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发生的事玉仪无从知晓,不过这几天她也没闲着,正在筹备着彩鹃和素莺的婚事,----因为她们俩都是订了亲的,所以十分简单,只消定好了吉日,再添些嫁妆就可以风风光光出嫁。
彩鹃年纪大一些,玉仪打算让她先出嫁,又因为这个月十八是鲁国公的寿辰,再往后很快就到年关,所以日子定在了年后。
彩鹃的吉日订在二月里头,素莺的订在了四月。
一般主母身边的心腹大丫头嫁了人,都会接手外面的事,成为新的管事媳妇,所以说起来是出嫁,实际也不过放几日婚嫁,以后还是在玉仪跟前当差。
这也不急,反正都是年后的事情。
另外对于倚云和落英,玉仪也不打算长留,更没有管事媳妇的位置给她们,眼下正在找人说亲,要订日子还得稍后去了。
只是这样一来,四个一等丫头都陆陆续续出去,原有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这可是内宅里的美差,底下的丫头们少不得心思浮动。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玉仪决定赶紧把预备人选定下来。
主要是彩鹃和素莺空出来的位置,比较费脑筋,这是放在身边贴身使唤的,还会负责保管一些重要的东西。
玉仪先挑了一个素来喜欢的问棋,可惜问棋性子活泼,不够稳重,身边还得有个老成持重的丫头。
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了一个叫桂枝的二等丫头。
段嬷嬷听了主母的意思,皱眉道:“桂枝可是罗家的人,不比夫人的陪嫁丫头用起来放心。”
玉仪笑道:“她从前是罗家的丫头,现今我来了,便是她的主母,难道还敢吃里扒外不成?自己的身家性命要不要了?”
段嬷嬷不以为然,说道:“倒也未必要去吃里扒外。”努了努嘴,“若是也学得像落英那样,可不是叫夫人心烦?”
玉仪抚了抚手上的翡翠镯子,淡淡道:“若是有这个心的丫头,不论几等,都一样会往爷们的床上爬。”顿了顿,“这还没定呢,最近先留心看一看再说。”
至于剩下的两个一等的位置,不过是补倚云和落英的缺儿,不值得太费思量,多拿一些月银罢了。
玉仪很快拍了板,点出问棋、桂枝、扶琴、清霜四个,作为预备人选,先跟在彩鹃几个身边学着,正好一人指导一个。
又把三等丫头绿竹和墨茶挑出来,预备提为二等丫头。
“其余的人就不动了。”玉仪不想越搞越乱,交代道:“空着的就先空着,回头有了合适的人再说。”
----若是急着补人进来,用着不顺手不说,没准儿还会被外人钻了空子。
玉仪忙完了这一团乱糟糟的琐事后,收到了一个喜讯。
----夏家和江家订亲了!
玉仪兴冲冲的忙着翻箱倒柜,要给夏峥嵘添一份厚厚的嫁妆。----既要有了心意,又要不落了俗套,又要和旁人送的东西不一样,还颇有些费功夫呢。
罗熙年见妻子忙得热火朝天,饶有兴趣问道:“忙什么呢?”
“给峥嵘添嫁妆。”玉仪让彩鹃关了箱笼,上来服侍他,因为做得多了,有种行云流水的顺畅,“今早儿飘了几粒雪花,我还怕六爷冻住了呢。”
“那么一小点儿。”罗熙年根本不当回事,从妻子手里接过了爱心热茶,大口大口的喝着,问道:“你方才说的人是谁?”
玉仪这才发觉自己失口了,笑道:“就是夏尚书家的七孙小姐,我与她自幼认识相交的,说名字说惯了,也难怪六爷不知道是谁。”
----古代小姐的闺名,那都是轻易不会让外男知道的。
罗熙年手上的茶盖顿了顿,略想了一下,“是不是跟江家订亲了?早起在宫里的时候,仿佛听人说了一句。”
“是。”玉仪的心思转了转,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事儿,不然牵扯到了江廷白,眼前这位不会又瞎想些什么吧?可是说都说了,再遮遮掩掩未免更让人疑心,还不如坦荡荡的来得好。
罗熙年“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峥嵘算是有福了。”玉仪见他似乎不愿多说,便想随便说一句,打住话题,----然而越紧张越是出错,一不小心便说岔了。
罗熙年本来还好好的,听了这一句顿时沉了脸。
玉仪说完便悔得直想打自己的嘴,----这话说得,就跟江廷白多招人稀罕,自己还多惦记着,又有多羡慕夏峥嵘似的。
“六爷?”
