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四大爷都发话了,殷陶便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毕竟第一次自己出门,四贝勒爷愿意陪着总是心安。
出了畅春园后,四爷对着殷陶问道:“十二弟现在想去哪里?”
殷陶道:“我想先去趟外祖家中。”
能自由出宫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先去会会他那坑爹舅舅托合齐。
四爷道:“也好,第一次出宫是该过去看看。”
听殷陶这么一说,四爷不由想到了自己身上,他待乌雅氏一族并不薄,但是额娘总嫌他亲近佟家。
老八是惠妃养大的,如今也沾上直郡王甩不掉了,像十二这般由苏姑姑养大得也好,没有其他复杂关系要处理,反而赚个清净。
两人一路向南转到万琉哈氏家中,在大门口外甫一下马便有门房的人迎了出来。
万琉哈家门房的人见这两位气质不凡,身上衣料也不菲,说起话来很是客气:“这里是佐领万琉哈大人府邸,敢问两位爷是打哪儿来的?可是要找我家老爷?”
殷陶道:“我们想见见拖尔弼大人和托合齐大人。”
那门房小厮道:“两位大人不在,都去衙门了。”
四爷古怪地看了殷陶一看:“十二弟没有下帖子?”
殷陶:……
他实在太久没出过门了,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别说在古代,就是搁现代去别人家里之前也要提前电话通知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拖尔弼和托合齐刚刚升职,他又没提前下帖子过来,人家当然先去衙门上班了,倒叫四爷跟着吃了闭门羹。
面对着四爷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殷陶硬着头皮道:“这事儿我给忘了。”
四爷傲娇地给了殷陶一个“你自己解决”的眼神,殷陶对着门房小声道:“我也是远道而来,想过来看看外祖父和舅舅。”
二姑奶奶家的几个孩子,门房都是认得的,这个年轻人他们并不认识,却说这是他的外祖家中,再看看这两人通身的气派和前呼后拥的气势……
年纪大的那个称呼年纪小的为“十二弟”,而年纪小的则称呼年纪大的作“四哥”。
门房的人腿一软,当即就跪了下来:“奴才给两位阿哥爷请安,奴才眼拙,没认出两位,还请两位爷切勿见怪。”
府里头的男人都出门去了,只余了外祖母和舅母在家。
门房将四爷和殷陶的身份对家中两位女主人一说,两人忙是对着殷陶和四爷跪下来行礼,殷陶示意萧玉将两人扶了起来:“两位长辈不必多礼。”
殷陶的外祖母章佳氏同样出身包衣,舅母齐佳氏也是下五旗出身,是托合齐还未发达之前娶的妻子,虽然生得不错,但一看就是朴实本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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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章佳氏和齐佳氏外,家中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齐佳氏对着殷陶介绍道:“这是奴才家里的幺儿,大的那个在学堂里念书,英哥儿一直身子骨不好,这几年一直养在家里。英哥儿,过来,快给十二爷请安。”
这孩子一看就不是特别健康的样子,殷陶问了齐佳氏才知道,英哥儿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古代医疗条件不好,生怕一个风吹草动孩子就没了,是而这孩子一直拘在屋子里很少出门。
殷陶是第一次过来,对两位长辈不大熟悉,虽然这两人对他的到来极是欢喜,但殷陶骨子里毕竟是现代人,比起大马金刀坐在一旁的四爷,面对着长辈如此伺候,殷陶只觉得十分不得劲儿。
目标人物托合齐想来今天不会出现了,殷陶便叫齐佳氏拿大夫给英哥儿方子来看看。
为了防止阿哥们日后开了府被郎中糊弄,上书房里都是开有医学课的。
殷陶对待这门课程也十分认真,毕竟这年头医疗条件实在不好又没有救护车,真遇上什么急症,求人不如求己。
殷陶看了方子后,觉得这方子开得问题不大,就是有几味药略微重了一些,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减些剂量为好。
