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揍了姜家人一顿还不够莲华发泄心里的火气呢,不过没想到姜白氏却劝她不要在动手了,毕竟早晚都要和姜家人分开过,留下这一笔算不清道不明的债将来也是个麻烦。莲华答应了娘亲不再动用武力了,于是一封厚实的弹劾威宁侯府的折子就在第二天早朝后被呈送到了当今天子的面前,娘说不要动手打人,她就拿笔写状子告状总可以了吧。
谁还不是个孩子,她才十二岁呢!而且谁也不知晓得这份折子是她写的,瞧这字迹,谁都不像,便是御龙卫来查也查不到她的身上来。她有绝对的信心肯定确定皇帝一定会让御龙卫查折子上的一些事件,哪怕时过境迁,但只要发生过,就一定有线索。而天子想要知道一件事的真相,御龙卫就是天子最好的眼睛和耳朵,从他们口中吐出来的,绝无虚假。
皇帝看到莲华呈上去的这份折子时还以为是自己漏下了的,哪位大臣递上来的折子,本打算随意翻看翻看就算了。没料到开头第一句便是“景辉七年,六月中,威宁侯麾下悍将王骁于醉红楼酒醉强占妓女柳枝,不从,继而舞拳捶腹,终死。”,皇帝立刻就整个严肃了起来,虽说军中男人难免会有寂寞的时候,外出去青楼找女人发泄也是很正常。
但闹出人命,就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了。
紧接着下一句是“景辉十年秋收时节,淮河水灾淮海旱灾,时有威宁侯长子任钦差赴淮海赈灾,朝廷拨款三十万两,实际赈灾用银八万七千四百两”。景辉七年是皇帝刚刚新皇登基的第二年,景辉十年的淮河淮海的灾害死了数万百姓,朝廷对于淮河淮海的灾民的搬迁安置问题,以及预防瘟疫一事足足争吵了一个月,最后朝廷总共拨款六十万两,淮河三十万淮海三十万。
除此之外还有大批的药品和医者被送往灾地。
皇帝当然知道底下臣子们之中有贪墨之辈,但他却没把这些人揪出来是为什么呢,因为朝廷要用人他这个皇帝也需要这些臣子的辅佐。当皇帝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当得好的,拿捏不住臣子你就只是可空架子傀儡。所以在拨款后他便有预感这笔赈灾的银两会被一级一级的朝臣中饱私囊,怎么也没想到三十万两白银到最后只剩下了八万七千四百两,这笔钱光是重建灾区都要花一半。
皇帝此刻已经很生气了,他迫使自己继续往下看“景辉十一年夏,行宫春围结束当日,帝行康平道遇刺,随行侍卫拔剑与之撕斗,后擒拿刺客,关入天牢。两日后刺客暴毙,线索中断。时日,威宁侯三子先于其次子成婚,婚礼仓促,无人而至。”如果姜家三爷的婚事真的只是一件如威宁侯口中所说,是为了给当时的威宁侯夫人冲喜来的,所以婚礼才没有大办的话。
这些年来姜家三爷一直不带其夫人出门参加各种宴会,是什么意思?这份折子里还提到了当年的刺客,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皇帝在这个时候忽然就阴谋论了起来,他猜想是不是当初身为自己御前侍卫的姜三认识刺客,故意擒拿之后,把人在天牢里给换了出来?而这些年来姜家老三的官位被其父亲压制迟迟不往上挪,是不是威宁侯故意为之,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会东窗事发?
皇帝看完整篇折子以后,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个威宁侯府!好一个威宁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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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一旁的大内总管宁淮恩赶忙上前抚顺皇帝的背,“陛下因何发怒?当心龙体啊。”
皇帝起身,将折子交给宁淮恩:“把折子送去暗阁,让御龙卫尽快将上面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给朕查清楚。”
“奴才遵旨,可是陛下,可要定下时限?”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头:“一年。”
折子上牵扯到了景辉年间的事,要详查的话也是需要时间的,一年为期,也足够御龙卫将这上面的事全都查清了。
宁淮恩再喏一声,拿着这份封皮全黑没有一个字眼的折子出去了,出了御书房之后,宁淮恩往大明宫外直走。
暗阁既是暗卫营的一个代称,能够成为御龙卫的人绝非一般的暗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擅长刺杀、情报、易容、模仿,必要的时候御龙卫会伪装成目标人物来迷惑和目标人物接近的人。而宁淮恩就是御龙卫的指挥使,他以大内总管的身份跟在皇帝身边,迷惑旁人,实则是皇帝藏在身边的最凶狠的一把尖刀。
在必要的时候,宁淮恩就会如今日一样来到暗阁,传达皇帝的旨意,让御龙卫出去执行任务。
御龙卫成员不过十三人,算上宁淮恩自己就是十四人。
宁淮恩传完旨之后,御龙卫副指挥使上前说道:“大人,御龙卫三年一征选时日已至,眼下属下心中有个最合适的人选,不知大人是否有时间对她进行考核?”
宁淮恩挑眉:“谁?”
