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机

费纵带领人马出了城，忽然瞥见前方旌旗猎猎的大队之中，突然泛起烟尘，仔细瞧去，却是一匹枣红大马载着一个少年人向这边飞驰过来。

费纵心中一紧，只当那少年是二皇子的使者，立刻扬起马鞭，加速赶了过去。

这时候，两马之间忽然横出一抹红影。费纵胯下战马嘶吼，焦躁不安地扬起前蹄，差点将费纵掀下马去。

等到那马儿被安抚下来，费纵抬眼看去，见另有一匹威武的赤红大马立于先前红马身侧半个马头。

马上人身材魁梧，一头红发，笑容豪放，正对着少年人作揖。

那红发的男子感应到费纵目光，歉意笑笑，朗声道：“抱歉抱歉，我这马儿生性爆裂，见不得其他马儿在他面前奔驰，惊扰到都尉，实在抱歉。”

费纵不知这人什么来头，眉头一皱：“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是谁？”

红发男子拍了拍胯下大马，少年人莞尔一笑驾马走上前来：“都尉不必紧张，这是我门下一个闲散武士，叫做戚三六，性格粗放了些，但心性倒不坏。”

“还未请教，您是？”费纵拱手道。

少年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身后一干人等终于姗姗来迟，老臣子颤颤巍巍下了马，瞥了一眼戚三六，无奈道：“殿下，一个人贸然离开有多危险您又不是不知道……”

“殿下？您是二皇子殿下！”费纵一愣，翻身下马行礼，身后士兵纷纷仿效。

“免了免了，快上马吧，还有事情要你们做呢，可别耽误了时间。”二皇子捏了捏手指，这看来是他的习惯动作，左手第三节的指节颜色发白，和其他手指看来稍有不同。

费纵不解，正欲询问，便听到一阵骚乱声自镜子山脚下传来。

费纵大惊道：“二皇子小心，镜子山近来有一伙山贼作乱，这群贼人怎么挑了今天下山！”

“兄弟们，拔刀！”费纵大喊。

那戚三六一听此事，跃跃欲试，忙问道：“都尉大人，可否让我一同擒贼？”

“三六，到我身后来。”二皇子轻声道，“有劳都尉了，此事便交给都尉全权负责。”

二皇子回头看了老臣一眼，那老臣会意，对着身后一个仆从说道：“绿旗。”

那仆从怀中抱着一个长约三尺的盒子，打开之后，是赤、蓝、黑、紫、绿、黄各色旗帜。仆从将绿旗插在一支没有枪头的长杆之上，迎风挥舞。霎时间，二皇子的长长马队之中，一面接一面绿旗迎风招展。

只用了片刻时间，马队全部接收到二皇子的命令，向着二皇子的方向奔来，井然有序结成一个四方的防守方阵，给费纵的人马让出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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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纵看得心生羡慕，柳愿城的兵哪能做到这么令行禁止，快速一致？倘若大烈国所有士兵都有这等素质，宵小之辈哪里还敢四处作乱？

叹息一声，费纵人马冲到了前方，将二皇子的方阵保护在后面。

那伙山贼此时也已经停下，和费纵的军队遥遥对峙。

“啊……”老臣忽然叫了一声。

“老师已经发现了吗？”二皇子轻轻地笑着，“那支箭看来果然没有射空啊。”

山贼一伙，为首那壮汉脸上鲜血淋漓，一枚羽箭准确无误钉进了他的右眼。山贼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费纵的军旗，可此刻当家的被一箭射中眼球，早已经怒火攻心，丢失了理智了。

一切都说来凑巧，自从他们的军师失踪之后，山贼们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吃不饱穿不暖。今日当家的打定主意下山捞一票大的，刚刚下山便看见豪华马队向柳愿城奔去。

这是赤裸裸的大肥羊啊！

当家立刻带人下山，行至一半时，在那山腰处马儿不慎踩落一处滑坡，当家好不容易调整好姿态，刚一抬头，就被这忽然一箭射瞎眼睛……

时机太过巧合，他如果或早或晚一息时间，又或者马儿多踏一步不踩中滑坡，都不会被这一箭射中，可他偏偏就在那一时那一刻，接下了这一箭。

当家捂着眼，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军队，心中突然一惊，怎么自己就和军队对上了？自己这怒气上了头，竟然做出如此蠢事！

他们何德何能能跟军队拼刀子？

当家道：“快撤！快回去，那人是费纵，柳愿城的左都尉！”

众山贼于是又急不可耐逃回山上，他们的先头人马正巧又回到山腰，最为首那人的马儿又正巧踩在先前滑坡的地方，连人带马摔了下来，绊倒了后来几人。

就像雪球越滚越大，被绊倒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的几个山贼马术不差，脑子也灵活，见前面突然骚乱，立刻拨了马头，避让开来。

