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相思泪,两处长凄凄。玄甲穿云过,谁见雪中绯衣来?”塞北之地难得听到如此婉转娇软的江南调子,只是当地的人可都知道那位抚琴而歌的那女子本就是江南人士,而她所唱的曲子却是他们塞北当地人人都能吆喝一两声《绯衣调》。她来到这塞北已经有好几个月的光景了吧,一开始问她的时候她说是来这边寻亲的,再问她就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抱着琴站在那早就破败的城墙远望。
她叫江婉,她的先父江宁武就是前朝最受末帝器重的镇北大将军,据说她的母亲是一位塞北雪国的绝色美人。据说,也只是据说而已,江婉有记忆的时候边生活在富庶的江南江家老宅被祖父祖母还有二叔二婶抚养,作为江家年轻一代的老大,江婉打小听长辈们说自己亡父的英勇事迹,但江家却从无一个人会提到她那位不知生死去向的生母。江婉今年已经十六岁整,早到了出阁嫁人的年纪。
但江婉不希望自己连嫁人的那天都没有生母的消息,就算已经和父亲一样死在了塞北的战场上,她也想要把父母的尸骨收拢葬在一起。而她的愿望却注定是要落空的,前朝覆灭后新皇登基率先就下旨清洗江宁武驻守的塞北战场,在这里只能看到从前因为战火硝烟而摧毁的城墙瓦舍高楼,找不到一丝一毫十六年前在战场上遗留的将士尸骸。有名有姓的都被送还归家,无名无姓的就地掩埋。
江婉的父亲曾经大败新朝皇帝的部队,可这位新君登基称帝之后居然亲自将江宁武的尸骨扶柩送回江南老家,这么多年来新帝对江家人的态度也一直都是暧昧不清的,要说忌惮却又年年都会往江家赏赐一些宝贝,要说不忌惮却又将江婉唯一的小姑姑纳入后宫做了贵妃,但又一直不让小姑姑怀上龙种。江婉这位因父而得宠的婉宁郡主便是入了宫,也只需给帝王皇后还有太后行礼请安的。
新朝延续前朝都是喜爱乐舞的,若非前朝梁帝好色贪婪成性又分外残暴不仁,不过短短十年就已经已莫须有的罪名杀害十多位朝中官员与后宫妃子,又怎会将好好的一个皇朝江山败落的一塌涂地。最终被逼就地自刎之前,才堪堪随手指了一个从未被自己记得名字生辰的小儿子继位。这便是从登基开始就一直器重着江婉之父的前朝末帝了,末帝登基时不过八岁,那时江宁武也不过刚十八岁。
十八岁的江宁武在末帝登基那年刚刚考中武状元便临危受命前往塞北率军抵御北边蛮族大军,直到他两年后接到圣旨归京述职,才成为如今提起来都还在塞北之地人人皆闻名而胆颤的镇北大将军。再后来江宁武又被派到塞北来了,在这里他遇到了江婉的母亲,也最终在他打赢了最后一场胜仗之后长眠此地,只剩下尸骨被送还回家。朝代更迭江山易主,这些都和江家人并无太大的关联。
只因为江宁武是末帝最器重的大将军,也是新君最为敬佩的同袍。是的,如今这位改朝换代的新君不是别人,恰恰正是当初和江宁武一道来塞北投军入伍立志要报效家国和小皇帝的副将刘鸿。江婉还很小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位新君和自己父亲当年是同袍,直到十来岁时再次进宫参加宫宴的时候,无意中经过一个偏殿看到新君在祭拜一个故人,她也才知道父亲和新君原来还是同期入伍的同袍。
至于那位前朝末帝,据说是新君打到京城的时候他在皇宫的那把龙椅上自尽了,江婉其实挺佩服那小皇帝的,死的时候年纪其实也和江婉现在差不多大只有十八岁而已。江婉是在五个月前来到塞北这个名为姜家镇的地方的,姜和江多么的相似啊,倒也难怪她来了这里就产生了无数的亲切感。她住在原来的将军府里平素白天出门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行走,只有暗卫悄悄地在暗处保护着她。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姜家镇上的将军府却一直都有人在看守,听说这些人都是自己自愿留下来的,因为这些人都相信那位将军夫人迟早是要回来的。看,就连府中的下人都在坚信母亲未死,那么她作为女儿又怎么能连尸骨都未亲眼见到就轻易相信母亲已经死了的鬼话呢。江婉抱着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信物,也就是这一把名为九霄环佩的琴每一次在城墙上一望就是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
再有一日就是和祖父祖母约定好的启程回京的日子了,自二叔被新君封为礼部尚书之后江家就举家搬到了京城,这次江婉之所以能够被祖父祖母放手同意她来塞北寻母,正是因为江婉已经许诺若是五个月内找不到生母,就回京让祖母和二婶给她安排相亲。毕竟是十六岁的姑娘家,没有到了年纪不嫁人的道理。她的婚事也亏得是只要她自己认可就好,祖母她们却不会逼迫她的。
原本江婉的婚事连皇后都提了几次的,但新君显然不乐意将江婉和自己的儿子们绑在一起,所以早早下旨让后宫众位妃嫔和皇子们都歇了那个妄图靠着娶江婉而拉拢江家的心思。江婉这一天照样还是失落而归,将军府的管家让人给她送了一碗雪梨蛤蜊汤,江婉喝着汤看着窗外扑翅而飞的梁上燕子心中感触非常:连着飞禽走兽都有亲娘一路照顾,而我贵为郡主,却父死母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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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便看到一双深情入骨入魂的眼痴痴地望着自己,她揉着酸胀的腰肢勉强起身,脑海中一下子涌入大量狗血又让人直呼真是城会玩的记忆。眼前人是如今的大历朝的开国新君,而自己原本的身份却是前朝的末代皇帝,还是一个八岁登基玩了一手女扮男装甚至还跑到塞北战场,与眼前人还有另一个将军玩了一出三角恋大戏的情场高手。