“十五,出来吧。”副指挥使一喊,藏在屋顶悬梁上把自己与黑暗引为一体的莲华这才松开手,身影如风擦肩,掠至了地面。
宁淮恩十分惊讶地看着莲华,这个被称作十五的明显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形消瘦长发披散,站在面前,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黑如深渊一样的眼瞳。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宁淮恩只让副指挥做介绍:“这是十五,承庆二年进的暗阁,承庆十年成为正式暗卫,她三年前曾被我们送去颍州沈无涯的膝下学武。”
“十五?”宁淮南念着莲华的代号。
莲华立刻单膝伏地:“指挥使!”
宁淮恩:“让我试试你的功夫有多强,亮兵器吧!”他说着,手上的拂尘立刻就一抖,长长的丝线彷如什么玄铁利器一般带着肃肃的杀意直冲莲华面门而来。莲华双手合十再度拉开,十指之间赫然出现五根又细又长的在光线下一闪而逝的银丝。银丝刀枪不摧水火不化,已经被莲华练到了血肉之中,这个本事就连副指挥使也是直到今日才看到。
与宁淮恩一番比试之后,莲华就成了御龙卫的新晋成员,因为年纪小的关系,被宁淮恩直接带进了宫到了皇帝身边。
其实莲华知道,他是因为得知自己竟然是威宁侯府姜仲卿的女儿后,想要拉开自己怕自己在御龙卫查案的过程中掩护威宁侯府,把自己带到宫里,一方面是为了监视自己二来也是为了磨炼自己的心性。到底,她如今还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嘛。
不过当宫女的生活还是蛮有意思的,莲华穿着浅绿色的宫女衣裳梳着两个垂在耳后的垂鬟,目前呢莲华还是跟在两个大宫女身边见习来着。等过些日子这两个大宫女之中其中之一满年龄放出宫了,自己就要顶掉其中一个人的位置了。
竹条细细长长高高举起狠狠下落时,仿佛要把空气中都劈开一条裂缝似的,打在人手心格外的肉疼。莲华端着新沏好的茶水从偏门走进御书房时,皇帝正在和工部户部的两位尚书议事,莲华身后还有一个穿着浅蓝色宫装梳着垂鬟的大宫女。
说她是大宫女并不是因为她是御前得帝王青眼的大宫女,而是因为她年岁比莲华大几岁,却也是刚入宫不久的新人。
莲华将茶端至皇帝身边换下半柱香前送进来的那一盏旧茶,并将皇帝吃了一口就没再动的糕点也撤下了。跟着她进来的那位大宫女已经给两位尚书大人奉上了新茶后退了出去,在偏门外等她。莲华端着旧茶来到御书房的偏房,这里是专门为皇帝烹茶煮小吃做糕点的地方,今日负责做点心的是太监小栗子,莲华把自己撤回来的糕点放在案台上:“自己去领罚吧。”
“姑姑饶命,姑姑饶命……奴才只是一时失误,多放些米粉,姑姑饶了奴才吧。”小栗子早已心惊胆战了许久,给皇上做糕点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当今天子格外嘴挑,多了一勺盐少了一碗水的汤品都能尝出个中滋味,别说是他最爱吃的红豆米糕了。
莲华面无表情的掠过小栗子走进灶台后面,看了眼灶台底下一块被一只放木炭的桶遮盖住的稻草堆,而后收回视线,喊人进来把小栗子给拖了下去。莲华喊来两个小太监帮忙烧水生火,她用偏房内仅剩的一些米浆混着一些红豆泥和面粉,和成了面稀。想起御书房旁边有新开的木芙蓉,便喊人去摘了几朵回来,用清水洗净花瓣后拿来几个浅口茶碗,装入面稀和芙蓉花。
上屉子以大火蒸了小半个时辰左右,茶碗糕就蒸好了。
又是摆盘,又是准备吃茶糕时用的细筷和汤匙,莲华再进御书房时,刚好皇帝也有些肚子饿了。
闻着香味,皇帝难得抬头:“这是什么点心?”
“回皇上,这是奴婢新做的茶碗糕。”茶碗糕呈上来之前,莲华一一翻动过,还在碗底放了一些绿茶粉增香。
皇帝似乎很满意的样子,经过试吃太监试吃确认无事之后,才放心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底下两位尚书手里自然也少不了被赏赐两碗茶糕垫肚子,眼下已经时过正午接近未时了,皇帝不穿膳也不叫他们离开,两位年过半百的尚书大人也只好继续挨饿。莲华便在一旁垂手侍立着了,宁淮恩满意的看着莲华的一举一动,心中已有意让莲华提前升到御前大宫女的份上了。
底下两位尚书之中有人嘀咕了一句:“这茶糕,吃着怎么有股我女儿的手艺的感觉?”
