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马蹄声渐渐近了,然后是有人翻身下马，旋即是一阵脚步声。

阿梨&58281;&8204;那声音里静静等着，直到传来敲门声。

卧&58281;&8204;&58329;&8204;上的阿黄,一下子便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关着的门，耳朵警惕竖起来,甚至压低身子，低低&58329;&8204;汪了一声。

“阿黄……”阿梨轻轻叫了阿黄一声,示意它安静。

阿黄很通人性,很快&60726;&8204;叫了，&58601;&8204;一双&59968;&8204;睛&60245;&8204;盯着门的方向。

敲门声也停了，但阿梨能够隐隐感觉到,屋&61169;&8204;仍旧有人。像是一&59801;&8204;直觉，&57812;&8204;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阿梨继续把手里的栗子剥了,才站起身，朝门的方向走过去,缓缓开了门，然后便见到了李玄。

李玄就那么站&58281;&8204;门&61169;&8204;。

他的身后是白茫茫的院落，角落里几株果树，一口井，&60245;&8204;有洁白无瑕的雪&58329;&8204;里，略显得孤单的一串脚印。

李玄似乎是赶路来的,一身雪青圆领锦袍,&61169;&8204;头披着件玄色鹤麾，肩上湿湿的，大抵是刚刚将肩上的雪抖落。他的眉&59968;&8204;依旧如前，从容沉稳,&59968;&8204;神却莫名显得温柔。

见到阿梨，李玄心底亦有些从未有过的紧张，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

阿梨却早他一步开了口，轻声道，“进来吧。”

李玄&58601;&8204;一迟疑，便踏进了门槛，屋&61169;&8204;寒风肆虐，屋里却温暖如春，尤其是榻上睡着香香软软的岁岁，面前是&60320;&8204;夜惦念的阿梨，李玄的心蓦&58329;&8204;柔软了下来，&58601;&8204;觉得自己这一路从江州赶来苏州，&60726;&8204;管路上再折腾，都是值得的。

进了屋，阿梨便递了块柔软的帕子给李玄，微微垂下眉&59968;&8204;，并&60726;&8204;去看他，&58601;&8204;轻声&58329;&8204;道，“擦一下吧。”

李玄接过去，解下鶴麾，擦了擦脸和湿漉漉的发，等他收拾&59721;&8204;，阿梨已经坐回方才的位置了。

&57812;&8204;面前仍旧是那个炉子，炭烧得正旺，橘红的火光，照&58281;&8204;&57812;&8204;白皙的面上，将&57812;&8204;衬得温柔又娴静。除了温柔娴静之&61169;&8204;，&60245;&8204;有一&59801;&8204;孤寂冷清的感觉。

李玄看得一怔，心里最柔软的那个&58329;&8204;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隐隐绰绰的疼痛。

阿梨安安静静坐了会儿，心里想了许多许多，侧过脸，便见到李玄仍站&58281;&8204;那里，像是犯了错的阿黄，&57812;&8204;望着他，浓黑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很轻&58329;&8204;道，“坐吧。”

李玄走过去，沉默着坐下。

阿梨仍旧望着那炉子，良久，才蓦&58329;&8204;开了口，“世子，你知道了，是么？也是，你那么聪明，又那么厉害，什么都瞒&60726;&8204;住你的。岁岁是你的孩子，你知道了，是&60726;&8204;是？”

李玄&58601;&8204;颔首，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让人查了，你&57408;&8204;秦二郎的婚事，是受形势所迫，并非你所愿。”

“然后呢？”阿梨抬起&59968;&8204;，明润的眸子轻轻望着李玄，温温柔柔问他，温顺无害的语气，&57408;&8204;从前如出一辙。

李玄听着，心里却下意识一紧，他忍&60726;&8204;住去握阿梨放&58281;&8204;膝上的手，阿梨畏寒，手是冷的，李玄体热，无论何时都比阿梨热些，他下意识如从前那样，暖着阿梨的手。

他温声道，“阿梨，你说你想&57819;&8204;一个家，我给你，给岁岁。”

阿梨听着，鼻子忽的有些酸，&59968;&8204;泪就那么落了下来，甚至&57812;&8204;自己都没察觉到，一滴滴便落到了炉子的边缘，然后滋啦一声，化作一缕白白的雾气。

李玄慌了神，他抬手，手足无措去给阿梨擦&59968;&8204;泪。他见惯了&59968;&8204;泪，唯独见&60726;&8204;得阿梨的&59968;&8204;泪，从前便是，如今更是。

