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多风的原野（下）

一夜无话，在太阳重新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微微冒出了一点儿头之后，森林边缘的营地这才从几乎完全寂静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开始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响来。

在傍晚吃完了晚饭之后，商队中的学徒们与没有轮到站岗的雇佣兵护卫们在营地的周围拾取了更多的柴火，来作为维持篝火更长时间的燃料储备——紧挨着森林边缘驻扎的他们随便在营地之外走几步，就能轻松找到大量可供燃烧的枯枝败叶，只要稍微有点儿耐心，十几个人在短时间内收集到的柴火让跟他们同等数量的篝火保持着整晚都在燃烧着的状态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就看是否有心这么做了。

虽然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野生动物与怪物都会远离火焰，很难出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危险，只要保持着篝火不灭就能确保不会出现野兽或者怪物闯入营地的状况，不过卢卡斯等一行人所需要防范的可不仅仅只有野兽与怪物，还有强盗乱军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不法分子，这就使得他们在吃完晚饭之后除了拾取柴火之外也进一步加强了防备力度，比如添加更多的简易警报机关，以及一些同样粗略却相当实用的小型陷阱。

不仅如此，除了确保篝火始终保持着燃烧状态以及添加警报机关与简易陷阱之外，卢卡斯等六人跟十名雇佣兵护卫也都轮流值班，以确保在真出现什么状况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并唤醒所有人进行应对：即便篝火与简易陷阱能够确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的营地的安全，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所谓的‘意外’状况，再加上有些远比野兽要强大与凶残的怪物并不完全惧怕火焰，更不用说篝火的存在也是变相提醒强盗乱军等不法分子自身的具体方位，这使得夜间警戒相当有必要了，由不得卢卡斯等人跟雇佣兵护卫们对此颇为上心。

或许在某些尔莎大陆南方人撰写的冒险小说与骑士文学之中，总会大书特书地撰写一些有关于在野外该如何防止蛇虫鼠蚁骚扰自身的内容，以此来标榜自己撰写的故事不同于那些说给农民农奴听热闹的传说或者诗歌一样不靠谱然而事实上，他们所说的东西在尔莎大陆南方温暖的沿海地区确实存在着一定的依据，但如果将环境放在内陆甚至尔莎大陆北方这种即便开春也不见得有多暖和的地区的话，那么这些就相当于是废话了，因为那些小东西在这种环境下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更不用说是否能真正骚扰到席地而眠的各种旅行者们了

如果是在尔莎大陆南方尤其是格雷戈里半岛或者契布曼共和国的最南端的话，像蟑螂、臭虫、甲虫、蜘蛛、蚂蚁与蜈蚣等等各种各样会对人造成困扰的昆虫是相当常见的，这也使得在外出行的旅行者们稍微有点儿条件的都会购置一些驱虫粉或者驱虫药剂来作为防虫的道具；然而在尔莎大陆的其他绝大多数地区，这些林林总总的昆虫数量是很少的，或者说对于各种旅行者而言很难造成什么真正的困扰，再加上尔莎大陆北方人普遍比南边的同胞要‘糙’一些的缘故，这也使得防虫一类的措施在北方最多也就是夏季会多多少少注重一些，像眼下的开春时节最需要注意的还是周围环境中的野兽与怪物，以防它们找到合适的机会拿自己来作为熬过整个冬天后急需补充的新鲜食材。

不光是所谓‘真实’的驱虫措施，尔莎大陆南方人撰写的冒险小说与骑士文学之中还比较热衷于为了追求‘真实’而让主人公以及其他在故事中出现的人在野外过夜的时候会选择待在树上睡觉，完全不考虑旅行者们普遍穿戴的兜帽披风以及稍微有点儿条件就会携带的铺盖帐篷是用来干什么的会在树上过夜的，除了一些会长期居住在森林之中的偷猎者或者强盗乱军等不同类型的不法分子之外，但凡有点儿智力的旅行者都不会选择这种过夜方式——为了确保不会从几米高的树上掉下来，就必须用皮带或者其他东西来固定好自己的身体，这也同样会让旅行者因为一宿无法自如伸展身体而使得醒来之后一段时间都会浑身酸痛，对于崭新一天即将开始的旅程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儿，无论是骑马坐车还是步行。

