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常

“殿下！”费纵大惊失色，立刻扑过去扶起二皇子，二皇子已经闭上双眼，气息微弱。

突然，一声龙吼般的嘶鸣在费纵耳边响起，他转过头去，见戚三六已经跨上那匹狮子般的大马，双目喷火。

“费都尉，还愣着干什么，跟我一起走！”

“殿下自有医师照顾，当务之急，抓住刺客。”

戚三六说完，胯下马已经如一团火红旋风狂飙而出。

费纵一咬牙，吩咐道：“照顾好殿下！”也随即上了马，跟随戚三六而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皇子还没进城就遇到此等大事！这要是陛下怪罪下来，整个柳愿城都吃不了兜着走。

捉拿刺客，平息龙怒，成了费纵此时此刻唯一的考量。

戚三六的宝马速度无敌，费纵跟了一小段便被完全抛在了后方，只能一路吃着烟尘。

远远地，费纵忽然听见打斗声，他绕过烟尘，见到戚三六正在追踪一匹黑马。马上人裹着厚厚的袍子，一手牵着马缰，另一只手不时扔出几枚飞刀，都被戚三六用拳头击飞。

黑马比不得戚三六的宝马，两人间距离越来越近，眼看戚三六就要抓住那人。可就在那一刻，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受惊的蝙蝠，正巧横亘在两匹马之间，密密麻麻乌泱泱一大片，完全将戚三六视线挡住。

镜子山的地震，惊出了这些蝙蝠，但它们好死不死在这时候乱飞！

戚三六大怒，将身子伏在马身上，挡住马儿的双眼，继续前进。不知多少蝙蝠被撞得粉身碎骨。

当戚三六从蝙蝠群中冲出去之时，戚三六纵身一跃，跳到黑马背上。戚三六体重不小，又是全力一跳，立刻将那黑马压得哀鸣一声，四肢跪地。

可令人震惊的是，黑马之上，早已不见了刺客的踪影。

戚三六愤怒地一拳捶地，可随后，他回过头看了看蝙蝠，像是想到了什么，默然无语。

费纵终于赶到。他将被戚三六击飞的几枚飞刀捡了起来，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这些飞刀，他现在怀里一模一样的，还有七把。

那些镖师，看来果然有鬼。

两个时辰之后，二皇子的队伍进了城。城内留守的士兵夹道欢迎，但费纵都尉的脸色不善，整支队伍的气氛也很是低迷。

柳愿城管事们准备了丰盛奢华的饭菜等待贵客降临，可谁知二皇子并没有来这儿。

随行的医师说，二皇子命不该绝，扔飞刀的刺客技艺惊人，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都能一刀扎准二皇子的心脏。幸亏二皇子胸前有两块树皮削减了飞刀的力道。若是那飞刀再进去半寸，二皇子此刻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费纵带着所有人马包围白柳楼，气势汹汹要去捉拿那伙所谓的镖师。戚三六武艺不俗，此刻也陪在费纵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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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的镖师们都在楼上歇息，面对官兵束手就擒，并无抵抗。可费纵数来数去，也只数到二十九人。

当初他们进城，有三十二匹马，算上那位被保护的少年，共有三十三人。有四个人不见了，少年和女镖师，以及另外两人。

这女镖师果然不在。

费纵心中后悔，当时哪怕是拼了命，也要将她留下，不然现在怎么会害得二皇子变成这副模样？

“那几个人呢？”费纵沉声道。

黑袍镖师们低头不答话，只有一个人看了眼费纵，轻轻道：“大人不必多问了。他们都被割了舌头。”

那些人一齐张开嘴，整齐地断舌看得人毛骨悚然。

费纵道：“那就你说。”

“我们是镖师，不能出卖雇主信息。我只能告诉大人，玲师将穆冉带去交接之处了。”

说完，无论费纵再怎么问询，那人都不答话。

费纵无奈又心中焦急，骂道：“给我把他们关到牢里去，哪个敢反抗，给老子剁成肉泥！”

说完，对着戚三六道：“我大概知道那女人去哪里了，跟我走。”

两人没有多带人马，费纵知道那女人飞刀了得，带人去也只是徒增伤亡，有戚三六一人就足以。

二人来到书院废墟之前，见几个把守的士兵懒懒散散靠在墙边偷懒。费纵大怒，冲过去就要揍人，可走进了才发现，那几人太阳穴边有一处红痕，脚边还散落几颗石子，他们是被人击晕了。