可这一避，又出了大事。山体轰隆隆震动，竟然整个塌陷下去，将这一片所有人马全都吞进了山肚子里。

当家眼见自己的手下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居然全军覆没，吓得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此时费纵大军赶到，没有见到一滴血就将镜子山山贼一网打尽。

当然了，说是一网打尽，其实也就只剩下当家一人而已。

“殿下，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吧。”老臣子望着这一幕，幽幽叹道，“先前你故意爬上石榴树，为的就是拖延那一点时间，让一切都变成巧合。”

二皇子道：“还是老师教得好。”

“唉，我可从没教过你这等占星术啊……”年老的钦天监用浑浊的老眼望了望二皇子，他心中有忧虑，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名士兵快马回报：“都尉在山上发现了一处损毁的遗迹，不知殿下是否感兴趣。”

二皇子眼前一亮，喜道：“就是这个！”

那所谓的遗迹已经被塌下来的巨石砸成废墟，混合着山贼们破碎的残肢和鲜血，说不出的狰狞血腥，仿佛是一处战场似的。

老臣只看了一眼，吓得脸色苍白，掩着口鼻退了出去。二皇子毫不嫌弃，脱了自己累赘的外套，带上一把短刀兀自跳下。

等到众人发现，已经迟了。

费纵举着火把回头一照，见二皇子亲自下到废墟之中有些意外。随后，又一声重物砸地声响起，却是那位红发的奇人戚三六。

“有这样有趣的地方，殿下都不叫上我吗？”戚三六佯怒道。

“你这人不知轻重，可别毁了这地方。”二皇子道。

“这鬼地方还需要我毁？”戚三六不屑地笑笑，挥手在鼻子前拨了拨浮动的灰尘。

“二皇子小心些，别让碎石弄伤了身体。”费纵叮嘱道。

“无妨。”二皇子摆摆手，踢开几枚拳头大小的石头。

费纵一愣，他原以为二皇子身份尊贵，又是钦天监这样的文职，必然身子孱弱，是个文士，可今日这么一看，二皇子分明有武艺在身，看那力道，似乎还不弱呢！

二皇子轻笑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只见他一把夺过费纵手中火把，弯腰朝前方废墟走去。

巨大的十块砸断了甬道的墙壁，拦住了去路。二皇子道：“三六！”

戚三六笑笑，走到二皇子身边：“殿下不是说不需要我？”

“少说废话，快，别耽误了时间。”

戚三六不再多言，转动自己的手腕活动几下，猛地一拳打在巨石之上。那石头咔咔咔碎成了一地的小石头。

再看戚三六，面色如常，好像只是打了一团棉花似的轻松。

二皇子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抬起脚便走了进去。费纵立刻跟上。

黑暗的甬道之内，随处可见森森白骨，都已被落下的石头砸得七零八落，满地断茬。

费纵看不太清，一脚踢飞了一截骨头，他好奇地将那骨头捡起来，却有些发呆。

他没见过这样的骨头！看长度像是手臂或是大腿骨，但不可能这么纤细，这么轻。

“羽人。”二皇子的声音在幽幽的火光下有一种特别的意味。他看着满地枯骨，视线的焦点却不知飘向何方。

他走到一块青砖边将其拾起，擦了擦灰后，念出了上面的文字：“月轮宫。”

戚三六好奇走到二皇子身边，看了一眼砖块：“殿下，这上面写的什么鸟语，您能看懂？”

“占星师哪有不懂羽族古祭祀文的道理？”二皇子无奈地白他一眼，“不要多嘴，别浪费我的时间。”

“费都尉。”

“末将在。”

“让你的人把这里清理一下，我要找……一块石头。”

“石头？”费纵哭笑不得，“殿下，这满地都是石头，该找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二皇子随意的笑笑，“不过时机到了，自然也就找到了。你让手下人找便是。”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费纵无法理解，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手下人交代。

“行了，我们该离开了。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二皇子说着，视线却望向黑暗的尽头。

那里，沉睡着一群夙愿未了的游魂。

下了山，又回到大路之上。二皇子看着自己的老师欲言又止的样子，莞尔一笑：“老师可是在担心我？”

老臣子忧虑地看着二皇子：“殿下，我与您朝夕相处十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更多……但，我也依然不懂您究竟在想什么。还有您的占星术，这已经不是我能理解的范畴了。我怕您……”

“别说了……”二皇子冷声道，“如此就够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柄飞刀，准确插进了二皇子的胸口。

二皇子翻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