没办法，会写出这些在稍微有点儿实际经验的内行眼里相当可笑的东西的家伙，他们往往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旅行或者说野外活动，更不用说整个尔莎大陆都不见得有多少专门描写实际冒险经历的图书典籍，说句难听的能写成这样儿也算很不容易了，只可惜那些尔莎大陆南方著作者太热衷于吹捧自身了，使得一些初出茅庐的新手雇佣兵与冒险者新兵很容易就误以为现实就是这样的，从而变相提升了从事这类行当的最初几次任务中新人的伤亡率

言归正传，虽然没有公鸡的打鸣来作为起床的号角声，但开始变得耀眼起来并直射过来的阳光就足以让人迅速清醒过来了：睁开琥珀色的双眼，卢卡斯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来，接着就一手撑着地面让自己站起身来，随即就打扑起了自己身上沾染着的枝叶与尘土。

绝大多数的旅行者在野外过夜都会打地铺或者支起简单的帐篷，而卢卡斯这个北方流浪骑士则更习惯直接裹着身上的兜帽披风直接席地而睡或者靠在个什么东西上入睡：一方面由厚实亚麻布制成的兜帽披风能够起到铺盖的作用，另一方面卢卡斯为了确保在遇到任何意外情况的第一时间能迅速清醒过来并做好战斗准备，自然不会选择让自己被裹在算半个牢笼的地铺或者帐篷内，就连他裹着自己的兜帽披风席地而眠的时候右手还紧紧握着腰间左侧佩戴着的骑士长剑剑柄，可见其警惕性之高。

虽然长期用这种极具警惕性的睡姿来过夜很容易让人换上风湿症，不过跟稍微放松点儿警惕而丢掉性命相比，卢卡斯更愿意承担十几年后可能会浑身关节难受的风险，更何况无论是狼母寺庙的萨满还是信奉其他神祇的神职者，他们都多多少少掌握着如何治愈这种疾病的方法或者药剂，这也使得卢卡斯以及绝大多数在野外讨生活的流浪骑士、雇佣兵与冒险者普遍采用这种睡姿来确保自己的警惕性不会因为入睡而降低，也就只有相对不用或者说不会战斗的商人与其他类型的旅行者能睡得较为舒服一些了。

抻了抻自己的腰腹，卢卡斯在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全身之后，他就闻到了从不远处飘来的黑面包的麦香，以及篝火烧焦了麦皮的糊味儿。

尔莎大陆上的绝大多数人尤其是平民是不怎么吃早饭的，会吃早饭的除了贵族与有钱的平民或者说商人之外，就只有出门在外需要大部分白天都在赶路的各种旅行者了——哪怕只是在临近出发前吃了一块儿略微硌牙的黑面包，却也足够让旅行者在正午到来之前保持着较为充裕的体力了，不至于有可能才赶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路就晕厥在马背上了。

不过即便是出于赶路需要吃早饭，众人制作的早饭也不算有多丰盛，甚至跟昨晚的晚饭相比还显得有些寒酸：将昨天吃剩下的黑面包与干肉重新烤烤或者混在一起炖成肉汤粥糊糊，这就是所有人早上临出发前的早饭，不能让人吃得太饱，却也足够让人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不至于肠鸣不已了。

“早上好，大人，您还需要稍微等一会儿才能吃上早餐。”在看到卢卡斯走了过来之后，正弓着身子往篝火堆上架着的铁锅里放着撕碎的黑面包与干肉的威尔立刻站直了身子致以了问候，即便弓着身子，这个大块头儿扈从也比周围绝大多数人高出了一大截子，就仿佛一头无毛的棕熊。

“早上好，威尔。”卢卡斯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就扫视了一圈四周，“乌尔里克爵士呢？”

