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牢狱

狱牢里昏暗无光，垫了许多年、睡过许多肮脏囚犯的稻草浑浊不堪，一躺下去能压死二十只臭虫。

脏兮兮的水滴早已把地面穿出小孔，犯人们平常唯一的乐趣就是盯着小孔，数上一天的水滴。

哐哐。

隔壁的牢房门打开，狱卒乌压压说着一大通话。被吵醒的囚犯们知道，这是来新人了，还是那种从来没犯过事的新人。只有这种人，狱卒才会耐心解答关于监狱的种种禁忌。

几个人猫着腰趴在栏杆上去看，见那个新来的囚犯身子单薄，全身罩在黑袍之中。

“我说的都听明白了吗！”狱卒大吼道。

“明白了。”

听声音是个女人。这下，囚犯们兴奋了，一个个敲打着墙壁栏杆，疯狂大吼。

“都吵什么！再吵今天都不准吃饭！”狱卒没好气吼道，转头又对女人说，“进去。”

这女人便是玲师。她乖乖弯腰钻进囚室，狱卒上了锁，又在她面前蹲下，招呼她过来，小声道：“姑娘你小心些，这些囚犯被关了太多年，闻不得女人香。”

这儿是重刑犯的狱牢，狱卒在这里干了多年，见识过人间种种罪大恶极，早已经铁石心肠。但面对玲师的美色，依然动了一颗凡心。

玲师冷声道：“多谢提醒。”

那狱卒点点头，离开之前，又在玲师隔壁牢房的栏杆上重重敲了几下，以示警告。

可这里的囚犯谁在乎这种警告？当年犯事就已经豁出命去，现在困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更是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那囚犯满脸癞子，却是染了花柳病。他扒在栏杆上，用眼角余光拼命向着隔壁牢房看去。

这一眼，让他瘫坐在地。在沙漠里缺水的人真的见到了绿洲，还会怀疑那是不是海市蜃楼。囚犯此刻便是这种感觉，他不知这美到极点的女人，是不是他的臆想。

他轻声道：“嘿！嘿！姑娘，姑娘！”

玲师不理会他，她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眼神失焦地盯着墙上一只小虫。她正在想那把刺中了二皇子的飞刀。

她自然不是刺客，可那刀也确实是她的刀。他们三十二人的镖队，都是使飞刀的好手，飞刀统一样式，但每个人的刀根据个人手感改造地有略微差别，绝不能弄混。

是什么人偷了她的刀，故意嫁祸她？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她们从大煌不远千万里来到此地，只是为了完成雇主的委托罢了。大煌天高皇帝远，坐在龙椅上的人姓什么都与她们无关，犯不着做这种事。

隔壁聒噪的声音突然闭了嘴，玲师转头，见牢门之外多了一个罩在黑袍中的人影。正是没有被抓住的两名镖师之一的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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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师。”齐流低语，“我来救你了。”

玲师皱眉道：“我不需要你救。我没做任何事，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我自然能够出去。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杀了狱卒？”

“没有。你说过，在中原不能放肆，我只是用刀柄将他们打晕了。”齐流道，“过不了多久其他人就会发现，你赶紧跟我离开。”

“现在离开，我就是逃狱，无罪也变有罪了！”玲师道。

“什么！逃狱！”满脸癞子的囚犯偷听到二人对话，大声嚷嚷起来。

可惜那话还没有飘出喉咙，就断在了嗓子眼儿。镖师随手扔出的飞刀击晕了他。

齐流道：“跟我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不行，我不可以走。”玲师摇头，让他凑近自己，低声道，“你现在赶紧离开。我要你帮我查清楚这件事。”

玲师将这事前前后后简略说了一遍。齐流听完，也不能按捺下心中的震惊，他低吼道：“你是说，我们中有叛徒？可嫁祸你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要你去查了。”玲师道，“快走！”

齐流一咬牙，转头便离开，没有半句废话。

玲师在牢里静坐了一会儿，见大队人马急匆匆冲进牢房清点人数。最后，那狱卒疑惑道：“奇怪了，怎么一个人也没少？”

等到狱卒离开，隔壁牢房的癞子也幽幽转醒。玲师想起那柄飞刀还在他牢房之中，开口便向这癞子索要。

癞子笑嘻嘻道：“刚才那人要劫狱，飞刀就是证据！我要是把这事报告给狱卒，好处少不了。你想要飞刀？也行，看看你拿出的条件能不能堵住我的嘴。”

