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像下了火,热得人神俱愤。
还只是清晨刚过,太阳已经大得盖满了天,春芜宫两个小宫女却顶着烈阳在后院锄草。干了一时,一人已气爆了肚皮,“这样的天,却罚我们来做这个!”
另一人却老实,期期艾艾的,张望了一下,才轻声道,“快些吧,不然丹如姑娘来了,又该不痛快了。”
那先一人虽气,似也怕极了丹如,只挥挥汗,咬了牙恨声道,“自己受了娘娘排揎,只知道拿我们撒气!”那后一人劝道,“天热,主子们心情都不大好,”见她越说,那手下的小铲子就挖得越深,失笑道,“看你,是锄草还是挖地呢!”
先那一人只抿了嘴继续挖,汗珠子便如断了线的豆子从额间往下落,手中滑腻的小铲都握不住,心烦之下,重重铲了几刀,却忽见深色的泥土里,突现出鲜艳的一角来。小宫女又挖了几下,哑叫了一声,猛得跌坐到地上。
很快的,两人就被带到了贵妃面前,贵妃一见之下,大惊失色,看一眼宋姑姑,宋姑姑也是铁灰着脸,点头道,“都妥当了,除了这两个丫头,连着丹如,无旁人看到。”
贵妃看一眼丹如,丹如抖颤着,跪下叩首道,“奴婢大胆,没有通过李姑姑,直接回禀的宋姑姑。”
贵妃目光中透出一丝满意,点头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丹如再拜,刚转过身,却听贵妃又沉声唤道,“等等,”便忙又拜倒。
贵妃深深看了她半晌,方拉长了语调,“你这样子脸色苍白着出去,旁人要问,可怎么说?”
丹如抖得更甚,冷汗热汗一齐冒上,想了一下,伏下身子,“娘娘责备的是,自然是奴婢做错了事,理当被娘娘教训。”
贵妃眯了眯眼,再点点头,“好,好,你下去吧。”
丹如走了,那两个小宫女早吓软倒了身子,均双手撑地抖颤跪着,贵妃一个眼色,宋姑姑便冷声问道,“你俩怎么发现的,细细说来!”
两人抖了一阵,那挖地的宫女便颤颤的说了,宋姑姑又问,“可还有什么人看见?”
那宫女忙摇头,宋姑姑放缓了声调,“锄草的时候,可有什么人往那边逛过去,你两个再想想。”
两人忙皱眉想了一阵,抬头道,“没有,姑姑,真的没有。”
宋姑姑望向贵妃,贵妃和缓了脸色,说道,“你两个莫怕,这确不是甚好东西,你两个发现了,乃大功一件,本宫定要赏的。只是,现下还得把这事妥当处理了,在这之前,你两个万不可声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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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忙不迭点头,贵妃更是浅浅笑开,“好孩子,等这事过去了,本宫定重重有赏,但,若让本宫听到了一点风声,”说着容色一收,不再言语。
两个小宫女愣了一下,连忙拜倒,“请娘娘放心!”
宋姑姑将那二人安顿好,回来,也跪到贵妃面前,贵妃沉着脸,宋姑姑老泪流下,“小姐,是老奴的错,居然没有发现……”
贵妃并不做声,半晌才道,“现在可能估猜到是谁?”
宋姑姑垂首细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见她脸色越发阴了去,迟疑问道,“刚那两个丫头,要留么?”
贵妃横了她一眼,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半点动静不能出的,且还有一个奸细,不知哪里藏着。要弄,等过这一阵吧,且让人看好了她们!”
宋姑姑连忙应是。
贵妃想了一下,忽得坐直,“即刻着人去把宁王请来!”
宋姑姑一惊,“宁王?不是小鱼?”
贵妃木着脸,“来不及了,请宁王!”
青廷此时正在上朝,林喜贵找到了宫门处侯着的周成,周成一听,有些傻眼,这,这也太不合礼数了啊?!林喜贵见他楞着,低咳了一声,“你要不要,通知一下府上?”
周成顿时醒来,一抬头,林喜贵已悄悄走开,周成左右看了一下,唤过另个小厮,耳语了几句。
子钰听到消息时,已近正午,抓住那小厮细细问了几句,也无甚所以然,不禁有些心慌。待那小厮走了,坐着想了一刻,唤来马嬷嬷,“我要进宫,让小顺准备一下。”
马嬷嬷奇怪,“大中午的,可是刚小德传了王爷什么话?”
子钰边就着她手穿戴了,摇摇头,“莫问了,快找人先去通知贵妃身边的林公公。”
一路上,子钰心中焦急忐忑,这半月来,她但按着青廷的说法,并没有再应贵妃的传唤,贵妃似也懂得,只叫了一次便没再唤。可,以往无论怎样,贵妃都没有直接与宁王接触,此次,不知是出了何重大紧急的事故,才着人直接找的青廷。
思及此,子钰心中更加不安,颠簸的轿子中,紧紧抓住了椅上的扶手。
到了偏门,林喜贵早等在那里,两人对视了一眼,皆隐隐体会到对方的紧张,子钰稳了稳心神,“带路吧。”
贵妃与宁王,选在了寿玉湖边的一个小亭子见面,这里离春芜宫近,离太妃的宁寿宫也不远,且有一些绿树假山掩映着,轻易的不会被人撞见,便撞见了,也可说作是偶遇。
子钰到时,青廷也刚到不久,见到她,不由一讶,“你怎么来了?”
