大妖悄然出现,繁复华美的绯色十二单无风自动,翻腾出宛如妖鬼交缠的漫漫花海,领口和后背露出的肌肤宛如凝霜的素瓷,藏在仿若腐烂的靡丽衣料后,让人丝毫无法移开目光;
宛如明霞的衣料下露出了金发少女染血的脸,拖着连枷的爱丽丝一身完全被血染红的衣裙,丝袜被抓痕撕碎,露出小鹿般细瘦矫健的双腿,碎骨和血肉黏在连枷的尖刺上,不断往下滑落,爱丽丝舔了舔嘴唇上的刀痕,层次不齐的白牙闪动寒光;
血腥玛丽的轻笑声像是摔碎的银铃,溅落进四下的阴影里,她轻快地从走廊上蹦跳而过,雨水从她的足迹里缓缓溢出,在走廊上汇聚成了银亮的水面,血水沿着鲜红的雨衣滴落,将水面瞬间染成化不开的血红,那双漆黑的纽扣眼睛倒影着前方的背影,随后湮灭在骤然暗下的环境里;
最前方的则是一身正装的英伦绅士,帽檐下涌动的黑暗隐没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鹰钩鼻和线条硬朗的下颌,牛津鞋踏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和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达成了完美的协奏,他抬起头,穿过惊慌让开道路的官员,望向前方敞开的大门,黑暗里亮起了令人战栗不已的红光。
旧日法庭和缄默议会从两侧的入口鱼贯而入,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红与黑的河流汇入了相同的终点,让人无法呼吸的气场也随着他们的落座,迫不及待地扑向四周,如同拍击礁石的汹涌巨浪,将所有人轰然吞没。
当钟声停止时,全场鸦雀无声。
“会议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