不过现在嘛自从原身以前朝末帝的身份,被“自尽”之后就一直被这人藏匿在自己寝宫的密室之内,不见任何外人,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几个宫人陪着自己去外面走走看看。而新君也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男人,就连出去望风也不准原身踏出这座寝宫半步,说是出去走走看看其实最大限度的距离也就是这座寝宫的小花园范围内,还有几十个金甲禁军在四周严密看守着的。
而原身却是分明和那位大将军生过一个女儿的,爱人战死女儿和自己就在同一个地方却永远无法相认,她不敢承认自己已经在这十几年里转而爱上了新帝,更不敢用这样的身份去面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亲女儿,所以选择了交出自己的灵魂,换莲华来替她圆一个和女儿母女团圆的美梦。原身八岁登基,此后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性别身份一直女扮男装谨慎再谨慎,却爱上自己的臣子。
那一年原身年满十五刚过笈笄芳辰便跑到塞北,以女子的身份和大将军苏宁武还有苏宁武的副将刘鸿结实,她本是去塞北之地探查自己的臣子是否真如密奏所言有图谋不轨之心,因此化妆成一个雪国琴师和这苏刘二人结识之后,便以琴师的身份和苏宁武相爱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敢在塞北之地久留,她安排在京中的心腹也不敢假冒一个皇帝太久。
她回京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秘密生下了女儿之后便送到了江南,直到后来听到江宁武的死讯之时,她都不曾表露出哀痛。因为情深所以更不敢为那个人掉一滴泪,她倒是真想随他而去但有人却拿她的身份和女儿的性命以做要挟。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刘鸿多一些还是爱他多一些,于是她选择用死亡来逃避。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去了塞北寻自己。
莲华眨了眼再次看向这个身穿金黄衮服头戴金冠簪玉的新帝时,一下子就看出后者其实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不会说出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原身是个女儿身,从八岁登基到十五岁亲政却一直不肯大婚,再到原身忽然出现在塞北又忽然失踪,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他那双黑如深渊的眼眸。
与原身一样都是从千百年后的未来穿越而来的刘鸿,应该算得上是重生回到了这个让他既爱又恨的时代,他与原身历经三世最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相守在一起,而原身却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只有现代的那一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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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宁武在刘鸿第一世的记忆中虽然同样是做了大将军,却是一生无儿无女最终是无疾而终的,
这一世却是因为他,因为原身忘记了和自己的爱变了心,才导致刘鸿一时被恨所蒙蔽的双眼,他推翻前朝自立为王就要除掉苏宁武,尽管和对方有十多年的同袍之谊。
莲华目光太过犀利,让刘鸿有些害怕:“怎么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在莲华面前刘鸿永远都不会称朕,在他眼里莲华就是原身,原身既是莲华。莲华笑了笑:“我想见我的女儿,你已经困住了我十五年了,我想出宫走走看看。”
“你知道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唯独出宫和见江婉,不可以。”刘鸿说的是真的,外人只知道他是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却没人知道原因都是来自原身。
莲华又说:“你也该知道,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你难道要一直这样把我藏在你的密室?你要把我藏多久?盛儿已经十四岁了马上就该议亲了,你难道不让我们母子团聚么?”
“盛儿也是你的儿子。”刘鸿大声道。
“是啊,他是我十月怀胎整日整夜吃不好睡不好疼了两天才生下来的,我当然知道刘盛是我的儿子。可我和儿子母子分离多年是谁的错?难道是我自己?”莲华忽然从床边赤着脚起身过来揪着刘鸿的衣领逼着他一步步后退,“刘鸿我告诉你,你如若不让我和我儿子女儿团聚,你再也别想进这密室半步。”
她竟是推着推着就把人撵出了门,再把密室大门阖上,机关也被她立刻篡改。
吃了闭门羹的新帝准头将火撒在了贴身伺候的大内总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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