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和几个小宫女正打扫庭院,忽见钟姑姑在院门口冒了个头,见她招呼自己过去,忙四下里看看,就近对一个宫女说,“姐姐,我肚子疼,去趟茅房,姑姑来问帮我说一下子。”那宫女头也未抬,笑道,“好个懒驴子,省得了。”
小翠出了院门,却未见得自家姑姑,张望了一下子,见她正在犄角那跟自己招手,便忙过了去,福了一下子,“姑姑找我有事?”
钟姑姑瞪了她一眼——她一直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侄女,嫌她笨,眼头不活,也不够灵巧,当下把她拉近,低声问道:“你后来有没有见过那丫头?”
小翠一时未领会,想了一下,才知是问的小鱼,嘻嘻笑道,“没曾呢,她去了也不过才两天,估计正各处熟悉呢,哪里有功夫回来。”
钟姑姑闻言,挖了她一眼,啐道,“没用的东西,你几个一拨进的宫,她能上去,你为何就不能?人家上去了,你兴的个屁!”
小翠便不吱声,低着头玩自己的衣角。钟姑姑见她无用,又恨又气,皱着眉又吩咐了几句,无非是眼面活些,多争些好活之类的,方悻悻的走了。
谁知刚出了二进门口,打眼看到宋姑姑只身对面来了,忙换了一张脸,上前笑道,“您这是打哪回?”
宋姑姑见是她,只得停住,“无甚,这不是小邓子得了疟疾昨夜里暴亡了,娘娘着我前去吩咐一声,给他老子娘多几个抚恤,终究是主仆一场。”
钟姑姑当即咂嘴,“娘娘这等菩萨心肠,小邓子也不枉这一生了。”见宋姑姑的意思要走,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了,“听说娘娘身边又提拔了个宫女?”
宋姑姑这次到真站住了身子,皮上摆了个笑,眼睛却冰冻冻的,“老钟,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这宫里头哪些该问,那些不当问,还用我说么?”
钟姑姑被她的眼神冻了个哆嗦,心虚得低下了头,末了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看我老糊涂的!我也是上次吃过那丫头的亏,想着给您提个醒,那丫头啊,精怪着呢!”
“行了,”宋姑姑不动声色,“无事,我先走了。”
钟姑姑弓着腰目送宋姑姑走得远了,直了身子,愤愤地低骂,“神你娘个臭!”
这边宋姑姑进了贤妃寝殿,见贤妃一席烟霞色宽袖长褙,头发梳拢了一个愁来髻,鬓边斜插了一支衔珠凤钗,簪两朵玉盘珠花,额前裹了天水青透额罗,正躬身在临窗台子上习字。
见宋姑姑来了,贤妃并未停笔,待写下最后一笔,方问道,“可都处理停当了?”宋姑姑称是,凑上来一看,是一首五律,却道:
念君恩
凭风望江南,一曲竟十年
遥想韶光醉,如今唯是贤
宋姑姑轻叹一口气,道,“小姐是想家了。”
贤妃一笑,想随手撕去,宋姑姑拦道,“留下吧。”贤妃想了想,笑道,“也好,”又看这最后一笔似顿的重了些,还是撕去,重新写了一张,吹干了,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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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姑姑把搭在椅上的绯色流苏给贤妃披上,笑道,“娘娘这般打扮,格外清新。”
贤妃微微一晒,“老啦,哪比得上那些青春年华。”说着自拿起小勺,去逗那窗台上挂的翠鸟。
宋姑姑上前,皱眉道,“听说新来的琼美人,得意得很,这两日皇上都宿在她那,连皇后娘娘还赐了吃食。”
贤妃冷笑,“这些我哪里管得,你别急,那真着急的却不是我们,过两日,自有人该闹了。至于那一位,皇上唯一的儿子是由她肚皮所出,又已封了太子,可不是只要一味卖贤。”停了一下,“却把我这封号再加给她也不算多,真真是贤后了!”
宋姑姑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找话道,“这边那个小鱼,难道小姐就真由了她?”
贤妃微微眯眼,用小勺舀起食米喂那翠鸟,缓缓道,“这也不急,或皇上冷了忘了,再做处置不迟!”