殷陶提笔对着方子稍稍做了修改,边改边觉得自己实在厉害,不过短短几年之内,就连医学技能也已经获得,若是将来还能穿回现代,妥妥儿全能型人才一枚。
四爷微笑着看殷陶十分胸有成竹地将方子改了,且改得甚为合适,不免赞了一句:“不错,看样子这几年上书房到是没白读了。”
殷陶上辈子只有妹妹没有哥哥,倒是挺享受这来自兄长的关怀。
但是十四就最受不了四爷这幅这样,总感觉四爷作为兄长姿态有些高高在上,他更喜欢八爷那种类似于“十四弟果然能耐”的夸奖。
和四爷一同出门后,殷陶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畅快。
如今过来万琉哈家里,没见到托合齐基本等于是白来一趟,下次出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实在有些不甘心。
殷陶走着走着,突然灵机一动,转头对四爷道:“四哥,你稍等我一下,我再进去跟舅母说两句话。”
四爷点头。
万琉哈家是十二弟的母家,十二弟估计是想同家里说几句关于他额娘在宫中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他并不想窥探十二弟的。
四爷对着殷陶做了个“请”的手势,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并未跟来。
殷陶三步并作两步又回到宅子中去,找到齐佳氏叮嘱道,“我这儿有几句话,请舅母务必帮我一字不错地带给舅舅。”
齐佳氏忙道:“不敢,十二阿哥请讲。”
“请舅母帮我转告舅父,皇阿玛身体一向极好,年初我们去塞在之时,他跑起马来宛如二三十岁青年人一般,十分英勇,也受人爱戴。皇阿玛龙体安康,是百姓之福,也是咱们府上的福气。请舅舅务必用心办差,一心为公,不负皇恩。”
托合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只要康熙身体够好,活得够长,将来的皇位就很有可能会有变数,他只管一心跟着康熙皇帝就好,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能避免这场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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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额娘家里后,殷陶就没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了,接下来行程安排的主导权又回到了四爷手中。
四爷便带他去了一家名为“春和茶馆”的地方,是京中比较常见那种文人汇集的茶馆。
殷陶默默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想先去戏园子看场京味儿十足的武戏,逛逛花鸟市场,再去街上逛逛看有没有卖艺耍大刀,顺带瞻仰一下古代魔术。
可四哥显然是和这些事情不入的。
茶馆老板很明显是认得四爷的,一见到他来就行了大礼,又安排了一间精致和布置最好的雅间给他们。
虽然是店里最好的雅间,但周围镂空的屏风并不隔音,听着外头一堆人听着之乎者也地说着,殷陶只觉得倍感头大。
四爷还在耐心给他讲解:“这里头汇集的士子最多,大都还是有功名的,最能听出些东西来,你日后开府,闲来无事在里面坐坐,细心听一听他们聊的东西对你总是有好处的。”
四爷话音未落,守在雅间外头的一个蓝衣侍卫便走了进来:“贝勒爷,外头鄂尔泰大人想进来给您磕头。”
鄂尔泰是国子祭酒鄂拜之子,祖父彦突曾任户部郎中,家中乃世管佐领。
鄂尔泰是西林觉罗家中最出挑的孩子,去年二十岁的他中了举,今年又承袭了佐领职位,被康熙赏了侍卫出身。
四爷笑了笑:“他眼睛倒是好,叫进来吧。”
鄂尔泰是个高挑白净的年轻人,他先给四爷磕头请了安,在目光对上殷陶之时卡了壳,四爷道:“这是十二弟。”
鄂尔泰又给殷陶磕了个头:“奴才给十二爷请安。”
这鄂尔泰可是三朝元老,雍正朝重臣,也是比较出名的历史人物,兢兢业业多年,立于九龙夺嫡漩涡不倒。
殷陶怀着三分敬意对鄂尔泰道:“大人快起来吧。”
四爷丢给殷陶一个疑惑眼神:对着一个臣子也这么客气干嘛?
殷陶:……
我说了你也不懂啊!
殷陶透过屏风镂空处看到,就在雅间之外,有一桌人在谈文论诗,其中一人尤其显眼,在众星拱月里高谈阔论。
周围人都唤那人作“佟大爷”,再看那人一副舍我其谁倨傲的气势,殷陶来了兴趣:“中间那位可是一等公佟家的人?”
