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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我的,该还了(五)

作者:青晩 字数:6275 更新:2023-02-08 11:30:21

对于已经生活在黑暗之中十五年的原主来说脱离养父母的掌控,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的好事是光明的,但这样的光明和温暖在她心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她的身体和心灵上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药物可以磨合淡化身上的疤痕却永远不能抹去心上的豁口。

就算温钰对现在的自己很好,在莲华眼里他也是一个曾经对那个霸占了自己人生的女孩宠爱了十五年的人。

即使温钰明面上没有说出来自己对于那个女孩的不舍,但莲华也不真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苏玉影对曹刚和张翠兰夫妻是有很大的恨意,可到底温婷婷是他们养育了十五年的女儿,生恩易舍,养恩难断。在这个深夜里,莲华只稍微动了一下耳朵,就轻而易举听到了隔壁房间里温钰正在温和的说着安慰人心的话语:“你不要想太多了,缺什么就告诉哥哥,知道了吗?”

也不知道另一边是怎么回复的,大约是哭鼻子了,温钰又继续说:“放心吧,妈妈说了过年的时候给你的压岁钱不会少的。”

温家人对莲华这个失而复得的亲骨肉的愧疚,胜过对于养育十五年的温婷婷的慈爱,到底是才被认回温家来不久的,和温家人的感情也并没有外人看上去的那么亲密。这一点作为当事人的莲华是看得最透彻的,而苏玉影到底无法真的狠下心甩开一个叫了自己十五年妈妈的孩子,如今把人给送走,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家彼此尴尬而已。

温钰这一次特意带着莲华来温泉山庄玩,虽然是出于哥哥照拂妹妹,希望可以让莲华打开心门更快的融入温家的社交圈子来,但最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可以让莲华接受温婷婷。这一点温景尚那边是什么态度莲华不得而知,不过温景尚是个孝子,而温家爷爷奶奶虽然对温婷婷这个养孙女有些看不上,却也没法改变这是他们膝下疼爱了十五年的孙女的事实。

只要两位老人要把温婷婷再接回来的话,温景尚也不会过于反对,毕竟得知亲生女儿遭受虐待之后的一时愤怒冲动过去了,就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感情,那是亲生和非亲生的血脉感情在作祟。就好比明明已经把自己的户口改回来了,但温婷婷的名字和户口页却一直没有从温家大房这一支的户口上划出去的原因,像舅妈去医院看望自己,也是打着所谓的亲情牌在给苏玉影当说客。

温婷婷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娇宠着长大,如今一朝凤凰变麻雀被送回桐城生活,身边还没有一个可靠的亲人依仗,她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温家留给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被送到了桐城,苏玉影也还是给桐城最好的一所中学打点疏通了关系的。

这会儿学校已经开始放寒假,温婷婷就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寄住在某一位老师家中。

和温钰打完电话,温婷婷心里也放松了不少,她可是还记得当时在医院被妈妈打巴掌的感觉,很痛,可是想一想要是自己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折磨,别人却在自己身边顶替自己的女儿享福,她也会做出和妈妈一样的疯狂举动的吧。

第二天一早温钰自己洗漱好穿上衣服过来喊莲华早起,喊了半天没人应答他才轻轻地拧开房门,这个卧室里被收拾的很整洁,床铺上的床单也都整理的很平整,特别是那床被叠成了豆腐块的被子最是惹眼。温钰要差点怀疑跟自己一起来这里的是他大哥,而不是那个瘦弱的妹妹了,温钰再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发现属于莲华的那个小行李箱已经不见了。

温钰心下有些吃惊,连忙把加绒衬衫的扣子扣好出门来,正好看到跟魏丽一起出房间的林玲:“你们看到沉沉了吗?”

“没有诶,我们刚起来。怎么了?”林玲和魏丽互相望了眼,都很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钰刚想说沉沉不见了,就看到另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后边出来身上还挂着一个睡眼惺忪的人形挂件。温钰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自己以为失踪了的亲妹妹,可是——“容大哥,你怎么还没走?”本来以为容宸昨天过来这边只是偶尔闲下来歇一歇,毕竟这位是商场上的大忙人,但容宸和自家妹妹啥时候共处一室了的?

