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后花园面积甚大,中间备了瓜果点心,夫人太太们都在屋里面说话,在外面玩儿的大都是年轻小姐,远远的便听见一串串莺声燕语。簇拥者最多的还是非永宁郡主莫属,今儿穿了一身海棠红的窄袖褙子,下着一袭遍地金的撒花绣裙,在人群显得格外大眼。
玉仪走过去时,觉得不少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出于礼貌,那些目光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了。----如果是在从前,断乎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只是如今自己的机遇堪称离奇,也难免会受人关注一些。
永宁郡主笑道:“瞧瞧你们三个都这般大了,还是整天黏在一起。”又看向玉仪,“二姑姑今儿没来?”
这问得是国公府的五夫人萧氏,她们同属一宗,隔得也不太远,论辈分五夫人是永宁郡主的堂姑姑。----只是特特提起,便有了些许亲近之意,也算是给玉仪做脸,因此笑回道:“五嫂说是有些不受了暑气,得空再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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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旁边一个绿衫少女咋呼了一声,瞪大眼睛问道:“照这么说,郡主还得唤你一声婶婶了?”又看向周围的小姐,一脸不可思议,“要是这么论下来,岂不是咱们都矮了一辈?”
玉仪对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威北公府的一个庶出小姐,单名一个“柔”字,因为上次孙大奶奶多看了自己好几眼,连带孙家来的人都记住了。
顾明芝微微蹙眉,说道:“大家一般年纪大小,哪里那么多讲究?”
永宁郡主笑道:“正是,难得大家一起说说话呢。”
孙柔本来还要开口再说,闻言抿了嘴,转而笑道:“郡主站了半日,要不要进屋子歇一会儿?”十分殷勤讨好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过了。
顾明芝是公主府的小主人,唤了一个小丫头来,“看够人数,去端几碗冰镇的桂花甜汤过来,多放一点冰块。”
----古代没有冰箱,冰块都是头年冬天储存起来的,来年除掉不能用,剩下的十分有限珍贵,她却说得跟撒把盐似的大方。
桂花汤很快被端了上来,孙柔先亲自端了一碗给永宁郡主,又等着她喝了一口,方才问道:“甜不甜?要不要再加一点桂花蜜?”
永宁郡主对她的热情回应不大,只是淡淡笑道:“不用了,我喝着刚刚好。”
----去别人家做客,便是口味略有不合适,但凡是个大家闺秀,那都断然不会当着别人说不满意。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孙柔有些挑剔了。
好在凉亭足够大,孙柔忙着奉承永宁郡主,另几位小姐聚在了旁边,顾明芝便拉了玉仪和夏峥嵘,大家各自挨着坐,只是时不时的附和笑几句。
顾明芝附在玉仪耳边,悄声道:“瞧那等轻狂样儿,只差整个人没贴上去了。”
夏峥嵘在旁边没有忍住,“哧”的一笑。
惹得众人看了过来,玉仪不得不出面打圆场,笑道:“大家要不要听个笑话?”赶紧搜肠刮肚,准备扒拉一个出来应付了事。
谁知笑话还没开始讲,便听见旁边“扑通”一声,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女子落了水,正在大呼“救命!”,双手不停的胡乱扑腾。
顾明芝的脸沉了下来,当着这么多客人,闹出这样的事来,作为主人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又恼又气,朝旁边骂道:“愣什么?还不快点拿杆子过来救人!”
玉仪先还想劝她几句,待到往水里多看了几眼,自己却有些懵了。
----天哪!怎么越看越像是琼姿?!
池塘边的房子里常年备的有竹竿,倒不是为捞人,一般是用来捞杂物的,今儿倒是派上了大用场,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水里的女子捞了出来。
----当初玉薇落水,大概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吧。
玉仪有点想笑,后宅的小花样翻来覆去就是那些,结果却是全然不同。
比如这一次……,自己的麻烦似乎有点大了。
那女子浑身湿透、曲线毕露,头发更是凌乱不堪,虽然后宅都是女人,闹得好些年轻小姐都不好意思多看。“夫人,救我……”在连着呛出了好几口水后,那个湿漉漉丫头服饰的姑娘,居然直接奔向了玉仪,哭道:“不关妾身的事,是他们……”
玉仪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眼前这个人的确就是琼姿,----她不是被罗熙年私下送走了吗?怎么又冒了出来,还趁着今天混进了公主府?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可惜没有任何人来回答。
眼看琼姿语无伦次、神智混乱,不知道要说出点什么来,玉仪第一个反应就是端起冰镇的桂花汤,朝她脸上泼了过去!
琼姿立马打了一个激灵,一时愣住。
“你看你,都吓傻了!”玉仪用眼光死死的盯住琼姿,往前走了一步,用站着的身高优势迫使她暂时闭嘴,头也不回断喝,“彩鹃,素莺!快点把碧如带下去!”----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琼姿是朝着自己过来的,想推不认识都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赶紧把人弄走。
孙柔的目光闪了闪,问道:“这妇人是谁啊?”