“乌尔里克大人好像是去上厕所了，那些站岗的雇佣兵是这么说的，大人。”威尔挠了挠他的大光头想了一下回答道，他的这个动作让他的光头上沾上了一些面包屑与肉油，使得他的脑袋变得更加显眼了，“奇怪啊，大家上厕所都是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随便找个草丛或者在树根旁就解决了，怎么那位骑士大人却要跑那么远呢？”

“反正只要不是直接跟我们不辞而别，他哪怕是爬到几米高的树上去‘洪水横流’或者‘狂轰滥炸’，我们也用不着关心这个，威尔。”对于威尔所表现出来的疑惑，卢卡斯耸了耸肩说道，在他看来亚历山大那个莱昂内尔流浪骑士在前几天就没少表现出跟北方人相比要‘矫情’的地方，说不定那个西佬骑士觉得他上厕所的过程不能让平民看到一丁一点儿而选择了跑出个几百米去解决，这都不是没有可能的，“看样子你们这一宿都过得不错，没一个是还没睡醒的。”

“有着篝火跟大家轮流值班，我们自然不会睡得不踏实啦！骑士老爷！”布兰琪甜甜地笑着说道，在跟卢卡斯交谈的同时这个农家小姑娘也在给篝火堆里增添着新的柴火，确保有足够的火焰来让铁锅内已经呈粘稠状的食物再一次变熟，“也幸好一整晚都没有出现什么情况啦，否则的话现在大家也不会这么悠闲啦~”

“营地外有那么多简易陷阱与警报机关，真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的话，那么昨天半夜我们就都变得无比清醒了，布兰琪。”卢卡斯摊开了双手说道，那些雇佣兵护卫设立的简易陷阱与警报机关他也看到了，真要有什么东西想要摸进营地来，那些警报机关的喧闹声就足以让站岗的雇佣兵护卫警觉了，更不用说那些简单却绝对有杀伤力的陷阱，估计就算真来了一头狼人恐怕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可见那些雇佣兵护卫的实力或者说经验有多老道了。

“但愿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否则的话，我很担心我的箭矢不够用的，大人。”巴里缓缓地说道，这时候他正在用手中的匕首将干肉削成一片一片的，以便能放进铁锅里能迅速煮软煮化，“希望在我能够拿到法兰西斯承诺打造的新箭矢之前，需要我去对付的敌人不会耗光我所有的旧箭矢。”

“放心吧，巴里，只要今天结束赶路的时候天色不要太晚，营地周围有足够且合适的柴火，我就能先把你需要的箭矢打造出一半来。”听到巴里所说的话后，坐在一旁正在调整重型弩弩弦的法兰西斯赶紧给予了回应，作为一个拥有莱昂内尔贵族血统的旅行商人或者说旅行工匠，他很清楚一个长弓手没有箭矢之后其战斗力就会被大幅度削减，也就比常见的农民弓箭手好些有限，并且在眼下任何战斗力的可能性缺失都有机会转变成致命的危险，自然被称为‘旅行奸商’的他对此也颇为上心了。

“希望如此，法兰西斯。”巴里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就没再说话，继续用匕首削着剩下的一块儿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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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里与法兰西斯进行交谈的同时，卢卡斯也在篝火旁坐了下来，开始盯着铁锅微微有些发愣，或者说在等候着早饭的完成。

野外的水源相对而言都有着一定的危险性，雇佣兵与冒险者中因为在野外饮用了不干净的‘清水’而腹泻乃至失去战斗的情况可谓是数不胜数，这也使得出门在外的各种旅行者都会携带铁锅或者其他能够烧水用的金属器皿，方便他们用来熬制粥汤，变相就起到了一定的净化作用，使得旅行者们每天水分的补充变得更加安全。

很快，铁锅里变得频繁起来的咕噜咕噜的冒泡声，让坐在篝火堆旁的卢卡斯等五人意识到，他们终于可以开始让各自的肠胃不再空旷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