“容大哥,我妹妹沉沉还小,希望你能克制!”这话就说得很直白了,魏丽和林玲又不是傻子,听明白了,也朝着容宸投去一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个亚子的容大哥,老牛啃嫩草,啧啧,这不要脸的程度也太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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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宸根本没在意温钰的话,他只关心莲华等一会儿要吃早饭了要不要吃完了再回来继续睡。昨晚他跟着容夏她们去了附近的烧烤街,大伙都吃的很开酒也喝了不少,最后是温泉山庄的人开车过来把他们接回来的,一回这边容宸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洗了澡就赶紧爬上床睡觉了。但是中途他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听到有人在敲门:“沉沉?”

“反正我们都确定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了,提前同住一屋培养培养感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对吧?”莲华把行李箱推进了屋。

容宸清醒了不少,看着莲华十分自然的把鞋子脱了换上这间房里的拖鞋,去了卫生间刷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容宸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莲华虽然现在还很瘦弱身上一点肉都不没有,但他相信养个几年,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暗暗唾骂自己龌龊,可是这也并不能阻止他对于未来长大了发育良好的莲华的旖旎想法。莲华刷完牙从卫生间出来就坐在了一张桌子前,桌子上只有容宸自己用的笔记本搁在上面,莲华征询过后,打开了电脑。

容宸本来还想教莲华怎么玩游戏来着,毕竟在容宸看来莲华应该是第一次接触电脑这种东西,尤其还是笔记本这样的。

但莲华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之后,容宸就倒下去睡了,这一觉睡醒就到了今天早上的现在:“我们先下去吃了早饭,再上来补眠好不好?”

“嗯。”莲华点点头双手微微抬起,容宸似乎已经做了很多遍一样的蹲下来把她抱起来,然后这个时候他也看了眼自己的电脑,待机主屏幕上还是自己那些常规的东西,似乎这小家伙玩了一晚上也就只完了一下那个电脑自带的纸牌游戏似的。

刚出门,就遇到了出门寻找莲华的温钰,容宸也不傻自然清楚昨晚莲华忽然过来找自己,肯定是和温钰这个哥哥有摩擦。莲华并没有要和温钰打招呼的念头,只是靠在容宸的肩膀上催促他赶紧下楼吃早饭。温泉山庄的早餐也是这里一直很吸引游客来的重点投资计划,中式早点西式早餐荟萃,容夏从魏丽口中知道哥哥和莲华昨晚同住一屋的时候,看容宸的眼神很鄙夷。

容夏后来找了个机会,拉住容宸悄咪咪地说道:“哥,你也太不是人了,沉沉还没成年呢!”简直变态啊!

“……”我什么都没做啊。容宸也只郁闷了片刻,就继续夹菜给莲华了,昨晚吃烧烤她都没怎么动过嘴,估计是因为肠胃不允许她吃太多烟熏火烤的东西,因而现在看到莲华能喝一碗南瓜粥,容宸都再考虑要不要继续给莲华添一碗南瓜粥了。

宋怡也在给莲华投喂,她发现莲华很喜欢吃春卷,就把自己面前的这盘川香酸辣春卷挪到了莲华面前。

温钰在早饭结束之后准备找莲华好好谈一谈,这个时候他已经想到可能是昨晚上和温婷婷通话的时候,被莲华听到了。在温钰看来其实莲华听见了也好,这样的话很多话就可以很明白的说出来了,毕竟以温家的家境来看,多养一个女儿也养得起。

莲华没有理他,只是问辜羌文:“炝文哥哥,如果温婷婷回来继续做温家的孙小姐,你和你的爸妈还会承认你们之间的婚约吗?”毕竟只是双方母亲的口头承诺而已,就算是因为温婷婷已经被送走,辜羌文的母亲稍作可惜但也就这样了。

辜羌文没想到莲华会这样问,这个话题可以说很微妙了,温婷婷不是温家人这是圈子里都已经知道了的事,就算温家人顾念着十五年的养育之情把人接回来,得到的待遇也肯定不会有从前好。至于他自己,他一个成年人的感情私事,还用不着父母过分操心,而且他虽然和温婷婷接触过几次,也知道母亲和苏阿姨的玩笑话,却从来没有当真过。

辜羌文说:“这是你们的家事吧,和我这个外人无关。”