玲师冷笑，从地上捏起几根稻草，将它们首尾相连。

癞子好奇，不知玲师在做什么。他小声问道：“你要给我织件衣服？姑娘，不要那么麻烦，你身上那件就可以。”说完，嘿嘿发出两声淫笑。

那稻草已经编出一人身高长度。玲师见癞子淫笑，一张丑脸实在恶心，忍不住皱眉。她捏住那稻草，一抬手将稻草射了出去。

癞子的淫笑戛然而止，随后，他捂住自己的舌头不停哀嚎。指缝间，鲜血渗出。

玲师拉动稻草尾端，这细弱的稻草此时却像绳子一样结实，一拉之下，癞子整个人被拖到栏杆前，整张脸卡在了栏杆的缝隙中。

“现在可以把刀给我了吗？”

那癞子还想强撑，怒从心起，竟然破口大骂。玲师随手又从地上捡起三两根稻草，对折之后小针长短，齐齐扔向癞子的脸上。这些短稻草准确无误扎进了他脸上的疮口之中，没有一根扎错位置。

癞子心头那点怒气此刻终于被恐惧填满，忙不迭扔了刀子，两手抱拳讨饶。

玲师冷哼一声，接过刀，手中一震，双眼满是惊异。她心中一慌，没有多想，又是一根稻草射向癞子。

这一根直接自癞子额前射进，脑后飞出，滴血不沾。稻草飞出后余威不减，更是射进墙壁之中。

癞子咿呀哎呀的哀嚎停了，他忽然傻乎乎开始笑起来，看着自己的血拍起手掌：“啊呀，红花，小红花！”

玲师无暇顾及她了。她握住飞刀的手有些颤抖，这刀在她手中完美贴合了她的手掌曲线。

这把刀，是她的！

“齐流……”玲师的怒火忍不住喷发，她将指节捏的发白，压低声音道，“竟然是你！”

齐流是玲师当年亲自招来的同伴，在三十二的队伍中，只有一两个人是玲师的心腹，这其中便有齐流。他们这些人都有割舌的传统，是玲师保住了齐流的舌头。

却没成想，这个自己的心腹，原来是那个最想至她于死地的人！

立刻，玲师站了起来，一把飞刀扣在门锁之上，将那门锁从内部震断结构，轻轻一推便离开了牢房。

直到这一晚狱卒查房，才发现玲师消失的事实。

费纵大怒，他这一天都在处理镜子山二皇子的嘱托，本想先将玲师关上一天磨磨锐气再开始讯问，哪知道这才一天，就让这女人逃了狱！

于是第二天的柳愿城，玲师的画像贴满了全城。柳愿城百姓们如今最津津乐道的，便是城内士兵为了找两个女人，搞得满城风雨的事情。

费纵自知办事不力，一大清早便去画舫上向二皇子告罪。一进二皇子房中，就看见那位红发的戚三六带着那个叫做穆冉的少年陪在二皇子床边。

二皇子气色仍然不好，但已经可以坐起来和穆冉说笑。二皇子见费纵到来，笑道：“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费纵半跪，“属下办事不力，让那女刺客昨晚逃了狱……”

“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二皇子打断了费纵，“你的通缉令，都贴到船上了。这事先不着急，我问你，镜子山我要你找的石头，你找到了吗？”

费纵又是哑然，半晌后红着脸道：“殿下只让我们找石头，可又不说找什么，我们手下找了一整天，也不知道究竟该找什么。”

二皇子的微笑显得很神秘：“那就继续找，不急，时间绰绰有余。”

费纵见二皇子心情不错，丿眼看了穆冉一眼，试探着问道：“殿下，女刺客逃跑了，此事事关皇家颜面。还请殿下将穆冉交给我，由我们审问一番。”

“这样……”二皇子不置可否，转头看了看戚三六，“那个女人叫……玲师是吧。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玲师让穆冉跟着我。”戚三六憨憨一笑，如实回答。

“那就继续跟着你吧。”二皇子轻声道。

“殿下不可！”费纵大声说道，“穆冉是玲师的同伴，玲师是刺客，他自然也免不了嫌疑。这种人怎能随意走动，如果不让费纵带走他，费纵寝食难安！”

“那这事好办。”二皇子忽然莞尔一笑，指着戚三六，“本殿下就命令费都尉和我的武士打一架。”

费纵一愣，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

“你们的狱卒人数不下三十都留不住一个女人，我难道还要把你交给你们吗？费都尉如果打得过戚三六，这人交给你看管也无妨，可你要是打不过，戚三六岂不是看管穆冉的最佳人选？”

这番话说得费纵面红耳赤，挣扎半天后，无奈道：“殿下说的是。这人跟在戚兄身边最合适不过。”

少年穆冉一听不用被关进大牢，脸上明显也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