子钰先对两人福了个身,看向青廷时,眸中带了一丝担忧。
青廷面上含了些微薄怒,“胡闹!”
贵妃观他二人情状,也皱眉道,“你确不该来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事,子钰接过,顿时大惊,抬头看向贵妃,失色道,“娘娘!”
青廷拿过一看,却是一个巫蛊娃娃,上面写着徐贵妃的生辰八字,青廷皱眉,“娘娘这是哪里来的?”
贵妃哑然一笑,“呵,说来惭愧,还是今晨两个小宫女被罚后院锄草,偶然发现的。”
青廷不语,盯着手中的娃娃,眉皱的更深。
贵妃轻站起身,叹道,“不错,还没有查到内鬼,但,这幕后的人想怎么玩,却是基本清楚的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子钰一眼,仍对着青廷道,“有人,怕是想把那祸水,往宁王府那里引呢吧。”
子钰一旁站着,听到这里,明白了一些,更有些心慌,刚要说话,却被青廷拉住,听他缓缓说道,“多谢娘娘提醒,孤自会约束府内众人,一切多加小心。”
“哦?”贵妃走得更近,浅浅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子钰,“人,不已经来了么?”
子钰面色发白,回头看向青廷,眼中满是愧疚,和点点恐惧不安,青廷并不言语,只轻轻握住了她手。
贵妃好似全没看见,继续走近,直视青廷,“皇后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么?不拘哪天叨噔出来,不管使个什么法,推到子钰的身上,呵,”说着深看了子钰一眼,声音愈低,“皇上的心,到时候怕是要稍稍乱那么一瞬的吧?这宫里,怕是也要乱那么一阵的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夏粹宫再出点什么状况,总不大能顾及的那么周全了啊?!”见子钰眼中惊惧愈深,笑点了点头,叹息道,“皇后好计谋啊!”
三人一时俱是无声,青廷拉过子钰,在她耳边低低道,“你今日坐孤的车,一同回去。”
贵妃还是带着笑,“王爷便把她藏起来,皇后真要动了心,还愁找不到人证物证?便我那宫中,不也塞了一个暗鬼么?”
青廷面色微动,眼神逐变的暗深,刚要说话,忽听外间林喜贵咳嗽,再一瞬,宋姑姑脸孔煞白的闪入,满面焦急,“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
什么?三人俱是大惊,贵妃失了颜色,“今日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看了青廷一眼,带着宋姑姑便要往外走。
宋姑姑先行,又退回,脸色深灰,“来不及了,皇上直往这边来了。”
果然,和帝的声音已隐隐从假山后传来,几人对望了一眼,均不能言语。
子钰但觉青廷握住自己的手,满是滑腻的冷汗,再看他清俊的脸上,虽还平静,但那一向深邃无波眼睛,却透出些许慌乱。电光火石之间,子钰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轻轻滑出他手心,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青廷一愣,见她缓缓走出小亭,绕过了假山。想拽住拉回,那手,却终于停在了半空。
喉头发干,心脏,以从未有过的力度重重锤击,震得头脑都发颤,耳中,却异常清明的传来外间的声音。
子钰走出假山,低垂着头,似不经意般,忽看到对面龙袍的下摆,便停住,那对面的人迟疑了一下,也停住。子钰颤抖着,深深地吸气,缓缓抬起头,轻唤了一声,“皇上。”
和帝立住不语,半晌,方低声道,“你怎么在这。”
子钰笨拙的行了个礼,有些慌乱,“妾,奴婢来给太妃娘娘请安,有些闷,出来透透。”
和帝深深地看向她,比起上回见,呵,是去年夏天吧,又高了,也圆润了些,怎么看,都和自己记忆中怀里那个楚楚可怜、又清冷倔强的女子,有了很多的不同。可是,和帝深看着她,心中还是感到温柔亲近的情意,“鱼儿,”
子钰一动,抬起了头。
“陪朕走走。”
青廷盯着自己的掌心,感到那血往上涌,胀得面皮都有些微微发红,宋姑姑巴着假山望了一眼,回来低声道,“跟着皇上,上了车辇。”
贵妃但觉卸了千斤担一般,重舒了口气,余下也感到淡淡的尴尬。沉思了一会,走上前,“王爷。”
青廷似全未听见,贵妃脑内灵光闪烁,轻轻又重重地继续,语气有着压抑的激动,“王爷,现在,本宫有一个主意,王爷要听与否?”
青廷看向她,面色平静地吓人。贵妃也盯住了青廷,急急说了。
青廷闭上眼,敛过心中沉闷又尖锐的苦痛,再睁开时,瞳仁已冰缩成点,沉声道,“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