“我明白了。”莲华把最后一块春卷吃掉,容宸就已经把手伸过来给她擦嘴了。

而后,莲华转头对温钰说道:“哥哥带我来温泉山庄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谢谢哥哥愿意为了我而考虑,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一趟旅程是另有目的。我们终究是亲兄妹,温婷婷在家里叫了你们这么多年的哥哥和爸妈爷爷奶奶,你们舍不下很好理解。”

“沉沉?”温钰有些惊喜,他就知道莲华是个善良的孩子,一定不会拒绝他们把温婷婷接回来的意思的。

莲华接下来又十分自然的说道:“不过我曾经差点儿被曹刚父子强暴,张翠兰就在外面冷眼看着他们撕碎我的衣服。你要是能够心安理得的把你亲妹妹的仇人的女儿接回来,不管你是要继续把她宠成公主也好,还是怎么都好,我都无所谓的。”

莲华低下头,看到容宸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更用力了一些。

她说的坦然又直白,就是一旁只等着看他们兄妹俩吵架的几个纨绔子弟也都变得沉默了起来。莲华说的这些事情温钰作为温家人,在调查莲华养父母的同时肯定早就知道了,毕竟这件事在当地也不是什么秘密,要不是原主以死相逼,又大吵大闹的把周围邻居都喊来了,原主早就成了曹刚父子的玩物。

苏玉影她们,大概都是存着“还好只是差点,没有真的发生”这样的侥幸,觉得莲华毕竟年少,很快就会忘记过去的心理。

温钰张口无言,哽咽之余,他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再面对自己的亲妹妹了。

宋怡赶紧抱住莲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哭:“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你哥哥不靠谱,宋怡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喂喂喂干嘛呀,你怎么和我抢台词!”林玲也想抱一下莲华,但看到旁边的容宸,怂了。

容夏和魏修抓紧了彼此的手,眼神互相诉说着:我们是幸运的,真好。

是啊,我们好幸运,不用继承家业,不用过哪些黑暗的日子,生下来就比许多人都要富贵。

——————————————初熟·轻妒—————————————

容宸送莲华回到温家之后还在温家稍坐了片刻,即便这位未来的容家掌权人没有透露过太多的信息,但是眼尖的温家老爷子已经察觉出来,容家这小子对自家亲孙女的态度和对旁人的不一样。然而莲华对于和温钰兄妹之间是否发生过争吵,闭口不谈。

后面的一段时间莲华依旧在温家乖乖当着一个乖巧的孩子,家教每天都来给她上课,还会给她安排考试。

温钰说自己研究的课题有了新进展,也搬回学校去住了。

苏玉影经常要出差也没多少时间回来,老宅这边只有莲华和爷爷奶奶还有姑姑一家子,而表哥陈钊因为需要应酬,更是很难得才会来老宅一趟的。

这样的生活其实还算可以,但莲华安静了一段时间把身体调养好了,就肯定是要开始搞事的。

“为什么我过去在黑暗之中艰难生存的十五年,在她们眼里只是区区几天的悲伤难过就能掩盖的真相呢?”

“为什么温婷婷霸占了应该属于我的十五年人生,之后我的亲生父母还会微笑着把她接回家?”

“为什么我才是他们的妹妹,我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孙女,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却深究我的意外死亡,仅仅一个‘崩溃自杀’就这样草草了结。我的人生,真的只是一场笑话嘛?”

脑子里回想着还在北境里的时候,小姑娘沉沉不断询问自己为什么的神情,那时候的沉沉已经快彻底魂飞魄散了。

怨气重,根本不会接受所谓的以德报怨。

你们有所谓的亲情牌可以打,我也有我的道德牌接招。

新年到来,这个新年对于温家人来说和往年没什么两样,仅仅是被老爷子和老夫人带在身边的主角换了一个而已。

二伯三叔都带着家人回来了,莲华也见到了自己的其他的姐妹兄弟,只不过三叔家的弟弟还有二叔家的一个姐姐,似乎对她这个真正的堂姐堂妹不是很喜欢。不论是互相打招呼时的冷眼还是鼻子里呵出来的冷气,都足以让热闹和谐的气氛冷场。

然而莲华就不是一个喜欢息事宁人的性子,她也十分直接的问二伯还有三叔:“虽然我有十五年没能和家人在一起,但在血脉之上,我们始终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二伯,三叔您们说是不是?”

