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钟姑姑出了院门,小翠小文两个忙过来把小鱼扶了,小翠脸上更是一片羞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小鱼捂着脸强笑道,“不防事,刚才是我没站稳,自己摔的。”小文知她要强,也不好劝,扶她进了屋。
两人帮她上好了药,小鱼起身要谢,小文摁住了她,“你且歇息半日吧,李姑姑那边我会去说。”说罢自和小翠上值去不提。
小鱼蜷在炕上,钟姑姑那一巴掌反把她打得通了,也不再想着去找媚兰,脑中走马灯似的,乱哄哄一片。她且一时悔,一时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外间一婆子声音,“姑娘速收拾去吧。”却是小慧回来了。
小鱼挣扎着起来,小慧不妨她在屋里,唬了一下,便忙跑过来,“姐姐,我也不知怎会选上的我……”忽看到她脸上的伤,大惊,“姐姐,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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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虽知小慧素来心眼纯实,此时也免不了肚内不畅,但仍强吞下喉咙内肿块,强笑道,“不碍事,刚才冲撞了钟姑姑,自己又摔了一下。”
小慧红了眼圈,“小鱼姐姐,都是我不好……”
小鱼反安慰她,“这都是命!你是个有福的,到了娘娘身边,须得更加懂事,可不能贪嘴好玩。”又笑道,“有那好吃好玩的,可也不能忘了我啊。”
小慧还未答话,外头的又叫,“慧如姑娘,且快些吧。”
小慧忙答,“是的,姑姑,马上就来。”对着小鱼重重点头,“小鱼姐姐,我得走了。”
小鱼帮她收拾了些衣物钗环,送她走了。自己又坐了一阵子,想到刚才她小小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兴奋、不安和点点愧疚,心内酸燥,缓缓卧倒。
这次小鱼落选、小慧擢升着实让小院里议论了两日,众人中有为小鱼惋惜的,有为小慧惊叹的,也有那平时虽服小鱼,这次却隐隐觉得称心的,再加上当日小鱼又挨了钟姑姑打,便是那有头脸的姑姑宫人们也不免悄悄说上几句。
小鱼知道这都是难免,越发挺起了头,挂住了笑,第二天即当值不说,每日里和姐妹们干活、说笑,竟与那往日一般,既没有刻意讨好,也不见拿乔叫屈。有那心好的安慰她,她皆能坦然接受,有那歪心的讥嘲她,她也泰然处之,甚至跟着自嘲两句,反弄得对方不好意思。如此一来,与她打交道的宫人里,除了与那钟姑姑铁心的,竟没有不服的。
唯小鱼自己知道,这次事情,对他人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添了一点谈资,而既已做了别人口舌中的一点话题,就更不能再给人添了笑料,任人笑去,遂把精神提足了应付;至于那不甘和苦楚,也只有每晚睡觉之前,自己才辗转体味得到了。
又过了数日,已近入秋,小鱼觉得是时候去媚兰那里走一番,便仍揣上了书去了。可巧媚兰也在,见她来了,甚是欣喜,两人家常了几句,小鱼把书递上,忽的在媚兰脚下跪了。
媚兰也不惊奇,叹一口气,“妹妹这又是做何,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
话未说完,小鱼便抢道,“小鱼辜负了姐姐栽培,给姐姐赔罪!”说罢便要叩头,媚兰哪里肯受,死活把她拽起,牵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摸着她辫子,“丫头,实话告诉我,如果你早知是这样,当日还会出声拦钟姑姑么?”
小鱼抬起头来,见媚兰细长的眸子里充满了怜惜,心内酸痛,觉得在这冷眼冷心的地方,眼前这人说不出的可亲可爱,忍了多日的眼泪决堤一般的流了出来。媚兰把小鱼拢到怀里,轻拍她颈背,也不能言语。
小鱼且哭了一阵,抽噎着道,“媚兰姐姐,我只是不服,我自认当日并没有做错,为何就落了这个结果……”
媚兰也不能回答,叹道,“丫头,你这些日子做的很好。只听我一句,别太要强了,心太累!”
