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夺石

三月十日。

成何抬头，柳愿城的天空漆黑如墨，浓云翻滚，似有千万匹黑马踏云而来，就像他离开帝都的那一日一般令人心悸。

“将军在担心吗？”一名女子驾着火红小马来到成何身侧。她顺着成何的目光抬起头，同样望向那如黑色波涛一般的天空。

“这等奇景，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我们还真是幸运啊。”那女子捂嘴笑道。

“三三姑娘认为这等天相算是幸运吗？”成何转过头，看了看戚三三，“世人都传殿下身边三戚四门五御兽。戚三三姑娘看来果然不同凡响，这种心境，就连成何也自愧不如。”

戚三三脸色羞红道：“将军过奖。若说殿下心腹，还要数成何将军为第一。若不然，那秘密任务就不会让你们星图军去办了。”

成何大笑一声，摇头道：“可惜成何办事不力，最后还是要让三三姑娘出手相助啊！”

两人说着话，忽然远方镜子山方向一匹快马来到成何身边。那骑士灰头土脸，脸色疲倦半跪道：“可是星图军成何将军？”

成何点头，掏出腰牌，疑惑道：“你们是柳愿城军官？怎么搞成这样子？”

那骑士苦笑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将军快快进城，去见见费都尉，到时候您便知道为何了。”

成何笑了笑：“不急不急。二皇子殿下飞鸽传书给我，要我十日赶到柳愿城。今天不过第九日，我们还要在城外呆上一天才能进去。”

那骑士一怔，对成何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飞鸽传书显然是要成何赶紧进城，怎么成何将军到了城外，还不进去？

成何还未开口，戚三三道：“二皇子向来看重时间，既然说了是十日，我们不得早一分，亦不能晚一分。不然，要坏了殿下全盘大事。”

那骑士心中明白了一半，只是对二皇子的怪癖感到无奈。他抱拳道：“既然如此，不知成何将军是否有兴趣来我们营地歇息一日。”

“正有此意，烦请带路。”成何拱手道。

星图军浩浩荡荡奔赴了镜子山，路途中，那骑士将二皇子命令在山中寻石的事情告诉给成何。成何听了，心中犯嘀咕，终于明白这恐怕也是二皇子的安排。

二皇子早知道他们九日就能回到柳愿城，这多出来的一天，就是为了让他们协助柳愿城士兵寻找那块石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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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口气，成何道：“恐怕三三姑娘才是寻找那石头最重要的人了。”

戚三三道：“还要各位将士辛苦，才有三三的用武之地。”

不多时，军队已在山脚下歇息，处理妥当。成何和戚三三跟随那骑士一路上山下洞，废墟之中已经清理出一条约莫三十几丈的通道，仍有士兵手持镐子，不停挖掘，非常辛苦。

成何在那甬道的墙壁上摸了摸，这些青砖显然已经存在了至少几百年，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那骑士道：“听说这里是什么羽人的亡陵，叫什么宫。”

“是月轮宫。”戚三三道。

成何回过头，见戚三三正站在墙边，手掌摩挲着一块块青砖，其中一块青砖之上，还有模糊斑驳的文字痕迹。

“月轮宫，是羽族那些有一定地位的贵族和勇士死后的葬身之所，羽族崇拜月亮，死后他们的亡魂会住在月亮的宫殿里。”戚三三道，眉宇间有几分不解。

“可是月轮宫怎么会出现在我们中原的土地上？那些贵族和勇士都有强烈的归属感。我曾听说第五代羽人王帕忽儿·阿堪图依征战海上鲛人，最后被鲛人一箭射入海中，尸骨沉沦海底。羽人为了让大王尸体回归家乡，不惜付出了十分之一的国力，才让鲛人愿意打捞沉尸。他们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寻回一半枯骨。”

成何思忖道：“看来羽人对葬在故乡执念深重。可如果这样，这座月轮宫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有羽人把中原当成了故乡？”

戚三三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殿下要我们寻找的那块石头，就是解开这个秘密的最终答案。”

这时候，地面上传来骚动，好像是士兵们挥动镐子和铁锹的动作变得频繁了起来，乒乒乓乓，吵得人有些烦躁。

成何心中闪过一丝警惕，他既然已经知道这是二皇子的吩咐，就知道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当下便吩咐骑士照顾好戚三三，自己爬出了废墟。

