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一声细响炸开一块已经被大火熊熊燃烧了很长时间的木板,火光熠熠直冲云端,黑乎乎的烟尘从大火之中迅速的顺着东北风飘向城南。很快大火变得越来越浓烈,滚烫的浓烟和隔壁被大火烧裂木块的响声将还在安睡之中的人都吵醒。这一场大火来的十分蹊跷,明明是昨儿个夜里才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今儿个天色未曾亮开就起了这么大的一场火,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
被祝融火神眷顾的仅仅只是位于城东北角的这座昔日的公主府,如今已经被改为丞相府的宅子,当年的阙国末帝有多么疼惜长安公主这个女儿外人只知道二三,如今当这座宅子燃烧起来了,才知道这宅子竟然大的快有一整条东街那么大。苏衍之叫醒沉沉熟睡里的郑嫣然后就赶紧披上外衣,走到搁置面巾和铜盆的架子前把一盆冷水浇在了自己身上,飞快地夺门而出,跑去他母亲的院子。
郑嫣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呢,只是很快就有丫鬟跑进来与她说:“夫人快起来,宅子起了大火,咱们赶紧到后面的地窖里去避一避!”郑嫣然看见外头不可磨灭的火光后,心头猛然生出一万个不好的预感:“相爷呢?大公子呢?”
丫鬟回答说:“相爷刚刚往老夫人的院子去了,大公子已经让人带到地窖去避难了。夫人快跟奴婢走吧,再不走这儿也要烧起来了……”正说着呢,身后就传来木头落地的声响,抬头一看却是大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上了房梁。现在房梁已经被烧毁,这间屋子四周支撑的脊梁也开始燃烧,不出一刻钟就要被烧毁了,郑嫣然护着自己的肚子和这个丫鬟小心翼翼的避开火点,出了门。
才刚绕到这间屋子的旁边一条小道上,郑嫣然一个回头就吓了一跳,她也是见过火灾的从前,但没想到自己亲临火灾的时候会看到这样可怕的一幕,才几分钟的功夫,方才的屋子就完全塌方了。她有些感激这个过来喊她去地窖避难的丫鬟,要不是她,除了害怕会被报复才会一门心思想着对付长安公主之外,郑嫣然素来都有些神经大条,要不然也不会是被别人喊醒,而不是自己醒来。
那丫鬟看到屋子已经塌了,又催促道:“夫人别看了,咱们快去地窖和相爷他们会合吧。”
“你说得对,走吧。”郑嫣然一只手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似乎是在安慰这个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小家伙,那丫鬟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神色暗了暗,这郑嫣然看上去也没有主人说的那般聪敏嘛,不过是被她几句话和意外的一个巧合就给蒙蔽了。
于是很快的,郑嫣然就跟着她来到了昔日的公主府的地窖入口,诚然有许多人因为都是公主府的旧人,所以知道这里,也已经有一部分人躲了进去。看啊,当年的老皇帝对长安公主这个女儿是多么宠爱,为她连避难的地窖都考虑好了,里面有水有干粮,一旦城破京城被人攻打下了,长安公主无处可去的话就能躲进去避一避风头。郑嫣然不作他想,只管与守在地窖门口的人一起进去。
她坚信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在里面等她了,这只是一场暂时的大火而已,她们一家人那么幸运,连老天爷都是偏心她的,她定然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次的劫难。
带着她来到这地窖的丫鬟说还要去救自己的一个同伴,所以在接近地窖的时候就和郑嫣然分开了。
而等待着郑嫣然和她腹中孩儿的,也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丈夫和儿子,更不是自己的婆母,而是一群一见到她就朝她冲过来的,满眼都是血红的男人。这些人郑嫣然一点儿也不陌生,半年前,确切的说是九个月之前这些人就是她亲自带进公主府的,那时候新帝的军队还没有打到京城,长安公主还是长安公主,她还只是苏衍之养在外头的外室。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带着一群男人去找另一个女人,而对方是她心爱之人明媒正娶的原配,她这个素来最痛恨小三的现代人,来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古代后,也成为了那些小说里常常刻画的很邪恶的狠辣女配。但她不是女配角,毕竟老天爷都在偏帮她,她只是给了苏衍之更好的休妻的理由,只是给了自己和孩子光明正大站在苏衍之身旁的机会而已。
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和自己所爱的人,还有孩子一家人相守而已,而长安公主按照史书所记载的,本就到了该死的时候。她不过是在她死之前赋予了她一场狂欢而已,长安公主不是自己说,苏衍之都不怎么乐于碰她么,那她就找别的男人来满足她好了,这样一来她也解脱了不是,也尝到了男女之欢的快乐不是么?在这个时候,郑嫣然想到的始终是自己并未做错过。
她依然坚信自己是老天爷选中的命运之女,她就是天道的亲生女儿,她的幸运已经十分明显了不是吗?