苏培盛道:“那是佟大人的长孙,也是咱们未来的五驸马,佟佳舜安颜。”
原来是佟家嫡长孙,难怪能够站在c位。
四爷和鄂尔泰聊起了户部之事,殷陶插不进嘴,便继续转头研究五公主未来的驸马。
听谈话,这次几个人是以文会友,周围人都对舜安颜纷纷附和,只有一名青衣书生显得没有那么积极,恭维的话也比旁人要少一些。
接下来,舜安颜话锋一转,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名青衣书生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拖洛经常提起的卓兄了吧?我听李先生说,卓兄一向才思敏捷,文采颇佳,如今又进了青云书院,也不枉了卓兄父亲当年入赘卓家的一番筹谋了。”
那位卓姓的青衣书生脸上突然间就有些挂不住。
殷陶听他们谈诗谈得正好,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出。
虽说古代招揽赘婿的人家不少,但的确不是什么主流之事,这般在茶桌之上堂而皇之地讲出来,几乎是在那书生心上扎钉子。
就舜安颜此语判断,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不会有什么旧的仇怨。那书生刚才一直在听舜安颜说话,并未反驳半分,只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奉承于他,舜安颜就给了他这么大难堪,的确是有些小肚鸡肠了。
这种人在夫妻相处之时真的能好吗?温宪是公主,与驸马相处之时天生就是上位,若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舜安颜,对方不敢公然挑衅却将事情憋在心里,就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暗中做些对公主不利的事情也说不准。
殷陶转头对四爷道:“我觉得五姐姐嫁给此人不妥。”
四爷愣了一下:“这是佟国维的嫡长孙,素来没什么劣迹,也一直都是才名在外,有何不妥?”
他也不是没叫人帮忙打听舜安颜此人行事,得到的都是正面评语。
鄂尔泰也道:“是啊,佟大人的几个孙儿中,就数舜安颜颇有才气,最得他心。我听祖父说,当年孝懿皇后在世时,对着舜安颜也是时常夸赞的,可见此人是个伶俐之人。”
是这样吗?
两人都对舜安颜此人做了高评价的肯定,殷陶突然间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难道是他太敏感了吗?
殷陶想了想,决定先将此事按下不表。
等这几天有了空,去寻一下八卦挖掘方面行动力极强的五爷,请他帮忙查查舜安颜此人。
请五哥不要光看表面,更要深入一些调查,查出端倪再跟四哥汇报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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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还算有意义的大半天后,殷陶回到畅春园,开始收了心老老实实用功读书。
又逢晚膳之时,苏姑姑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这个季节园子里的河鲜甚是鲜美,太后已经叫膳房做了准备,请殷陶过去尝尝鲜。
殷陶一出了处所就遇上了直郡王。
自从得知殷陶亲近太子后,直郡王就很少对他表现得亲热了,今日竟然很难得的对着他热情迎了过来。
“你嫂子昨儿去了城南多罗隆府上,同家里喜塔腊太太聊得不错。”
殷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大哥有必要事事跟他汇报吗?跟他说这个干嘛?
见十二一脸的懵懂的样子,直郡王恨铁不成钢道:“你额娘的二妹不就嫁到了喜塔腊多罗隆家中?正好我额娘家里表弟和多罗隆恰好是同宗,你嫂子想着到底也算是近亲,昨儿正好得闲便过去走动了走动。”
殷陶:……
这算什么亲戚?
京里头旗人多半有亲,要这么论起来,一半的人都跟康熙是亲戚——毕竟他的老婆和儿子实在太多了,岳父和儿媳家族算起来几乎遍布整个京城。
话说回来,直郡王这话用意是什么,是在跟自己攀亲戚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殷陶又自己否定掉了。
直郡王眼高于顶,还有八爷等一众追随者,外家又是纳兰一族,是个能跟太子抗衡的主儿,只有下头小阿哥巴结他的份儿,怎么可能会突然想着要跟自己攀亲戚了?