“沉沉说的对,只要血缘存在,我们始终是一家人。”二伯最先开口,不怎么会说话的三叔就不好抢答了。

莲华回头看了眼爷爷奶奶,随后笑了笑:“一家人就应该不说两家话是吧?那么三叔,三婶偷偷给张婷婷买房子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虽然温辽还小但也只比我和张婷婷小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嘛,现在养着她,将来肯定会好好孝顺您二位。”

温婷婷既然已经脱离温家,这个姓氏自然就要改了,虽然户口上还是温婷婷,但为了区分,温家人已经慢慢的改口了。

莲华这一席话说出来,二伯夫妻俩都看向身后的三叔和三婶,三婶没想到自己按照大嫂和婆婆的意思给婷婷买房子的事,会被小侄女发现。不过她本来就早有准备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只是莲华刚才的话把她准备的说辞全都堵了,无话可说。

三叔家的堂弟温辽童言无忌般的朝莲华吐了口口水:“你才不是我堂姐,我堂姐是温婷婷!”

“住口!”老爷子动怒,一根拐杖抖地,十分愤怒:“老三,你就是这么教育儿子的?看来是我很久没有教训过你们,让你们忘记了在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还是我这个老头子!”

“爸……”

“爷爷/外公您消消气。”苏岚他们都过去安抚老爷子的情绪。

老夫人则跟着老爷子先上楼去了,苏岚他们自然也跟着,老爷子有高血压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

莲华冷眼扫过剩下的诸人,利索的把刚刚三婶和二婶送给自己的首饰都取了下来:“两位婶婶的好意,沉沉心领。只是过去的十五年我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就算是妈妈,都不能真正理解我这个濒临绝望深处地狱的人,两位婶婶又怎能比她更理解我呢。”

“沉沉……”苏玉影只觉得心里很慌,好像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让她难受。

莲华走过来,给苏玉影敬了一杯酒:“妈妈,谢谢你愿意把我及时从桐城接回来。但你始终,是偏心另一个女儿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我没有那个可以放下从前的一切去接受这个事实的平常心。您要接回张婷婷是您们这些人该考虑的事,和我无关。这杯酒我敬您,全了你我之间的母女之情,从此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胡闹!你这是在说什么话,难道你妈会像十五年前那样抛弃你不成?”为苏玉影打抱不平的,是苏岚的父亲,莲华现在的舅舅。

莲华就随意的往本该是老爷子和老夫人坐的主位上一坐,登时整个房子都颤动了一下,地面上也有一些裂痕产生,本来敞开的大门一下轰然关闭,灯光也比之前更加明亮了起来。莲华生气了,她的愤怒不是这些凡人可以承受的。

但她还记得自己和这些血肉之躯的差距,没有过于释放自己身上的威压。

她只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来啃了一口,接着说道:“我在桐城生活的十五年在你们看来,只是‘过段富足日子就能忘记的过去’,你们都觉得张婷婷一个孩子离开温家的庇佑,又有张翠兰那样的生母将来的日子肯定会不好过。可你们没有想过我的十五岁,和张婷婷的十五岁一样,我也才十五岁,她的十五岁生日你们该她办的很隆重吧?那我呢?”

“过去,因为我没有回到温家,所以从来不知道和你们有关系。你们对于张婷婷的爱护,我都可以理解。但现在既然我回来了,我才是名正言顺的温家孙小姐,我才是苏玉影女士和温景尚先生的女儿,这一点,也希望你们能够好好记住。”

一颗苹果只被她啃了两口就丢掉了,也恰好就丢到了裂缝里。

温家二伯和三叔他们面对刚才的剧变还没有缓过神来呢,听完莲华的话之后,他们也没有把这样的异常和莲华联系在一起。

只当是突然发生的地震。

苏玉影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了,刚找回来的时候她确实是真的想过以后都不要再和婷婷来往,毕竟她恨张翠兰,也恨婷婷夺走了属于自己亲生女儿的十五年的人生。

但是莲华没有说错,她又怎么能真的舍得下养育了十五年的婷婷呢,那也是她的女儿啊。

如果,如果她们可以好好相处,温家养育两个女儿也不是问题不是吗?

莲华没空继续留在温家和他们继续所谓感情交流,揍了刚才对自己无礼的温辽还有堂姐温书宜一顿过后,就走了。

至于刚才凶了她一句的舅舅,也是出于长辈之心,并不是真的想责备她,放过了。

莲华好似无人的打开门走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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