女镖师果然在这里！

费纵立刻带着戚三六进入其中。一路走至后院，路过那文圣人的雕像。文圣人当年自己毁掉了雕像的脸部，如今千百年后，又被一把火烧了身躯。

下了台阶，来到书院最深处。木老人死在这儿，苏将军他们也在这里失踪。

藏书阁里传来很清晰的交谈声。一男一女，不是那玲师和穆冉，又是谁？

费纵当即大怒，手掌握住刀子就要去抓人，却被戚三六牢牢钳住手臂，动弹不得。这个做事豪放又冲动的男人，此刻却谨小慎微起来。

戚三六轻轻摇头，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费纵听听看他们二人要说些什么。

那文弱少年穆冉道：“爷爷他，就是死在这里的，我感觉的到。”

女镖师玲师道：“白天我听那位都尉也说起过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不是托词。”

“爷爷他，怎么会死？”穆冉的声音带着哭腔。

“死并不可怕，孩子。”玲师轻轻地说，“看看书院外面那些火烧的痕迹，你的爷爷死于一件伟大光荣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这种荣光。”

这话语让偷听的两人有些犯怵。玲师怎么说话变得神神叨叨，难道是大煌那边的某种宗教？

费纵偷偷探出脑袋，见玲师从地上捡起一本残破的古籍，看得出神。

那本书当时费纵也注意到了，木老人死前，那本书打开落在他的手边。费纵还依稀记得，书里的内容是一段神话故事。

“无常……”玲师喃喃自语。

“玲师，接下来怎么办？我爷爷没了，父亲母亲都没了！那些人会不会杀我？”

玲师将那书本合上，书本太过古旧，在合上的那一刻抖落成一手的碎片。玲师怔了片刻，摸了摸穆冉的头：“万物都会凋零，你要接受这无常的命运。”

“你不保护我了吗？”

“我依然会，可我也没有能力永远守护着你……等等再说吧，”玲师道，“都尉大人，出来吧。”

费纵黑着脸走了出去：“你发现我了？”

“我有我的办法。”玲师将穆冉护在身后，“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做什么？”费纵气笑了，“你当我是蠢货吗！连皇子都敢刺杀，怎么不敢承认？”

玲师皱眉，冷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费纵从怀中掏出那许多支飞刀，朝着玲师掷出一把：“这把飞刀上面，皇子的血迹还未擦去呢！”

玲师的黑袍翻起，又恢复平静。空气中火光交错，费纵抛出的飞刀已被挡住。玲师捡起飞刀，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缕震惊。

“怎么，认出是你的飞刀了？难道你还要抵赖吗？”

玲师沉默，将飞刀死死捏在手中。身后的少年穆冉道：“什么刺杀，玲师今天下午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别说了。”玲师伸手阻止穆冉，“你是我的同伴，证明不了什么的。这把刀确实和我有些关系，大人有怀疑也理所应当。我这就跟大人走一趟，只是请大人不要为难这孩子。”

“这孩子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玲师出奇地好说话，但费纵可不敢轻敌。这女人说不定就趁他大意，往他脖子上来那么一刀。

“把身上飞刀都扔了，自己走过来。”

玲师乖乖照做，为了表示诚意，甚至将一身黑袍都脱下，露出一副热火的身体。玲师穿着暴露，身上绝无可能再有武器了。

费纵心中一跳，慌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扔了过去：“柳愿城乃是儒城，不可如此伤风败俗，穿上！”

玲师依旧照做，有低声说道：“我跟都尉大人一起走，那孩子就麻烦另一位朋友了，请你将他带在身边。”

黑暗中有人悠然笑了笑，正是戚三六：“你这女人真有些本事。我这一手隐匿功夫，亏你能够看得出来。不过，你为何要我带着那个小鬼，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玲师的眼神飘忽，望向了黑暗的角落：“一切都是命运作祟，我相信那孩子跟着你是无常的旨意。”

戚三六高大的影子慢慢拉长，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头红发宛如月光下的恶鬼，穆冉害怕极了，躲在玲师身后。

“去吧，不要害怕。记住我说的。”玲师拍了拍穆冉的背，推了他一把。

戚三六一把搂过穆冉，将他按在自己的怀中。

“走吧。”玲师昂首挺胸，率先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