却说小鱼跟着媚兰,这两日都在贤妃寝殿当值,因提拔的突然,又有贤妃格外吩咐跟着媚兰单住,媚如那几个便颇为不忿,因此小鱼很遭了一些冷眼。
这日下午,媚兰把活分派了,因贤妃另有指派,自出去不提。这边小鱼做完了手里的活,看她几个都还忙着,便想着上去帮忙。谁知媚如、静如几个,皆冷冷的不大搭理她,扭着身子也不正眼和她说话,连慧如见状,也淡淡的不大敢与她多语。
小鱼在小院时,每日做活虽累,同伴之间却相处融洽,虽也偶有捻酸讥嘲的间隙事,可哪里像这般窝燥?小鱼在这富贵屋子里待得无比尴尬难捱,心又灰又痛,那边看敏如正铰着花样子,心内对自己说,再试最后一次,不行就作罢。
当下上去笑问,“敏如姐姐手真巧,可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
媚如见了,捣了身边静如一下,一努嘴,“脸皮真厚。”
小鱼听了,眼圈便有些红了,但还是强挂了笑,看着敏如。
敏如一抬头,看小鱼这样,也不好意拒绝,便往里坐了坐。
小鱼欢喜,鼻子酸酸的,抿着嘴笑了,真有几分春花初开的味道,轻轻道,“谢谢!”敏如也冲她笑笑,推了两幅给她,小鱼受宠若惊,忙低下头,一心一意描画起来。
又过了三两日,和帝终于驾临春芜宫,传唤的太监走后,小鱼忙找到媚兰,央着她不要让自己晚间在殿内当值,媚兰看着她,叹气道,“也罢,你又能躲到几时呢?”
小鱼强笑道,“皇,皇上未必都记得我,如不记得最好,如记得,便拖一日是一日吧。”
和帝当晚来了,果不提小鱼,媚兰也招招手让下去,因贤妃尚在沐浴,便只留了随身的太监门外伺候,自己在她素日家常坐的榻子上坐了,随意翻看奏折。
一时贤妃来了,和帝见她裹一袭白纱暗底绣花纱袍,头发只用根绸缎松松地挽着,披在身后,神态娇慵,便放下手中奏折,笑道,“爱妃好扮相。”
贤妃娇嗔他一眼,却远远地在书台前坐了,拿一本书捧在手里。
和帝笑笑,垂下头继续批阅,半晌,忽放下笔,重重叹了口气。
贤妃见状,便不好再装,放下书籍,缓缓走来,柔声道,“皇上,头又疼了?”
这和帝今年三十有六,为大荣第二世皇帝,因成祖在时,一直宠爱现为敬敏太妃的淑妃和其子青廷,甚至动过废立的念头,因此于和帝言,虽生下来即被封为太子,但这头二十年过得却十分拘谨。好在青廷渐大后一味放浪,又有多名功臣力保,方保住了太子之位,二十一岁那年成祖崩后,即位称帝。
和帝初称帝时,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对外任用良将,屡退外侵,并与其订立停战协定,扩边境、通商贸,将息人口;对内休养生息,减租调税,普惠农商;同时大兴文育,实行科举,选贤与能,把个江山调弄的甚为安顺,大荣渐有中兴之势。
然最近这年,许是年轻时拘押的久了,即位后十年亦颇得成果,隐隐便有了倦怠之意。开始还好,可前年当朝首辅、两代老臣方憬诚致仕后,皇后之兄丁泗冲领阁,和帝更没了拘束,朝政遂慢慢旁落,因此也引发了日后的党争,此为后事,暂且不提。
却说贤妃过来,细白的手指抚上和帝额头两侧,轻轻给他按摩,和帝大叹,往后仰倚,把头依在贤妃丰满的胸脯上,叹道,“还是朕的爱妃好啊!”
贤妃幽幽道,“皇上还没忘了臣妾,妾便知足了!”
和帝也不睁眼,笑道,“爱妃何出此言?”
贤妃满腹酸意,“这两日,新来的琼美人伺候的可好?”
和帝大笑,往后一把抓住贤妃的手腕,一个使力,把她揽入自己怀里,“朕的贤妃,也会呷醋。”
贤妃一听,微沉了脸,“臣妾亦为皇上女人,如何就醋不得?”
和帝却笑得更开,从书台上拿来一篇纸,见她所穿纱袍前襟已开,露出半方丰盈,便用它轻轻撩着那片雪白,凑向她耳朵,声音渐沉,“如今唯是贤,嗯?”
贤妃脸上登时飞起两片红霞,伸手便夺了那纸,和帝沉笑,低头噙住她嘴唇,翻身慢慢把她压在榻上,贤妃手一松,那纸便轻轻飘下,落于地上。
和帝连来了两日,到得第三日,却仍往春芜宫这里来了,贤妃听了通传,心下冷笑,把宋姑姑叫来,低声道,“今日让小鱼侍候。”
宋姑姑迟疑,“小姐,皇上这两日也并未提她,何不如……”
贤妃冷哼一声,“若让他提起,岂不变得没意思了!”
宋姑姑抬头,见她冷凝着脸庞,眉眼都似胶住了,映着胸前襟子上绣的几枝白梅,冷俏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