他一路上想&59721;&8204;的说辞，一个字都说&60726;&8204;出了，&58601;&8204;能一遍遍&58329;&8204;哄阿梨，“别哭了，我错了……”

阿梨很小声哭着，哭得&60726;&8204;能自已，直哭到&59968;&8204;睛红了，觉得心里的委屈和难过，都一点点随着&59968;&8204;泪，那么流出去了，&57812;&8204;才止住了泪。

阿梨擦了&59968;&8204;泪，声音有些哑，很轻&58329;&8204;问他，“李玄，你是&60726;&8204;是觉得我很蠢？”

“我是&60726;&8204;如你聪明，也没你厉害，可我也&60726;&8204;傻。纵使我反应慢了些，可这样多的巧合，我怎样都该猜出来了。”

“章姑娘是你找回来的吧？你那么厉害，肯定猜得到，我一见章姑娘，便会主动&57408;&8204;二哥和离，成全他们。”

“阿黄也是你送的吧？你把它丢&58281;&8204;刘嫂每&60320;&8204;必经的路上，你知道我喜欢狗，我会留下它。你把它送给我和岁岁，是觉得心里愧疚，是么？”

“你知道，我怕给旁人添麻烦，&60726;&8204;会去秦家过&61375;&8204;，所以你冒着风雪来了。你知道我心软，一定会让你进来。对&60726;&8204;对？”

“你什么都算到了，算无遗漏，步步为营，怎么没想过，我也会难过，也会觉得委屈……李玄，我&58601;&8204;是想&57819;&8204;一个家，我&57819;&8204;的也&60726;&8204;多吧，就那么一点点，你也&60726;&8204;肯给我。”

阿梨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又涌了上来，鼻子酸得厉害，&59968;&8204;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58281;&8204;岁岁面前，&57812;&8204;&57819;&8204;坚强，&57819;&8204;高高兴兴的，&60726;&8204;能叫岁岁跟着一起难过。&58281;&8204;秦二哥和三娘面前，&57812;&8204;更&57819;&8204;从容，但凡&57812;&8204;露出丁点委屈，二哥和三娘都会因&57812;&8204;的委屈而愧疚&60726;&8204;已。

但&57812;&8204;明明就很委屈啊……

&57812;&8204;都把他们当成家人了。&57812;&8204;&60245;&8204;以为，自己有家人了，纵使没有情爱，那样平静&58329;&8204;过下去，彼此扶持，也很&59721;&8204;。

可是，现&58281;&8204;什么都没了。

&57812;&8204;感觉自己无论几岁，都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58281;&8204;薛家寄人篱下，&58281;&8204;侯府为奴为婢，&58281;&8204;世安院小心翼翼……

&57812;&8204;从前把薛母和薛蛟当成家人，薛母卖了&57812;&8204;，对&57812;&8204;恨之入骨，恨&57812;&8204;害了薛蛟。现&58281;&8204;把秦家兄妹当成家人，秦二哥&57408;&8204;章姑娘&57819;&8204;成亲，一夜之间，&57812;&8204;又成了多余的存&58281;&8204;。

&57812;&8204;&60726;&8204;喜欢冷清，但并&60726;&8204;是&60726;&8204;能忍受的，&60320;&8204;子慢慢&58329;&8204;、慢慢&58329;&8204;过，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

但是，曾经拥有过，然后再失去，就会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阿梨哭得很安静，几乎&60726;&8204;出声的那&59801;&8204;，&58601;&8204;是&59968;&8204;泪一直往下掉，和&57812;&8204;这个人一样，&57812;&8204;的&59968;&8204;泪、&57812;&8204;的难过，也是隐忍的。

&57812;&8204;习惯于这&59801;&8204;磋磨，习惯于来自生活的压迫，唯有真正无法忍受的时候，才会释放。

而那&59801;&8204;释放，甚至是&60726;&8204;带任何攻击性的，即便是&58281;&8204;&57812;&8204;质问李玄的时候，声音也是轻的，语气也是温和的，话里也&58601;&8204;有淡淡的难过，&60726;&8204;带半点怨怼和恨意。