“白爱卿,朕身边这位丫头爱卿可还认识?”皇帝一开口,底下的户部尚书便抬了眼,充满疑惑的打量着御案旁的莲华。
后者轻轻一笑,上前行了一礼:“外孙女莲华给外祖父请安了。”
“是,是莲儿?”当年外孙女的百日宴上他与威宁侯夫妻二人扯皮去了,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宝贝外孙女,后来喜宴散了,他回了家之后就难有时日抽空出来去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这些年来更是因为外孙女已经被送到暗卫营里,而不曾联系过。
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外孙女长什么样子了,眼下看到莲华在皇帝近前伺候,十分激动又很是开心,仿佛第一次见似的。
但和外孙女祖孙相认虽然是个值得高兴的事,但白尚书还知道这里不是自家更不是女儿女婿家,而是御书房,天子尚在这里,他便也只能含笑瘦了礼,便不再怎么和莲华说话了。当皇帝不再吃糕点了之后,莲华又在一旁站了片刻,就有之前一直负责教导她的一个大宫女带了新茶进来和她替班。莲华退出御书房之前,听皇帝说:“这茶糕做的好,送些到东宫。”
谁都知道太子深得帝宠,且是先皇后嫡出长子,皇帝经常会赏赐一些好东西到东宫,今日赏吃食,却是头一次。
莲华应了吩咐,回偏房里就去新做了一些茶碗糕出来。说起来,她恍惚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还曾在太子手上拉过翔呢,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她毕竟才刚满百天,而如今的太子殿下却是儿子都已经会走路会说话的大人。
一国储君,应该不会和她这样的小宫女斤斤计较吧?
不过就算计较,她也是不怕的。
东宫没有女主人,在太子妃难产剩下太子嫡子血崩而死之后,便是太子独自带孩子。
东宫有两位侧妃三位美人,但迄今没有庶子庶女出来,太子膝下只有一个嫡子,皇帝也很为此头疼。
莲华带着两个宫女来到东宫时,太子正在和小皇孙在院子里打拳,小皇孙手里拿着的一个木球不知怎么的,一扔就脱了手,朝着莲华她们这边打了过来。
莲华偏头侧身,拉住身边的宫女旋身一转,抬脚一勾一踢,在稳住宫女手中食盒的同时又抓住了木球。
小皇孙看得分外过瘾,拍着手:“厉害厉害,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嘛!”
“奴婢莲华,奉皇上口谕给太子殿下和小皇孙送茶糕。”莲华亮明身份,是为了让小家伙知道自己是他皇爷爷的人,不是外边街头巷尾摆摊卖艺的杂耍艺人。
太子萧琢玉定定的看着莲华,半晌后幽幽地来了一句:“你是威宁侯府二房的?”
“……回太子殿下,奴婢正是姜家二房嫡女姜莲华。”这太子殿下,怎么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事?找茬?
却见萧琢玉只是笑了笑:“既是父皇让你来送茶糕的,就请到书房吧。清儿,我们去吃茶糕。”
“好,吃茶糕吃茶糕!”小皇孙蹦蹦跳跳的似乎一点儿规矩也没有的进了书房,东宫很大,但书房也只有一处。
太子平素办公处理一些政务就在这间藏书不多,但却放满了一些琴筝箫笛和箜篌琵琶的书房里,先皇后出身齐家,正是背靠常远侯府的那个齐家。她极善音律,最拿手的一样乐器便是古筝。
萧琢玉也会弹筝,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自己谱曲拿去让伶人排演,时下海清河晏,礼乐舞曲素来也是王侯贵族之中流行的风雅志趣。
莲华进屋,便看见了放在最显眼处的一架凤首龙尾的箜篌,那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一把名品,唤作:龙凤呈祥。
这是皇帝当年迎娶先皇后时给出的聘礼,如今被太子萧琢玉珍藏在书房,日日相见。
“你会弹箜篌?”萧琢玉问。
莲华点头。
萧琢玉:“据说这龙凤呈祥有灵,非有缘之人不得其音,能辨善恶,心怀不轨之人碰之即死。”他似乎是自说自话一般的,一步步引着莲华靠近龙凤呈祥,“你来试试。”
莲华:“……遵命。”什么有灵无灵的,真的是妖魔鬼怪见了自己也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好嘛。
她便席地而跪坐,先试了试弦,接着轻快流畅的奏出一曲《梨花引》来,这曲子是她那一世所学所听的,莲华已经记不得了。但曲调的旋律和音符的高低她还记得,弹奏出来也不觉得生疏,箜篌的声音本就空灵,她并非生手,演绎出来的音乐就更是彷如置身云端一般。萧琢玉显然对她的表现满意极了,赏了她一把玉石琵琶。
莲华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有毛病,上一次她因任务的关系巧合之下救了他一次,所以他奇怪的赏了一把匕首。
这一次他让她弹箜篌,赏了一把琵琶给她。这位太子殿下莫非是,脑子有坑?
想是这么想,但莲华还是笑着接过琵琶带着走了,这把玉石琵琶音色上层,用的弦也是上品,既然给了她就是她的东西了。
带着琵琶回了自己的宫女房内不久,宁淮恩就找来了,宁淮恩跟她说:“以后你就替了知薇的位置吧。”
“是。”知薇,正是先前带莲华御前实习期的两位大宫女之一。看样子,宁淮恩是提前放人出宫了。
也是,都二十五岁了,放平常百姓家里,孩子都能该议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