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美人卷（六）

再次见到墨羽，已经是五十年之后。五十年的时间，对于冥界的人来说并不算长，但也足够使人忘记一个人容貌。

但是水蓝一直记得，五十年前，透过重重花影，坐在络湖边弹琴的那名男子。

五十年的时间里，络湖舞女的名声已经传遍冥界。每天有无数的人来到络水，只为了目睹络水舞女的风采。

墨羽站在湖边，看着湖对岸的女子。

女子以紫色轻纱覆面，一身水水绿色襦裙，站立在一片花海中。女子身材窈窕，舞姿倾城，水袖破空，击落了无数落花随风飘舞。

墨羽一时看痴了，他看着湖对面的女子，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女子舞蹈流畅，干脆利落，美不胜收，如嫦娥离月，湘妃泣竹。

墨羽跨过重重花海，踩碎了无数落花。

水蓝停了下来，这是她这五十年来第一次在跳舞的中途停下。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墨羽伸出手，揭开了水蓝脸上紫色面纱。

面纱揭到一半，墨羽的手停了下来，虽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水蓝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或许，是面纱下的脸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倾国倾城吧。

水蓝浅笑，眼底深处却是深深的伤痛。

墨羽久久地看着水蓝，水蓝看到了他的眼底仿佛出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那个女子倾国倾城，舞姿动人。

沉默了许久，直到四周繁花落尽，墨羽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水蓝趋身回答道："水蓝。"

"水蓝，你愿意跟我走吗？跟我走，你可以成为冥界的第一舞姬。"

水蓝轻笑道："愿意。"

但对于水蓝来说，是否成为第一舞姬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见到了那个她想见的人了。

水蓝入乐华殿的第一天，墨羽便命人送来了一件礼物。那是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面是浅紫色的面纱。

水蓝有些失落，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貌，内心一片空寂。

从那以后，乐华殿来了一名舞姬。舞姬常年紫纱覆面，不见其容貌，只知道她舞姿卓越，惊为天人，每每跳舞都会引来无数人观看。

但是无论他跳的多好，在墨羽的眼底，始终会有另外一名女子在跳着同样的舞蹈，而且，那名女子容貌足以颠倒众生。

乐华殿空旷，每每墨羽弹琴，水蓝便会在旁跳舞。远远望去，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墨羽给了水蓝许多东西，锦缎、金银甚至是自由，墨羽并没有娶亲，水蓝入殿之后，她几乎成为了整个乐华宫的女主人。墨羽对她也是言听计从。

唯独有一样，墨羽从不允许她摘下面纱。

那是在一个秋天，曼珠沙华开满了天际，层层叠叠，如同红云一般。

水蓝在玫瑰园里碰到了崇新，那个五十年前送过她画卷的侍卫，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说过她相貌丑陋的人。

崇新穿着一身银色铠甲，手持利剑，器宇轩昂，站在花园之中。

五十年的时光，崇新的容貌没有任何变化。但水蓝早已认不出他了，直到和水蓝同行的侍女秋儿，喊了一声"崇新侍卫。"水蓝才想起了五十年前的事情。那个名字她很熟悉，因为她每天都会看那幅画，自然熟悉那幅画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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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蓝略微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她居然还有机会见到崇新，于是停了下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侍卫。

崇新也注意到了水蓝，他早就听说乐华殿新来了一名舞姬，紫纱覆面，舞姿卓越。但是他地位低微，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如今看到眼前的紫色面纱女孩，有些诧异。

"水蓝，你居然真的进了乐华殿了？还成为了这里的舞姬。"

水蓝吃惊，摸了摸脸上的紫纱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崇新哈哈大笑道："从身材认出来的。"

水蓝不解道："都五十年了，你还能记住我的身材？"

崇新挠挠头道："没有五十年啦，我前几天才去了络湖边。这些年我只要有空我就会去络湖看你跳舞。所以认得。"然后崇新接着说道，"本来明天有空，我还打算再去的。谁知你居然来了这乐华殿，这下好了，能不能看见你跳舞就是天意了。"

水蓝内心感动，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会有一名男子始终在暗处注视着她，于是笑道："你如果想看，我随时都可以跳。"

"好啊。"

水蓝轻笑，在玫瑰园里，碎石铺成的石子路一直蜿蜒向前，花瓣落在石子路上，又被水袖卷起。

水蓝看着满园的飞舞的蝴蝶，内心一动，自从戴上面纱以来，她已经许久未曾闻过花香了。如今园里只有她和崇新两人，她亦不想遮遮掩掩。于是摘下面纱，衣袂飘飘，随风而舞。

那是她有生以来，跳的最好的一次。满园的蝴蝶都忘记了采蜜，围绕在她身边，翩翩起舞。

凭借那一支舞，水蓝成为了冥界的第一舞姬。自那以后，乐华殿的舞蹈，皆出自于她之手。

可是，那一次，她的面纱飘落，被墨羽看到了。

墨羽大怒道："从你进乐华殿的第一天开始，我便告诫你，不许摘下面纱。"

墨羽命人将水蓝关进了风思洞中。

风思洞内，一片漆黑，四周狂风嘶吼，将洞内所有的温度全部带走。冷风如同利刃一般，割着每一块肌肤。

"水蓝，水蓝。"有人在轻声喊她的名字。

水蓝抬起头，看到了洞外的崇新。

"崇"水蓝话还没有说完，只感觉到一阵虚弱。

她被关在这里两天了，不曾碰过一粒米、一滴水，饥寒交迫。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冥族，没有什么法术，如何经得起这种折磨。

崇新轻声说道："水蓝，你别怕，我给你送吃的来了，还有棉被。唉昨天的守卫这里的两个侍卫实在是油盐不进，我口水都快说干了他们也不放我进来。水蓝你怎么样了？"

崇新将棉被和实物顺着缝隙塞了进来。

"这风思洞可厉害了，以前是冥王用来关押罪大恶极的罪人的地方，四面通风，这风古怪得很，说是从冥界的魔渊里刮出来的，无视任何法术法宝，再厉害的角色在这里关上七八天也得力竭而死。大人也太狠了，你只是揭开了面纱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何至于把你关到这儿来呢？"

水蓝冷笑一声道："也许大人觉得，我的容貌配不上我的舞蹈吧，打破了他内心深处的梦境，勾起了他最痛苦的回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崇新张了张嘴道："水蓝，你"

水蓝轻声道："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但是，我真的不喜欢那面纱。"

四周沉默了许久。

崇新伸出手，揭开了水蓝的面纱，轻声说道："水蓝，你长得很好看，真的。"

水蓝苦笑道："可是所有人都不这么认为啊。重点是，大人他也不这么认为啊。"

崇新看着哭得双眼通红的水蓝，说道："水蓝，别难过，不好看大不了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好看起来嘛。"

水蓝不解道："怎么才能变得好看呢？"

崇新轻笑一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冥姬吧？冥界第一美人的冥姬，她有一座后花园，那里长着无数奇珍异草。其中，蝶心粉，桃花落、链华果等药草可是美容养颜的良方啊。"

水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冥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