应该是他想多了,估计直郡王也就是随便闲聊两句,就跟现代人见面聊聊天气骂一骂股市似的。
想到这里,殷陶对着直郡王笑道:“天气不错,的确挺适合出门走亲戚的,大嫂嫂多出去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直郡王气结。
这十二也太不通透了,自己都说这么明白了,他却依然不上道儿,再没什么亲近之语。
到了直郡王这个位子的人,从来都是旁人巴结他,他自己甚少拉拢人,也从没这样失败的拉拢人过。
就十二这愣头愣脑的劲儿,真好奇太子到底是怎么把人弄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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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府内,四福晋指着桌上那道西塘八珍糕道:“李近来喜欢上了用这道点心,特意叫府上厨子去聚芳斋学的,爷且尝尝可还适口?”
李说白了是宫里头德妃娘娘选来伺候四爷的,也是四爷和福晋的奴才,为了一道点心就如此,的确是有些兴师动众了。
李仗着四爷宠爱做的出格的事也不止这一件,福晋只是借着这件小事给四爷提个醒儿。
四爷平日里面对的都是康熙、太子、八爷等人,福晋话里的小心思四爷焉能不知?只不过外面事情太多,并不想再给后宅女眷断官司。
四爷避重就轻地指着桌上的黄芪鳝鱼汤道:“这菜还是重大夫开的方子?”
四福晋道:“今儿府上得了新的黄芪,重大夫说,这道药膳最是补益安神的,爷尝着可好?”
“甚好。”
四爷又吃了两口鳝鱼,想起今儿去万琉哈家看到那哥儿苍白的脸色,对着福晋问道:“咱们府里头还有好的山参吗?”
四福晋道:“爷要多好的?直隶总督府上个月刚给咱们府上送了礼盒过来,里头统共四支,都是极上等的野山参。”
四爷叫福晋取了那山参来,看了一眼后直摇头。
不够大啊!
四爷也没多说,叫福晋又把山参收了起来,留着给府里头用,自己则去前院叫苏培盛开了库房,找了两支更大的出来。
十二身体一直很好,宫里长辈们赏赐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极少有药材一类。况且他今天既然陪着十二去了,总不能当作没看见,要尽一点做兄长的心意。
正好,明日还有事要跟皇阿玛回禀,索性再去趟畅春园,把这两支山参给十二送去。
五月里的天气实在是热,往年这时候皇阿玛都是要出京避暑的。
但即便如此,四爷也依然不肯坐车,年纪轻轻的爷们儿就坐车出门,若是传到皇阿玛耳朵里,印象铁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如果骑马去畅春园的话,天明了赶路未免太热,所以明儿又要早起些了。
四爷赶到畅春园时天刚刚擦亮,去春晖堂却扑了个空。魏珠给四爷透了个信儿:皇上昨夜留宿在王贵人那里了,至今没有回来。
若是在紫禁城中,康熙一般是召王贵人过去乾清宫侍寝的。畅春园这边没那么多规矩,康熙召幸王贵人次数不少,便专门给她挑了一个更大更好的住所,他自己去那里过夜住着也舒坦。
四爷试探性地问道,“那我在这里等一等皇阿玛?”
魏珠笑道:“万岁昨儿说了,今儿晨起还要去趟太后那边,商量四公主的婚事。”
四爷只好作罢,先去殷陶那边把礼物送过去,顺便弄碗茶喝。
殷陶虽然身在古代,但总是不自觉带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情。
故而如今已是十二阿哥的他看到这份礼物依然眼都圆了,忍不住称赞出声道:“这山参可真大啊!真叫四哥破费了。”
这种极品山参殷陶以前只在拍卖会上才见过,果然四哥府里都是好东西呢。
四哥对他果然是好,这么好的东西都愿意拿来给额娘的娘家人用。
四爷开始重新审视殷陶。
不过就是两支山参而已,十二这就一惊一乍的,显得实在有些没见过世面。
十三也曾说了,十二之前在盛京逛街时候也是这般,看见什么都新鲜。
四爷当即决定,等到十二弟出宫开府后,要多多加以培养。
日后他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要多给十二弟送些过去。
毕竟身为一个皇阿哥还这么没见过世面,丢的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