小鱼更加悲痛,可反而觉得不能再露出来给媚兰添了伤悲,遂抹干眼泪,强笑道,“姐姐,我没大事,只是还想请姐姐帮一个忙。”
媚兰知她透亮,也不深劝,道,“你且说,能帮的我自然尽力。”
“也没什么,”小鱼看向桌上的笔墨纸砚,“只想从姐姐这里借些纸笔,练练字画儿。”
媚兰虽知这不大合规矩,可想她能疏解出来也好,便笑道,“这有何难,你以后每次来也带些回去就是了。”又道,“把那练的也常带些来,我可要检查的。”
说话间已入了秋,小鱼的这点子作为,却入了一个人的眼,便是直接掌管她们的李姑姑。这李姑姑与钟姑姑不同,虽老,到是个冷面热心的肚肠,她平日里就对钟姑姑的行事颇有微词,只不好当面指摘,经了这事,她冷眼看小鱼的作为,越发喜欢,虽不好明着偏向,也悄悄地把那重要的活计交给她做,渐渐得把她当了自己的左右。
小鱼自得了李姑姑的赏识,有了几次出春芜宫跑腿的活,李姑姑见她每次事情都办得爽利,回话也清楚,便把那与御膳房、太医院、浣衣局并其它各宫往来的事宜都交给了她。小鱼也喜欢,一来渐渐认识了宫内各处的人,虽都不是什么主子跟前的红人,可毕竟添了见识,熟悉了各自的运作,也很交了一帮朋友;二来借着跑腿,常常也能抽个一炷半炷香的功夫四处逛逛,总算添得了一些自由。
逛的多了,小鱼渐发现一个好去处,就在宫城顶头西北侧,离这西六宫之首春芜宫不远,一片假山石林背后,有一个天然的小小湖泊,向东缓缓弯向御花园,向西则流出宫外,汇入护城河。因成祖在这湖的中心修了一座佛阁孝敬其母先慈睿太后,故将此湖命名为寿玉。
天气转凉,往水边来的人越来越少,小鱼喜这里清静,来得反更多了,每次来时,静静地在湖边坐上一会,心绪便能平静很多。
这天小鱼帮李姑姑从制衣局那里领了本宫宫人过冬的衣物,李姑姑见她一头脸的汗,且事情办的又好,领的都是做工精细的上乘货,便准她一个时辰的假。小鱼算今日正逢媚兰不当值,遂带了自己写的字画书籍去找媚兰,没成想扑了个空,便怏怏得又来到了寿玉湖边。
太阳不是很好,又快下傍晚,日头懵懵得像是晕在灰纱里一般,湖边的花木也都凋谢的差不多了,假山石凳子都显出一股秋冬特有的灰白。那水,自然不像春夏那样波光粼粼的闪着金光,总透出一股子活泼泼的劲儿,放佛也受了天冷的影响,流的缓了,深了,沉静得到真的恍如一块玉。小鱼心里暗叹,怪道有诗云眼若秋水,如若真生得这样的眼眸,该是何等的醉人。
正翻看自己的字画书籍,忽听到背后假山处隐隐传来男子交谈的声音,小鱼急忙收拾站起,偏得此时恰巧一阵风吹过,有一篇字纸便成风飞起,只一瞬就飞了几尺之外。小鱼想去拾,但一看那纸飞的正是来人说话的方向,且那话声愈近,显是来人已快到水边。小鱼心里一计较,反正那纸也没有写自己的姓名,如果此时去捡,反而会被拿个正着,不如索性跑开,便抱了剩下的东西往反方向跑去。
这边两人刚绕过假山来到水边,打头的一个迎面便呼上一张字纸,来人一把抹下,刚要发怒,可眼见着一身着青布宫装的女子已经闪身跑入了假山,遂冷哼一声,只得作罢。刚要把那字纸团起扔掉,忽见那上面有字,而且一律的簪花小楷,字迹娟秀飘逸,不由“咦”了一声,再看那上面写的内容,更是大奇,看罢往后笑道,“煜弟过来,看好个大胆的丫头。”
那被唤煜弟的上前一看,是一首《卜算子》,却道:
碧梧渐凋,落枫成红,都付残泥败水。去岁今日,正当大好年纪。
惜屈子、曲高人易折,痛子胥、心高目远,不过家国两误。
屈指已千年。新秋将至,念旧愁未了。未至二八,却看世间种种。
谁曾听,不如独欢醉。只盼得,我心鸿鹄,直上九霄重。
看罢拂袖一哼,“哪个宫内的大胆奴才,居然如此轻狂。”
正是:
本是曲中人,错身缘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