罗熙年的目光落在茶盖上,仿佛在欣赏上面的花纹,对妻子的声音充耳不闻,看了半晌,随手将茶碗墩在了桌子上面,径直站起身来。
“六爷……”玉仪暗骂自己嘴欠,含笑耍赖抱住了他,拦着不让走,道歉道:“方才是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罗熙年勾起嘴角看着她,仍然不为所动。
“峥嵘算什么有福气啊?”玉仪故作不屑,使劲眨巴着眼睛,做出小猫似的讨好模样,一本正经道:“看我……,嫁给了堂堂国公府的六爷,又体贴又疼人,我才是最有福气的那个呢。”
“哼!”罗熙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咬牙道:“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没脸没皮!”
玉仪知道他这是消了一半的气,赶紧趁热打铁,跟牛皮糖似的粘了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笑道:“六爷不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我天天跟六爷在一起,好的坏的,都自然是跟六爷学的了。”
“你还敢诬赖我?!”罗熙年原是有些不快的,后来见妻子耍赖的样子,又厚着脸皮缠自己,心里哪里还会有火?便是有也早给扑灭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哪里黑了?看你胡说八道,等晚上就把你染成一块黑炭!”
玉仪笑嘻嘻道:“早就连心肝都染透了。”
罗熙年忍不住也笑了笑,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威胁道:“哼哼,下回再惹老爷生气,都是一顿巴掌伺候!”
玉仪只是一味娇憨的傻笑,看着他不说话。
罗熙年看着妻子的小模样爱得不行,不但打不下手,而且还把人搂到了床上,用特殊的方式惩罚了一番。
要不是顾及着眼下是大白天,只怕就要一番颠鸾倒凤了。
玉仪方才说错了话,只好任由着他胡闹了一阵,起身时嘴唇肿肿的,脖子上、胸前也落下不少印迹。“我今儿下午都没法出门了。”忍不住小声嗔了一句,抿了抿头发,结果到妆台前一看,实在乱得不成样子,是好拆了重新挽一个发髻。
罗熙年搬了个凳子走过去,一脸满意坐在她身后,含笑道:“我来给你梳头。”
“算了。”玉仪对于“蜡笔小新”的形象记忆犹新,更加不相信,罗熙年会是巧手能梳妇人头的,三下两下挽好了,起身道:“你的头发也乱了,我来梳好了。”
罗熙年得寸进尺,要求道:“上次你给捏头捏得挺舒服的,再捏一捏。”
玉仪看着镜子里的那张大爷笑脸,一副理所应当的享受样,忍不住在肩膀上捏了一把,啐道:“等下给你捏两个大包!”
罗熙年哈哈大笑,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就你那蚂蚁似的手劲儿?”
“蚂蚁?”玉仪下狠手捏了一把,“有这样的蚂蚁?”
“可不是就是蚂蚁。”罗熙年肩膀上有些疼,可对他来说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不恼反笑道:“来来来……,再加一把劲儿。”
两人正在屋子里笑闹不停,彩鹃在外面喊道:“夫人,五夫人让你过去说话。”
玉仪一怔,继而捶了罗熙年一下,“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咬了咬牙,到底不好随便缺席,只得换了一件立领的挑花褙子,又多扑了一些粉,恨恨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方才领着人出去了。
罗熙年看着妻子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那件事情,需要妻子面对意外事件的表现,只能暂且瞒住,----到时候,要面对那么多人的目光,私下还要担心,她的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至于四房那边,想来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过几日便是国公爷的寿辰。”五夫人向玉仪说了开场白,然后道:“按照咱们罗家旧年的规矩,到了寿诞正日子那一天,前头几房都会派长子长孙过来拜寿。”
玉仪点了点头,“先前听六爷提了一句。”她知道五夫人不会无故叫自己,更不会无故说起这些,虚心道:“五嫂可是有什么事要交待?”
“交待倒谈不上,不过白嘱咐几句。”五夫人笑了笑,轻轻的抚着雕花手炉,“上次你和小六成亲的时候,因为圣旨颁了以后婚期太紧,几位哥哥嫂子来不及上京,说起来还没见过面呢。”
“嗯。”玉仪颔首,“五嫂请说。”
“我想着小六是个粗枝大叶的,就多说几句。”五夫人略微沉吟,似乎在肚子里斟酌了一下说词,“大嫂和二嫂都是好说话的人,且年纪也大了,你只消以礼相待,想来她们自然会喜欢你的。”
玉仪心念一动,那就是说三夫人比较厉害了?
