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柔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赫连阀的。
她看着停在赫连府门外的那辆马车,脚下像是陷在了泥地里,难以迈动。
许伯站在马车边上,依旧是那边慈祥的模样,看她的目光里却带着几分心疼与哀伤。
“二姑娘,回家了。”许伯轻声说着。
迟柔柔的鼻头一瞬就酸了。
她闷闷的嗯了一声,低头的瞬间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力气都蓄满心房一般。
抬起头后,她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明晃晃的耀眼,迈着轻快的步伐就朝马车蹦了过去。
许伯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心里抽疼了一下,看着她跳上马车后,重重的一声叹息。
迟重楼坐在马车内。
迟柔柔一进去就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刹,又恢复自然,佯装兴奋的凑到了他的跟前。
“大哥刚刚是你在我脑袋里说话吗?”
“好厉害呀,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嘛~”
“我要能学会这本事,以后京都城我是不是都可以横着走了呀~”
迟柔柔进了马车后,就拱到了迟重楼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一副小没良心的样子,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小脸上明媚着笑意,看不出半点伤心与难过。
马车轱辘轱辘往家门的方向行驶着。
迟重楼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钝痛不已,忍不住抬手几分犹豫、几分退怯,终是轻轻的在她头上一拍。
“傻小鸟。”
迟柔柔眸光闪烁了一下,有那么一瞬,笑容险些绷不住。
她轻哼了一声,扯起笑容来,小白牙明晃晃的。
“怎么了嘛,大哥你是不是不肯教我,不许这么小气嗷~~”
她小女孩儿似的缠着他,撒着娇,看不出半点难过的模样。
迟重楼听着她状似欢喜的声音,脑中想起的却是御渊那小子的话。
——她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
——别再让她,孤身一人!
迟重楼想起上一世,上一世他一如现在这般固执的想要为父母报仇,想要一个人扛下所有的胆子。
至她‘死’之前都从未告诉过她真相。
他本想着,当她从棺材内醒过来,觉醒时,由他亲口告诉她,自家血脉的那些秘密。
可当时,他已被封印在海底,足足千年时间。
她孤身一人,她在时间寻觅着他的踪迹,寻觅着变回人的办法。
他的傻小鸟,傻妹妹。
明明是一个看到蟑螂都会吓得哇哇大叫的娇娃娃,那千年时光,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被打磨成了坚强的模样?
然而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职责,让她死于后卿之手!
这一世,他好不容易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虽然她这一世觉醒的太早,难道他又要像上一世那样,固执于自己的坚定,自私的用自己所认为的好去保护着她吗?
将她蒙在鼓里,让她去走他所认为的那条所谓‘安全’的路?
迟重楼眼前仿佛有什么在破裂着,恰似梦醒。
就如御渊那小子说的那般。
他是她的大哥!
是她在这世间最爱、最敬重,最在乎的亲人!
他是她的英雄!
不该只躲在她身后,蒙蔽着她的双眼去当那个所谓的英雄!
迟重楼醒过了神,眼里涌出自嘲。
原来一直陷在梦里的是他啊!
这一世醒来至方才,他依旧都沉沦在上一世的梦与悲剧结尾中,他始终把傻小鸟当作上一世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可现在的她,已然不是上一世的她了……
他早该清醒过来才对!
“傻小鸟,对不起。”
“大哥让你失望了……”
迟柔柔眼眶猛地一下红了,拼了老命克制着的情绪像是洪水拼命撞击着闸门一般,要将她的心窍撞出一个阙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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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克制再克制,咬紧了牙关,深吸着气,绷紧全身用尽力气,都敌不过迟重楼的那一句。
“我是僵尸。”
嗡的一下。
心防溃堤。
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像是窒息的感觉盘踞了整个脑海,让她的头发晕发胀。
迟柔柔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人却噗哧一声笑了。
她一个劲儿给自己摸眼泪,怪不好意思的说着:
“哎呀……眼睛真的流水了……”
“肯定是有灰尘跑眼……眼睛里去了……”
她吞咽着哭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正常的。
死命的想要把眼泪收回去,可这眼泪该死的不听话,越抹越多!
迟柔柔好气!
她简直瞧不起现在的自己!
扑街!废物!垃圾!
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让大哥跟着难过嘛!
笑一笑没什么事情过不去的,她不能哭,她要笑……
迟柔柔脸上扯着僵硬的笑,可嘴角,眼角都在颤抖,看上去是那么滑稽。
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小孩,摔倒在地被人欺负了以后,明明疼到不行,还爬起来,忍着眼泪,笑着对家人说她不痛一般。
怎会不痛?
僵尸的情感只会比寻常人更深刻千倍万倍,怎会不痛?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打小迟重楼最怕的就是她掉金豆豆。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男人,戎马半生,擦过的血比擦过的泪都多。
见迟柔柔哭着撑着模样,他慌乱了,无措了……
不知该说什么,只会用手一个劲儿的帮她摸泪。
他的大手宽且厚,长期征战的缘故,手掌粗粝磨在脸上有些硌的疼。
因是不化骨的缘故,他的体温能如常人那般,覆在迟柔柔冰冷的小脸上,暖的让她心尖尖发颤。
“傻小鸟,不哭了好不好。”
迟重楼轻声哄着。
“我没哭嘤……”迟柔柔倔强的说着,用力吸了下鼻涕:“我这是眼睛在流汗!”
“是天气太热了的缘故!”
“我、我才不哭的呢,我又不是小屁孩了。”
迟柔柔嘴硬的不断嘀咕着,抓着他的大手,直接把他的手当帕子,脑袋一阵乱动,抹着眼泪。
抹着抹着好不容易把眼泪止住了,她刚把连挪开,就看到一串尴尬的晶莹粘着迟重楼的手,与她的鼻子架起了一道‘桥梁’。
迟柔柔猛地咬紧唇。
迟重楼见状,沉声道:“这不是你的鼻涕,是你鼻子在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