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讲课,司业、博士都在,唐博士、李博士也是在场的,不过因着最近几日两人沉浸在《周易》之中,且随着谢青云解读到《履》卦,对谢青云比之几天前更是重视了。
十篇下来能足够展示谢青云的学识,其中引经据典都是十分合适,所以今日讲学两人便不自觉的搜索起谢青云的身影。
只是这六堂学生达到三百之多,那崇志堂又排在广业堂之后,几十个人头在前面挡着,唐老和李博士也不能动作太明显。
上半课的功夫硬是没寻到人,只中间休息谢青云没出去,便一眼看见他座位。
下半课就时不时的朝谢青云那边瞅上几眼,只谢青云下半课也与其他人不同,其他监生都是坐得端正,认真聆听状,谢青云虽也端正,但只要看他面上表情,就知他在走神。
唐老和李博士期间都眼神交流了好几次,他们也听陆丰说过,谢青云处于这个状态便是在脑中思索。
只今日祭酒讲书,谢青云若是想着旁的事,比如《周易》的十一、十二卦,虽他们也想早日看完六十四卦,但也不想谢青云错过祭酒讲书,这可是不可多得。
祭酒乃是真大儒,每月讲书四次只亲自出现一次,剩余的三次交给司业和博士,有时听大儒讲课是能茅塞顿开的,浪费了实在可惜。
这边他们二人在为谢青云着急,却不知张祭酒也注意到他二人,实在是这两人频频朝一个地方投去目光的次数太多,张祭酒想不注意都难得很。
讲书也不知讲了多少次数,张祭酒几乎不用思考便能张口就来,因此也分出了点心神顺着他二人的视线看了几次,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若是只李庸一人如此便罢了,可唐老与张祭酒可是一辈的,向来持重,这还是第一次讲书见他有如此异样,心里便更加好奇。
张祭酒又朝谢青云的方向望了好几次,终于好似发现了一个不怎么认真的监生,又确认了一下,唐博士和李博士的确看的正是那学生,脸上还时不时流露一丝心焦。
莫非这二人是见那监生走神,不好直接打断自己,才频频朝那边望,试图引起自己的重视?张祭酒面上端的一派严肃,心中却早已胡思乱想。
唐老此时也注意到张祭酒好似看见了谢青云,便看向张祭酒,两人眼神对上,唐老尴尬的点头。
张祭酒立刻悟了,看来自己所思果然没错,唐老真是一如既往的对监生负责任,见不得有一丝的不认真。
如此想着,张祭酒回了唐博士一个“我明了”的表情,在唐老不明所以的时候,讲书停下来。
众位监生听的入迷,就连一边在脑海中记笔记的谢青云也是瞬间意识回笼,抬起头想看发生了什么,便一眼撞进了张祭酒那深沉的眸光里。
唐老和李博士还不知自己的动作给张祭酒造成了多大的误会,以为张祭酒也如同他们般看见了谢青云走神。
心里戚戚,期盼在祭酒的询问下,谢青云不要太过丢面,毕竟他们还准备六十四卦全部解读完后,集结成册。
“这位监生,你站起来下。”张祭酒肃着一张脸。
谢青云确定了他的确是在与自己说话,便也就站起作揖行礼,“学生谢青云见过祭酒。”
张祭酒点头,还算懂礼,便开口问了,“你且说说《大学》的三纲八目是哪几种。”
这个笔记自己记过,谢青云丝毫没有停顿,道,“三纲为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目乃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张祭酒抚着胡须频频点头,看来是自己与两位博士错怪,这名学生或许认真时的表情就像走神,这样的人也不是没见过的。
不过见谢青云回的快速又不免多问几句,“何为格物致知?”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谢青云又道,这都是方才张祭酒说的,谢青云在记笔记的同时,也将这些知识记在了脑中。
“嗯,甚好,坐下吧。”张祭酒满意,偷空丢给唐老一个“可安心了”的眼神,便让谢青云坐下。
接下来的讲书便十分顺利,只至到了午时,去掌撰厅用过饭,下午又是讲书,不同于在县里那短短几日的学堂课程,大儒的讲课让谢青云不断的吸取知识,并受之无穷,压根分不出别的心思。
直到要点灯时,今日的讲书才算是结束,谢青云还有些意犹未尽,甚至期待起下次讲书的日子。
压根就没把自己下午被叫起来的事放在心底,只是今日讲书祭酒单只叫起他,还是许多人看在眼里,被迫搬出号舍的程进更是恨的牙痒痒,凭什么谢青云只是个小三元,却事事出风头。
谢青知也难得惊讶,算是知道谢青云如今在几班,不过也没有寻过去的意思。
这边张祭酒也将唐老和李博士独叫了过去,也没准备问什么,只提了堂上叫起谢青云的事。
唐老与张祭酒虽官阶相差大,却是往年同窗,私下里也是常饮茶作乐,便少了拘束。
且唐老还知这张石山年少时起便有了一毛病,总是喜好胡乱揣测别人的心思,且越猜越离谱,好在张石山也有自知之明,在外人面前都是端着脸,只那些熟识的老朋友多少知晓他的德行。
如今成了祭酒,便更能稳住心思,知道的人少了,都以为张祭酒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儒。
“我还道你为何叫起谢青云,原来又是犯了毛病。”打发走李博士,唐老毫不客气的直接坐在张祭酒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直接饮了起来。
张祭酒端茶的手一顿,不过这些年下来,早已打磨了在老友面前的厚脸皮,随即便不客气,“那若是我想多,也是你故意为之。”