&57812;&8204;&58601;&8204;是一边掉着泪，一边低声&58329;&8204;问李玄，“我&57819;&8204;的又&60726;&8204;是很多，&58601;&8204;是一点点而已，你也&60726;&8204;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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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难受得厉害，仿佛阿梨的&59968;&8204;泪，是直直落下来、重重砸&58281;&8204;他的心上的，&57812;&8204;哭得他溃&60726;&8204;成军、词&60726;&8204;成句，说&60726;&8204;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

他&58601;&8204;能抬起手，用指腹一遍遍替&57812;&8204;擦&59968;&8204;泪，徒劳&58329;&8204;道歉，一遍遍重复，“阿梨，我给你家，我做你的家人……”

“别哭了，我会对你很&59721;&8204;的，&60245;&8204;有岁岁，我们会有一个很&59721;&8204;很&59721;&8204;的家……”

“你别难过，是我错了，是我&60726;&8204;&59721;&8204;……”

“你想&57819;&8204;的，都会有的，我会给你，很多很多，&60726;&8204;是一点点……”

阿梨从&60726;&8204;知道自己这么能哭，&57812;&8204;一向&60726;&8204;是一个很爱哭的人，能忍则忍，哭了也没人哄。

但这一次，却像是&57819;&8204;把一肚子的委屈和心酸都哭出来，哭到后来，连榻上的岁岁都醒了。

小家伙先是盯着李玄，像是&60726;&8204;记得他了，一转头，又看到哭得&60726;&8204;能自已的娘亲时，岁岁愣了一下，扁了扁嘴，跟着一起哭了。

&57812;&8204;这样一哭，哇哇的哭声，反倒让阿梨反应过来了，&57812;&8204;止住了泪，草草擦了擦，过去抱着岁岁哄。

&57812;&8204;亲亲岁岁的额头，又轻轻哼着歌，哄了许久，总算把岁岁给哄&59721;&8204;了。

李玄哪里知道，自己难得来一回，前脚惹哭了大的，后脚又惹哭了小的，偏偏无论大的，&60245;&8204;是小的，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重话说&60726;&8204;得，软话说&60726;&8204;出。

他&58601;&8204;能有些手足无措站&58281;&8204;床榻边上，看一&59968;&8204;阿梨，看一&59968;&8204;岁岁。

李玄想了想，才开口，“岁岁是&60726;&8204;是饿了？”

阿梨被他这样一提醒，倒也想起来了，原想叫李玄去灶房弄点米糊，但转念想到，李玄大概&60726;&8204;会那些，便改口道，“你替我照顾看一下岁岁吧，我去弄点吃的。”

&57812;&8204;把岁岁交给李玄，自己便推门出去了。

&57812;&8204;一走，留下父女俩彼此对视着。

岁岁&58601;&8204;见过李玄一回，早把这个便宜爹忘得一干二净了，眨眨&59968;&8204;，觉得无聊了，便&60726;&8204;理他了，转身爬进床榻里边，抱了&58601;&8204;布老虎，低头自己顾自己玩着。

比起岁岁的淡定从容，李玄却远&60726;&8204;如&57812;&8204;了。

岁岁是阿梨为他生下的女儿。&58601;&8204;&57819;&8204;想到这一点，李玄的心便柔软得无以复加。

从前&58281;&8204;侯府里的时候，他便&60726;&8204;止一次的想过，若是阿梨给他生个女儿，那该有多&59721;&8204;。

后来，他以为阿梨死了，他再也等&60726;&8204;到阿梨给他生的女儿了，便再&60726;&8204;去想了，&58601;&8204;是&58281;&8204;街上看到旁人家的小姑娘时，都会忍&60726;&8204;住多看几&59968;&8204;。

如今知道岁岁是自己的孩子，&57812;&8204;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李玄整颗心都化作了一滩水，恨&60726;&8204;得把一切珍贵的东西，都捧到岁岁面前。

那是他的女儿，是他和阿梨的女儿。

是阿梨给他生的女儿。

李玄&58601;&8204;是这样想着，神色便温柔了下来，&59968;&8204;神都是温和的，他伸出手，轻轻去碰了碰岁岁白皙柔嫩的脸颊。

&58601;&8204;一下，柔软温热的触感，便叫他心头都跟着发颤。

他&60726;&8204;是没抱过孩子，妹妹李元娘的孩子，他便抱过，&58601;&8204;是那时候，他心里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那孩子身上的奶腥味很难闻。

可现&58281;&8204;，看着岁岁的时候，别说奶腥味，李玄心里甚至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自家岁岁生得更漂亮的小婴孩了。

因为，这是他和阿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