然而这一次天道似乎也不管用了,哪怕她在坚信自己的幸运,也无法躲避这些个比她高比她壮实许多的男人。衣衫被撕裂的那一刻郑嫣然已经泣不成声:“饶了我吧,求求你们了饶了我吧,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求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一如当初自己亲眼看到“长安公主”不知廉耻和多个男人交欢的场面一样,只是女主角换成了郑嫣然。
苏衍之站在地窖的入口双目赤红的看着这一幕,可是他动不了,开不了口,周围的人似乎看不见他一样自由来去。
丞相府的这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黎明的时候大火才熄灭,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似乎是在故意针对苏衍之一家,那些想要冲出宅门出去避难的下人,一个个全都被大火生生地烧死在院子里。还有苏衍之的母亲苏老夫人,明明她所在的院子一点火苗都没有,可还是神奇的窒息而死了。当然这场火灾之后传扬的更广的,却是丞相夫人郑嫣然突然暴毙的怪谈。
为什么说是怪谈呢?
因为啊,有大难不死的相府下人逃出生天后很快就离开了相府,他在小食摊吃馄饨的时候跟别人说,丞相夫人都快八个月身孕了还十分想念男人,大火的时候她还在地窖里和好几个男人偷欢,当时苏丞相可就在地窖外面看着。
如此,至于那丞相夫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倒也未曾得知。
倒是不少昔日和郑嫣然有所交好的官家女和贵妇们纷纷吓了一跳,自己居然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人来往,真是晦气!
丞相府的火灾到底是如何产生的,郑嫣然到底死了还是没死呢?面对顾斐略带责备的疑问,莲华只是慵懒无比的坐在他将军府的客厅的主位上,翘起自己的小脚不偏不倚的落在这位凶神恶煞的顾大将军肩上:“干嘛这么凶啊,你那个姑姑也不是什么好鸟,我没让她被大火烧死烧成干尸,你就感激涕零吧。”因为偏袒自己的儿子,所以眼睁睁看着长安公主被诬陷被灌下毒药。
这位苏老夫人,哪有外界传言的那般“礼佛之人,最是心善”的好听,佛面蛇心罢了。
顾斐:“……姑母所作所为是罪有应得,可是郑嫣然呢,就算她有再大的罪过,也不该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莲华忽然生起气来,一脚就给顾斐踹开了老远,要不是这里除了他们两位没有别的人了,怕不是要笑死,堂堂大将军居然对一个青楼舞姬低声下气,被她踹了还要反过来揉揉她的小脚,问她刚才脚弄疼了没有。莲华挑着眉:“顾斐你要知道,如果郑嫣然不是借着你那未婚妻的身体还魂复生的,我早就把她戳骨扬灰了!至于她的孩子,与我有何干系?”
“我那可怜的孩子明明在我肚子里好好的,我都能感觉得到他在肚子里的活动,他在用小手和小脚踢我的肚子来表达他的存在了。可你那个好表弟为了郑嫣然母子,就扼杀了我的孩子,这样很公平么?”莲华说完,顾斐已经完全沉默了。
哪怕早就知道这样,每一次听到他都会心痛的要死,可一想到郑嫣然居然是杀了自己未婚妻,再俯身顶替她的这个真相,顾斐都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大碗的虫子,被恶心的不行。这也难怪苏衍之把郑嫣然养在外头这么多年,一直不让他这个当表兄的见她了,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妻,顾斐可是见过郑嫣然这具身体的原来的主人的。
莲华为什么会出现在将军府呢?