果不其然,底下五夫人接着便道:“三嫂一向心直口快,论年纪,比四嫂还要小上一年呢。”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太深,“你可能还不知道,从前大太夫人在的时候,亲手抚育过三哥一阵子,曾经还准备过到名下呢。”
----也就是说,当时的鲁国公元配廖氏,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曾打算把庶子养在自己名下,罗三爷差一点做了名义上的嫡子?嗯,这倒的确得留心一下。
五夫人一向不是碌娜耍淮暾拢紫碌幕氨悴欢嗔恕
玉仪陪着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出了五夫人的院子,正准备回去的路上,刚好撞见四夫人领着弘大奶奶路过,看其方向应该是去小汤氏那里。
当初连翘害得玉仪差点殒命,罗家却秉承要烂就烂在锅里的原则,只是处置了连翘和章妈妈,而身为主谋之一的四夫人,仅仅只是禁足了一段时间。
罗晋年明着不再让四夫人主持中馈,但时间一长,四夫人还是照样去小汤氏那里回话,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去揭开。
马上就是鲁国公的寿辰了,罗家各房的人都会到,到时候来贺寿的权贵公卿人家也不少,怎么可能让四夫人缺席?那不是当着外人扇她的脸?扇四房的脸?也就先头在家里做做样子罢了。
唯一让四房受到损失的,大概就是四夫人少了连翘一个眼线,和章妈妈这一个得力的臂膀,还有就是以后更难往六房插人。
----不过反正都撕破脸了,这些暗地里的把戏也就意义不大。
“四嫂。”玉仪上前笑盈盈的打了招呼,该有的面上情还得有,因为弘大奶奶是自己的晚辈,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六弟妹。”四夫人往她身上扫了一眼,视线在领子口停了一下,那里有一个不大明显的印迹,----心头顿时泛起了厌恶、不屑和轻视,却又有某种酸溜溜的奇怪感受。
四房的姬妾那是相当的多,四夫人的年纪也过了四旬,早就没有跟丈夫过夜的经历了,更别说大白天的弄出暧昧的痕迹来。
玉仪不自然的抚了抚衣服,侧身让路道:“四嫂你忙,我先回去了。”
四夫人转身也走了,在去往上房的路上一直阴沉着脸,----心下却在冷笑,等过几天那件事情闹开,倒要看看这位不知廉耻的弟妹,还能不能够高兴的起来!
京城郊县,某处青瓦白墙的大户宅院。
瑶芳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若春山、眼似秋水,莹润而白皙的皮肤,衬得唇色不点而红,几乎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虚耗美好的时光,无人欣赏。
虽然看在齐哥儿的份上,六爷给了一处地方安置,并且还提供日常花费的银子,但是自己真的不甘心,就这么任由花样颜色渐渐褪去。
因为平日里保养的很好,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了好几岁,仍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完全不似寻常生育过的妇人。
只是这样的美好容颜,还经得起几载岁月的消磨?
难道真的要整日独守空房、对镜自怜,看着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长大?难道要一直熬到自己脸上爬满了皱纹,头上生出了华发,再慢慢的老去离开人世?
不……,这简直生不如死!
瑶芳连连摇头,却仍然不能将内心的恐惧挥散。
唯一让她感到好受一些,甚至可以说是黑暗里看到了一点曙光,----那就是,罗熙年不光专门找了大夫,并且人还亲自过来了。
----如果六爷能够留宿,而不是只看看齐哥儿就更好了。
可惜瑶芳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罗熙年后来又来过两次,依旧是对齐哥儿怜悯温和,对她自始至终都是冷冰冰的。
瑶芳有些绝望了。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罗熙年还好,或许还能自我催眠,继续安守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守着那个漂亮的孩子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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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那颗压抑太久的心,却被罗熙年的出现拨乱,再也按捺不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枯水般的日子!更加无法忍受,看着自己的容颜一点一点老去!
瑶芳想要改变一点什么,可是却又害怕罗熙年。
因为她深知罗熙年的脾气,不敢自动去京城找人,若是自行去了……,只怕连现今的平安日子都没得过。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瑶芳被这个问题纠结的吃睡不安,每天对着镜子越看越发伤心,就连齐哥儿过来讨她欢心,也只有剩下心烦而已。
这一天,瑶芳终于不用再心烦了。
“奶奶,你真要跟他们走?”一个仆妇上来问道。
“哪儿那么多话?”瑶芳委实不耐烦,更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心虚,对下人也就没了耐心,厉声道:“快去把齐哥儿抱过来,一起走。”
“可他们……”
瑶芳冷笑道:“我知道,不用你来多说!”
四房的人之所以会来接自己,不就是想着明天是国公爷的生辰,好借着自己去闹六房一个没脸吗?这回自己就称了他们的心意好了!
那位爷不让自己去找他,如今“被迫”过去的总可以了吧?
瑶芳的心里有说不尽的怒火,----当年那件事自己有错不假,但自己何尝不也是被人算计了?结果却落了个被人嫌弃厌恶,一辈子守活寡的下场。
----与其这样憋屈难受的活下去,还不如拼个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