玉仪觉得她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但眼下情况紧急,也没功夫追究原因,只道:“我从前在苏州的一个旧丫头,原本赏了卖身契,不知怎地又到了京城做奴婢。”
顾明芝虽然不知道状况,但出于对自己人的维护,马上帮腔道:“表妹别急,回头让人查一查就知道了。”
“扰了大伙儿的雅兴。”玉仪带着歉意,对永宁郡主欠了欠身,“一些琐碎事,请恕我先失陪了。”
永宁郡主没有不识趣的多嘴询问,笑着点了点头。
琼姿换了一身墨绿色交领短袄,下面是秋香色的裙子,也不知道是那个丫头的,配着她举手投足的妩媚韵味,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没有时间等她细细打扮,胡乱挽了一个篆儿,额角碎发还有些潮湿,正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不停发抖。
“彩鹃留下。”玉仪让素莺在门口守着,自己坐在了椅子里面,看了几眼,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不着急,慢慢的说。”
琼姿被她镇定的情绪感染,渐渐的不再抖了。
“那天出了事,想必后来夫人也听说了。”
“嗯。”
“六爷待我自是有情有义,况且起身也知道,自己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心里断然没有什么妄想。”琼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六爷让人把妾身送到了登州地界,问有什么打算?像妾身这样的人,最好也就是嫁给别人做小……,何苦去自己找气受?所以便让寻了一处清静的女道观,打算清清静静度过余生。”
----当初表哥也是闹着要斩断红尘,后来不也一样乖乖娶妻生子?那些嚷着要出家的人,未必就是真心所愿,不过是借以逃避现实,让自己不再奢望得不到的罢了。
玉仪没有多言废话,只问:“后来出了什么事?”
“后来……”琼姿觉得有些不真实,眼前这位真的是那个孔三小姐吗?当年明明还是一个小姑娘,为何此刻却再也没丝毫稚嫩?甚至让人疑惑她的真实年纪,完全不像是一个稚龄小姑娘,“有一天道观里来了几个人,把妾身带上了马车,然后一路颠簸到了京城,再后来夫人都知道了。”
“他们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做什么?”
琼姿摇摇头,“没有。”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说的是真话。”玉仪的表情很冷淡,好似一个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眼下这种情况,还真不是吃醋拈酸的时候。沉吟了片刻,又问,“今儿你是怎么混进公主府的?那些人又让你做什么?”
“妾身也不知道。”琼姿有些茫然,“他们什么都不说,让我换了丫头穿的衣服,蒙了眼睛和嘴才塞进车子里面的,下来时妾身都不知道是哪儿。然后有个丫头带路,说是要见一个人,走到刚才那个池塘边,指了夫人的身份。”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接着就……”
----接着就落水了,然后琼姿被人捞起来后一看,满世界只认得一位孔三小姐,于是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提裙直奔而去。
玉仪蹙了蹙眉,“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说完自己也觉得是废话,人家既然要算计陷害,又怎么会留下把柄?今天来公主府的人太多了,又都得罪不起的,不可能挨个儿一一查证。
有可能是四房的人吗?
毕竟要跟踪罗熙年派出去的人,还能清楚把握自己和公主府的关系,-----在舅舅生辰的时候必定会出席,很难想象是外人所为。
假定就是四房的人做的,那么无非就是上次算计不成,又来第二次,打量着自己年小怕事,再借着琼姿的口把事情宣扬开。在败坏罗熙年名声的同时,也等于扇了公主府一耳光,外孙女才过门不到一个月,就有歌姬要死要活找上了门。更不要说,琼姿还是闹到了公主府,当着那么多的贵府千金,自己这个脸可真是丢大发了。
----不用想,外祖母知道消息必定是恼火的。
先给罗熙年一耳光,再给自己一耳光,然后再气得外祖母和罗熙年生分,----自己的娘家可以不用提,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跟公主府的关系,这层关系一淡,六夫人就只剩下一个虚名,真是一箭多雕的好计谋!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些事。
首先自己是认识琼姿的,不可能当着人问她是谁;其次自己不是真的小姑娘,不会因为外室找上门,就羞愤难当哭着跑掉,更不会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第三罗熙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娘家又没有势力,不可能因为琼姿和他大吵大闹,估计要让他们失望了。
“小姐?”彩鹃神色复杂的看着琼姿,有鄙夷,也有恼恨,但更多的是对玉仪的担心,低声问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夫人,夫人……”琼姿连连叩头,流泪道:“不是妾身愿意来的,可是妾身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也、也不想死……”在她看来,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处置,因此吓得魂飞魄散,“求求夫人……,赏给妾身一条生路。”
玉仪正在琢磨,自己该拿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办?总不能找个异次元空间,把个大活人藏起来吧?想来想去没有好的法子,一时没有说话。
“夫人……”琼姿冷不防的拔了一只银簪子下来,比着自己的脸,“只要夫人肯给妾身留一条活路,妾身可以……,弄花这张脸……”
“你这是做什么?!”玉仪眉头微蹙,冷冷道:“我若肯放过你,你便是个天仙也无妨。”顿了顿,“我若不愿意,就是挫骨扬灰亦不会心软,所以你还是把簪子放下来,切莫以此相逼!”
琼姿忍不住再次怀疑,这六夫人和孔三小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在那清冷凛冽的目光下胆颤,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
玉仪则是有些恼火。
难道自己是嫉妒她的美色,担心她会再被罗熙年看上,所以才会犹豫不决?倒不是自己信心满满,觉得罗熙年非自己不可,而是依照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将二次送出的人收回来?还要毁容来博取自己信任,真是荒唐可笑!
----这位姑娘,你实在是脑补得太厉害了。
玉仪略微沉吟,暂时没有什么好主意,侧首喊道:“素莺!”等人进来,吩咐道:“我和彩鹃在这儿等着,你快点找到方嬷嬷,就说有一个要紧的人在这儿,告诉她是谁,请她立刻带人过来。”
素莺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立即点头,“好,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