果然，那些频繁的声音并不是士兵们在清理废墟，他们拿着手中的武器或者工具，正在和四名神秘来客交战。

那四人实力不俗，虽然腰间挂着长剑长刀，但和士兵们战斗只用双拳。他们两两一组，后背靠在一起，同时面对七八个士兵的围攻也不落下风，甚至游刃有余。

每过几息时间，就会有一名士兵被他们的拳头击中下巴，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成何看得暗自心惊。这四人下手力道精准无比，每一次出手都击打在士兵们的同一位置，分毫不差，力道也完全一致。士兵们只是被击晕，醒来后恐怕一点伤都不会留下。

这四人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黑脸的大汉。那大汉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四人和士兵交战，自己却不出手。但凡有士兵想要靠近他的，都被那四人拉入战圈之内，不得靠近大汉。

那大汉感应到远处目光，眼神穿过人群，和成何双眼在空中激荡出电光火花。虽然没有战斗，却已经剑拔弩张。

这些人敢和军队交手，下手却极有分寸，实在让人不解。成何穿过人群，走到黑脸大汉面前。

“星图？”黑脸大汉一眼瞥见成何腰间挂牌。

“你们是何人？”成何上下打量黑脸汉子，可找不出一丝可以证明身份的蛛丝马迹。

“碧玉山簪，青罗江带。乾坤日月，訇然洞开。云朵齐聚，细雨成烟。飞腾化羽，落地为仙。”黑脸汉子低吟道。原来他们正是那一日劫持大皇子的人！

“碧玉山簪？”成何沉吟，依然不知何解，他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黑脸汉子道：“你们又在此地做什么？”

这话一出，成何便知道了，这些不速之客也在打那块石头的主意。石头可是二皇子指明的东西，必然牵扯到二皇子解决“荧惑”的大计。天下百姓的生死就维系在这块石头上，成何怎能放手？

他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块石头算是我们一派的宝物，是我等信仰之人的遗物。”黑脸汉子似乎是不打算动手，仍然将双手抱在胸前，“你们挖了月轮宫，打扰到死者的安息还不够，还要将宫中遗物抢走。将军此举，和盗墓贼有什么分别？”

成何哑然，随即反问道：“你们是羽族？”

黑脸汉子摇头：“是也不是。我等是无翼民。早已被开除羽人之列了。”

所谓无翼民，自然就是指那些没有翅膀的羽族。羽族居住于扶风树上，没有翅膀的羽族没有办法在树上生存，需要靠有翅民接济。久而久之，也就被同族们嫌弃和排挤了。

那黑脸汉子突然一拳打来，成何早有准备，拔出刀快如闪电。刀光闪过，黑脸汉子的上衣滑落，露出他全身上下无数的伤口。而在他的背上，有两道伤疤异常怪异可怖。

那两道疤的位置正好位于羽族生长翅膀的地方。成何惊道：“你不是天生的无翼民！你的翅膀，是被斩断的！”

黑脸大汉微微点头：“正是。见到我的伤痕，将军应该明白了吧，这座月轮宫，是我们所属。还请将军带人离开，不要逼我们下杀手。”

这种事成何断然不可能答应。反正刀已经出鞘，索性就靠力量说话！成何道一声抱歉，又是三刀劈来。

那黑脸大汉叹息一声，脚步轻点，向后退去。成何三刀一道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凶猛，追着黑脸大汉的影子仿佛盯紧猎物的雄狮。

黑脸大汉堪堪躲过前两刀，第三道却怎么也躲不过了，只得停下脚步，一个转身积蓄力量，再回转过来时，拳头击打在刀身侧面，震歪了劈下的角度。

这种精妙的体术成何闻所未闻。他几乎不能想象，这看起来无比壮实敦厚的汉子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转身、旋转、出拳的。

“羽族的旋刀舞。只不过我用拳头代替了刀。”黑脸汉子静默答道，“将军再考虑一下吧，将月轮宫交给我们。不然，下一次我便会拔刀了。”

“成何无法答应。”成何说着，使出一个直刺。世人都知道剑刺刀劈，可成何偏偏反其道行之，用刀施展剑术。这一招能接上无穷变招，就算黑脸大汉有羽族的精妙体术，不到最后一刻，他根本不知道成何会用什么招数，自然也就无法见招拆招了。

黑脸大汉轻轻道一声：“可惜。”而后忽然，风起、云涌、人皆惊。

他腰间的长刀微微开启一线，黑色无光的刀身有一种异样的邪气。仿佛能看见鬼魅的骷髅裹挟着阵阵旋风吞噬了镜子山。

这样的感觉让成何汗毛倒竖，让他不由想起在雷云山上，与缄默的那一次对决。

同样的诡异、同样的怪异！

“将军小心了。”黑脸汉子低吼了一声，黑光冲天，刀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