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宫宴设在太液池畔的未央殿,莲华随着徐雪一姐弟和莱阳侯一道往未央殿这边过来,路上还遇到了华阳郡主堂弟和其一双孪生子。未央殿是历代天子设宴宴请群臣及家眷的地方,内里一间两侧通达宽阔的屋子,中央设一个圆形舞台,周围四条纵横相错呈十字型的甬道。底下则是连接着外面太液池内活水的莲池,养着五品红莲和白莲,偶有时候还会蹦跶起来一条肥厚的鲤鱼。
最靠近正中央王座席位的都是朝中从三品以上的臣子和家眷,以及皇族一些郡王皇孙。华阳郡主和莱阳侯一家子被安排在皇太女的下首,从这个座位来看就能看出来莱阳侯是皇帝的心腹,因为皇太女就是皇帝左手边下首第一个位置了,如此靠近皇帝的席位,向来非皇帝亲信不能。席位放了两条矮桌,华阳郡主夫妻与徐雪一坐前一排,徐霜一和徐莲争俩人带着莲华这个最小的坐后边。
哪怕坐在大人身后边,也还是可以很清楚地观看那水榭舞台上的表演,徐霜一和徐莲争都喜欢看,莲华便跟两人调换了一下位置去到了最里边,安安静静地吃点心。来赴宴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吃一些这些由御膳房呈上来的食物,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并不会多吃。莲华面前的徐雪一也是只用了两筷子的一道素菜,他一手拿着一块冰皮蛋黄酥,一手拿着一只烤鸡腿吧唧吧唧吃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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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旁边传来一道脆笑,徐雪一狐疑着转头看了眼皇太女赵倾城,接着才看向身后。一时呆住:“华儿?”
“……长姐,给你吃。”莲华拿着鸡腿还没喂到自己嘴里,就又忙不迭的伸出去递给徐雪一,后者叫他给萌得心都化了。徐雪一拿手绢给莲华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和冰皮渣,温柔道:“你慢些吃,喜欢的话长姐这份也给你就是,不要这么吃,免得让人笑话。”
“我知道了。”莲华乖巧地答应了下来,徐雪一转头又把自己面前的一碟洒了些藤椒粉的烤鸡腿端给了莲华,旁边华阳郡主还当她在给莲华干什么呢,结果就看到她又把一盘点心端给了莲华,华阳郡主刚准备开口让徐雪一住手,便听到旁边皇太女开了口:“华儿,华儿过来。”赵倾城朝莲华招了招手,徐雪一挑眉看向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皇太女,“殿下……”
“雪卿为何这般看着孤?呵呵,孤瞧着你家六弟就高兴,来,华儿到孤这里来,想吃什么孤让人去给你拿。”赵倾城本身是个胃口不大好,又很挑食的人,刚刚她因为无聊偏头四处张望,无意中瞥见莲华的吃香之后就很好奇。莲华吃东西时虽然也是细嚼慢咽,可他吃东西的速度太快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桌面上就堆了一座小山,可是却半点不见他口渴,也不见他因为吃多了胀肚子。
华阳郡主道:“华儿,既然殿下召请,你先过去吧。”
“是,母亲。”莲华起了身,一边拿着白色的丝绢擦着手一边往赵倾城身边走,徐雪一看着他在赵倾城手边坐下来了,才放心地收回视线。这会儿徐霜一和徐莲争二人听到动静都转过头来,看到弟弟去了皇太女身边,便好奇地问徐雪一怎么回事。其实,莲华虽然看上瘦瘦小小的一只,实际上却很能吃,这一点徐雪一她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徐霜一和徐莲争两个都得过指点,不敢擅动这些吃食。
却忘了莲华是个小吃货,当然一家人在侯府用膳的时候看着莲华吃得那么香,味口也跟着提高了不少。
但这里是皇宫,谁也不知道食物和酒水中到底干不干净,你就是从头到尾都不动面前的食物,皇帝也不会责怪你,毕竟以前发生过有人买通内侍在食物中投毒,谋害政敌的事发生。此后御膳房里还被大清洗了一通,次次宫中设宴还会安排一批宫女太监提前试吃尝毒。今日入宫之前华阳郡主还耳提面命给三个小的说,进了宫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们,不要乱吃宫里的东西。
但呈上来的都是试过毒的,因此这会儿她看到莲华吃这么多东西都没事,也就没有出声阻止他。也许,这其中也有一些她暗藏的对于崔氏的怨气吧,崔姨娘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被莱阳侯带回了侯府的侍妾。本以为这几年不见,崔氏早已经死掉了,却没想到这一蹦跶出来还直接跳出来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而崔氏救了她女儿,她又不能真的对莲华下死手。
赵倾城这边的东西都是仅次于皇帝皇后的,莲华得了赵倾城的允许也丝毫不客气的开始吃吃喝喝,他如今也没什么大志气,出身已经决定了他将来不需要为官做宰支撑家族,也不需要富甲一方,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当个富贵闲人。因而他觉得吃吃吃真的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反正他不管吃多少都不会胖,也不会因为吃得太多而生病,多么幸福呀不是?