事情要从三日前说起,三日前韩璋刚离开解意楼就传出了他要册立莲华为贵妃的消息,不久顾斐就带着人来了解意楼,以“兄长”的名义把她带走了。
韩璋也是为了震慑一部分大臣,才会让顾斐认下莲华作妹妹,如此一来大将军的妹妹入宫晋封为贵妃,倒也不是那么太难接受了。这不,这两天朝中的非议之声明显的好了许多,不过今日起朝中大臣议论纷纷的更多,还是苏衍之和他的夫人啊。
大着肚子的女人哦,丞相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还敢做出这样的下作事来,真是太不知廉耻了,相对而言,皇上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倒也无可厚非,人家青楼女子至少也知道羞耻之心吧。可这位丞相夫人哦,真真是……呵,都没法去形容了。
话题的主角,如今被新帝特许告假一段时间,处理家中丧事的苏衍之正坐在地窖里态度冷然的喝着茶,地窖里有个牢房,这会儿他就在牢门外,而被传出已经死亡的郑嫣然就在牢门之内,身体瑟缩成一团,肚子上好几道大口子,腹中的胎儿早已被人活生生剖出来了。她的腿上脸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他办事果决,就和当初杀死那些和长安公主出现在同一张床的男人一般。
郑嫣然已经不认识这个陪伴了自己,或者说自己陪伴了快有二十年的男人了。
他只是冷漠的,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一样:“长安,是你故意设计陷害的,是吧。”
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郑嫣然:“……你是苏衍之!你是历史上那个苏衍之,真正的苏衍之,后世名传千古的一代名臣苏衍之!”只是一句话而已,正然就已经认出对方的身份了,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因为有了奇遇,开了天眼可以看见自己这个孤魂野鬼的“苏衍之”了。
属于她的那个“苏衍之”在这一场大火和背叛,羞辱过后,死去了。
而“苏衍之”的死亡,唤醒了被天道一直压制着的真正的,本应该和妻子和和乐乐一家人就算相处时日再短,也对爱妻忠贞不渝的真正的史上名相——苏衍之。
苏衍之,阙国末代皇帝最为信任的宠臣,阙国城破国灭后,与妻子长安公主本要离开京城归隐,被新帝三日连续不断的登门求他复出之真心所打动,从而继续出任新朝丞相,其妻长安公主也被新帝认作皇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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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几个月后,长安公主因为怀有第二胎难产而亡。
历史上的轨迹,本应该这般推演的。
郑嫣然:“你要怎样?”
“你腹中的孩儿到底是我苏衍之的血脉,我不会不管。”说完这样奇奇怪怪又十分合情合理的话,苏衍之起身了,两旁的小厮赶忙又把悬挂在牢房木栅门上的黑布拉了下来。
郑嫣然的眼前又是漆黑的一片了,自从清醒之后,她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暗的世界里。
出了地窖之后,苏衍之问一个守卫:“查到她的下落了么?”
“是,不过属下只查到郑嫣然带人去乱葬岗进行了一场破坏魂魄的仪式之后不久,那些道士们就全都离奇死亡了,据圣僧的观察,那些人全都是魂魄碎裂而死。至于那位,属下并未查到她的尸首——”这说话的,是阙国皇室遗留的暗卫,只听从于长安公主,还有真正的苏衍之。
之前在苏衍之觉醒的第一次,长安公主让他们也认识了他,再后来苏衍之又变成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郑嫣然的人,这些暗卫也就藏匿在市井之中,没有看到密令的告示,也不会出去。
他们是阙国皇室暗卫,只会听命令行事,永远不会擅自行动。
所以,直到这次丞相府起了大火,他们才知道公主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