唐老知道他德性,不想扯皮,本来就想寻个时间来与他说说谢青云的事,只现在突然,手中也没带谢青云做解读的《周易》前十卦,便只提了提。
张祭酒能成大儒,也是个醉心儒学的,既唐易都如此夸赞,那肯定是好了,便起了兴致,非要去看。
唐老无法,便带人回了博士厅,将自己珍而重之的一个小册子拿出去,交到他手上。
且不说张祭酒看了如何叹为观止,谢青云这边却遇见了一个麻烦,还是主动找上门的麻烦。
谢青云与关玉和、王子久用过晚饭便要回号舍,却走到一处拐角,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王子久走的比谢青云二人快些,还不时的侧身说些话,便不小心与其中一人撞在了一起。
“你长没长眼睛,路都看不清?”王子久本想道歉,那人却张口就是一句带着嫌恶的训斥。
“这位兄台,某也不是故意,何必出口伤人。”王子久也冷了脸。
却见对面的一群人,不像他们一般,只穿了符合归制的秀才儒裳,个个锦衣华服,一眼便能看出是外班的那些走后门进来的监生。
并不是说高官子弟没有学识和才能,恰恰相反,他们从五岁便请了专人启蒙,至今身上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却是还未下场。
可以说这班人在国子监的监生中是食物链的顶端,除了率性堂里的监生他们不敢招惹外。
其他五堂的内班监生又如何,能不能取得进士功名都难说。
且主掌绳愆厅的监丞都是对他们半放任的状态,毕竟家中长辈至少三品,个个都是开罪不起的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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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爷今个儿是碰到个有性子的了,着实有趣,快些报上名号,爷倒是要瞧瞧,你有什么底气敢和爷叫板?”那人话语调笑,脸上却闪过寒光。
王子久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心里就怵了,他家中虽也小富,却无权无势,与这些人根本比不得。
“怎地不说话,这么软蛋,可真是没趣。”那人对着身边的同伴大声调笑。
同伴们也给面子的笑了起来,王子久脸色涨红,却不敢说些什么。
谢青云皱眉,也没有强出头,自己如今还无权无势,强行站出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左不过调笑几句,早些过去也就罢了。
“包兄,你瞧这小子眼熟不眼熟?”突然有一人指着谢青云道。
引得其他人的目光都望向这边,有人嘁了一声,小声嘀咕,“是有些眼熟,这是在哪见过?”
那叫包兄的却是仔细瞧了谢青云,随后冷笑,“这哪里是眼熟,却不是今日在博士厅才出风头的那小子嘛。”
“程进,你躲在后面作甚,他们不是与你一个班的吗?”随后又有人朝后面喊了一声。
谢青云悟了,怎么说哪里就这么巧的无端祸事,原来是有人在里面挑拨所致。
程进本来还想安生的躲着,到底在谢青云身上吃了几次亏,出头的事交给这些纨绔就行,
却不想一下子被人喊破身份,为了不怯场,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
王子久也明白了情况,终于怒了,“原来是你这小人,我道是怎么得罪,才让你如此惦记,不依不饶。”
程进有些心虚,但一想到自己这边站了这么多人,顿时也有了底气,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如何惦记了,不过是有缘撞见,又与我无关。”
王子久简直火冒三丈,都想跟程进直接来上一场,却被谢青云和关玉和拉住。
谢青云皱眉,“你们要如何?”
包子江大笑,被长辈强送进国子监,只过了几日便觉得索然无味,没有任何乐趣,直到程进搬来他们号舍。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小子故意讨好之后,话里话外就给那叫谢青云的人上眼药,正好今日谢青云被张祭酒叫了起来,吃饭时程进又说了几句。
程进的这点子小心思,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笑话,左不过寻个乐子,陪他玩玩也不错,反正国子监也没什么他们包家开罪不起的。
“什么如何,你那舍友既撞到了我,自然要磕头赔罪。”包子江满脸张狂。
王子久简直要气怒冲天,“你做梦!”
谢青云也是反感,看来程进还没吃够教训,被当着崇志堂内班的面当众赶出号舍,遭受羞辱,还不能让他安分。
“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你执意,那咱们就去监丞论论道理。”谢青云冷声。
包子江丝毫不在意,威胁起来,“去了又如何,你既这么仗义,不如替他跪了,不然等到休沐,别怪我找上门来,到时候累了无辜人可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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