酒过三巡,皇帝又照例赏赐了几个先前立过大功的臣子,这会儿水榭上的歌舞姬已经换了第二批。这些个身穿湖蓝色露腰和手臂的歌舞伎怀抱着琵琶,水榭舞台中间也升起了一个高台来,那领舞的人踩上去,旁边的乐师拨了箜篌弦,她方一甩水袖一扭水腰。莲华看了片刻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吃东西,赵倾城还怕他吃多了腹中积食,让人给莲华端了一碗山楂茶来。
莲华喝了一碗山楂茶也不见闹肚子要去如厕什么的,赵倾城有些好奇,就有让人给他端了一碗来。莲华觉得有些东西果然是只有皇宫里的御厨才能做出它的香味,只是,旁边这个皇太女就一直盯着他吃东西,多多少少还是很让他觉得不好意思的。
喝完这第二碗,莲华便起身喊一个宫女带他去恭房,赵倾城抿嘴笑了笑,叫了一个内侍过来带他去。
其实莲华根本用不着排泄,不过这些个人类世界待下来他也已经十分了解人类的生活方式,水喝多了要排尿,饭吃多了要排便,这都是人类的基本生理行为。他提好裤子从恭房出来,又被那领路的内侍带到了一间熏了香的屋子里洗手,但他本身就干净的很,自身就有清莲一样的体香,那屋子里的熏香非但没有让他沾染上分毫的,还让那个内侍闻着觉得刺鼻的很。
回未央殿的路上,内侍就这么说:“奴才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身上有六公子你这样的气质呢。”这说的,就是莲华身上那淡淡盈盈不浓却存在着的体香,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体味。内侍天天都要用香粉让自己身上香喷喷的用以掩盖身上的怪味,与其他正常男人不同的就是他们缺失了一部分身体器官,内心也是自卑敏感。因为如此,他们的鼻子也变得特别灵敏。
莲华的脚步忽然停下来,身后这个内侍上前不解道:“六公子,怎么了?”
“嘘,你蹲下。”面前正是一排刚好齐莲华眼睛位置的栀子丛,内侍刚照着莲华的吩咐蹲下身去,前面不远就走过来几个人。他们口中嘀嘀咕咕着什么,还四面张望着,因为他们这个位置是一片漆黑的,莲华又将灯笼给吹灭了,这个位置的视线就更黑了。那几个人走得近了,内侍和莲华便看到这三个人是穿着御膳房内侍的衣裳,手里还端着要送往未央殿的御酒。
刚刚这几个人还在说什么机关,毒之类的,那内侍一张口发出了些声音,差点就暴露了自己和莲华。
莲华拿起丝绢就塞了他一嘴,堵住了他的声音,前面那三个人也没继续朝这边回头来。
—————————————女娲补天—————————————
绕另一条路回到了未央殿内,那内侍始终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站在角落,好在赵倾城只顾着和莲华说话,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片刻之后,负责送酒的三个御膳房内侍过来了,莲华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一块旁边小宫女递上来的新手帕,擦了嘴和手。赵倾城见他这么严肃起来,不由得对这三个前来送酒的内侍审视了起来,这三人分别给皇帝,她,还有莱阳侯送了一壶酒。
酒方斟了一杯,莱阳侯便举杯敬皇帝了,皇帝也让身边的大总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回敬莱阳侯,赵倾城身为皇太女自然也是要跟着敬一杯。莲华以年纪小为由站起来先故意打翻了赵倾城手上的酒,又一个不小心跌倒,手上一串珠子扯断了线,四散开去,场面一时闹作了一团,眼看着皇帝皱眉皇后要呵斥华阳郡主了,赵倾城却忽然喊:“酒里有毒!”
今日皇帝寿宴,无论是赵倾城还是莱阳侯任何一个人中毒,都能让整个朝廷震动三分,倘若皇帝喝的那一壶酒也有毒,那么,便会有更多人怀疑赵倾城与莱阳侯合谋暗杀皇帝。这就是宫内的人性,也是许多朝臣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做出所谓“真相”决定的态度。莱阳侯见到地上刚才洒了酒的地方冒起青烟,自己也顺手将酒给倒了,果然,地上陷下去了一个小坑。
腐蚀性这么强的毒,莲华只知道现代世界有硫酸能做到。而眼下虽然这种毒对他没有任何效果,起不到作用,但他也是第一次见。皇后张了张嘴随后只喊华阳郡主赶紧带莲华去找一处偏殿看看手伤,皇帝拧着眉怒视着底下群臣,早有外边把守的侍卫将那三个送酒的内侍给揪了回来。
莲华安安静静地跟着华阳郡主去了偏殿,他救了太女一命,必定不会挨骂,更不会被华阳郡主责备。
徐霜一和徐莲争两人也跟了过来,这会儿正殿里头的气氛委实紧张地让人害怕,徐雪一因为身份不一样,自然是要在场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听皇帝的命令好办事。赵倾城那双柳眉这会儿也是彻底拧成了结,宣了几个太医也查不出到底是什么毒。皇帝一怒之下让人将三个送酒的内侍推出去斩首,一时间闹得众人也跟着担惊受怕。
赵倾城说:“父皇,以儿臣所见这投毒之人只怕还未离开此处,儿臣恳请父皇下旨,派人将太液池各处出入口守住,不放任何人进出,待查出凶手,再让诸位离去。”
“嗯,就按皇太女的意思去办!”得了皇帝首肯,莱阳侯便起了身,与大将军一道出去布置防卫。
这边为了纠察凶手折腾起了人力物力,偏殿里莲华叫太医来瞧过了一点事都没有,又让人端来了一些吃的,依然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
华阳郡主:“……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怎么就知道吃呢?”
“母亲也吃呀,这芙蓉酥可好吃了。二姐,三哥你们也尝尝,又甜又酥的!”莲华抱着一盘芙蓉酥坐在那矮凳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