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图心中一紧,立刻收了刀气。下一刻,一股巨力自下而上,直冲脚心。哈图巨剑插地,一只黑色铁拳抵着刀尖,将哈图整个人带到空中。
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的,是黑色的精血。流失的越多,哈伦及越加失控。他眼里已经没有一切,只有那把狂暴的巨剑——唯一可以伤害他的东西。
巨力从格图焦轰的刀尖传到刀柄,传到哈图的掌心,又传到肩头。剧痛只持续了一秒,随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麻木的整条手臂尽量握刀,他紧绷肌肉,而后怒喝着,将力量潮水一样释放出去。
再一次,格图焦轰爆发气浪。若是哈伦及清醒,他一定会拼着受伤也要继续战斗,然而此时的哈伦及已是一只野兽,本能让他松开了拳头,避开了格图焦轰的气浪。
哈图获得喘息,立刻开始反击。天地间的风任他操控,他调转了自己的身形,头下脚上,人与剑融为一体,狂风加持了他的速度,他像是一只鹰,冲向了哈伦及。
终极的力量凝成一点,集中在剑尖之上。哈伦及想挥拳,却突然又收了手想要躲避。他已经意识到那一击有多可怕,可已经来不及做任何行动了。
胸前的皮肤刹那间破碎,巨剑从前胸穿过,从后心破出。哈伦及浑身缭绕的黑气在一瞬间消散,他的双眼恢复清明。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却摸不到自己的心脏。
哈伦及顺着巨剑去看那个杀死自己的人,那张可怕的脸他从未见过,却莫名觉得熟悉,有些像是自己的哥哥。
“羽人王……”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施展禁咒带来的后遗症在体内全面爆发,他的肉体变得格外脆弱。
“去死吧,哈伦及!”哈图大声咆哮,“为了我母亲!去死吧!”
格图焦轰的气浪在体内爆发,哈伦及的肉体扭曲变形,下一刻,万千风刀从体内爆开,哈伦及在空中炸成一抹血雨。
连续多次的全力释放格图焦轰,哈图的状态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巨剑的重量带着他急速下坠,没有翅膀的他逐渐失去平衡。他已经不去理会这些了,只觉得几百年的苦闷终于一扫而空,弑母之仇终于得报,只觉得脑子空白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下落得很快,却觉得自己轻地像一片羽毛。
“帕雅……我终究还是回来了……”他笑着扯了扯嘴角。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还没有!小心啊!”地面之上,奔出大殿的翼无展大喊,“尸武士!尸武士还没有死啊!”
哈图猛地睁开眼,看见耷拉着一条胳膊的决苍正拼命捆住尸武士的脖子,尸武士却一步步冲向他,他仰起头,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怪声,一只拳头已经积蓄了力量。
只等他落地。
粉身碎骨。
这不可能!哈图心脏狂跳,哈伦及已经死了,尸武士的阵法应该已经解开了!
除非!除非哈伦及并不是阵眼!
众人惊愕,却无力阻止哈图的坠落。正在无奈之时,忽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挣脱了翼无展。
少年哈图举着格图焦轰跌跌撞撞冲了过去,一道气浪划出,又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尸武士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特殊的感知力让他分辨不清,眼前这人和自己的目标究竟有什么区别。
在他的眼中,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啊。
尸武士转了目标,一拳轰击,打散了刀气。趁此机会,空中的哈图鼓动狂风,让自己斜着,摔落地面。
“阵眼另有其人!”刚刚落地,他便大喊,“去找到那个人,我来拖住他!”
尸武士虽然只有一条手臂,可在场的决苍、哈图也同样消耗不小。这仍旧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翼无展咬咬牙,转身再次冲进大殿。
长剑疾杀离哈桑的脖子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翼无展冷声道:“交出阵眼!”
云歌夫人吓得脸色惨白,松开帕雅冲了出去:“不要伤害他!”
“那就交出阵眼,不然你们都得死!”翼无展听到殿外的响声,语气更加焦急。
刀锋贴上哈桑的皮肤,一丝血珠顺着刀身滚落。
“不知道啊,我们不知道啊!”云歌夫人披头散发,她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匍匐在翼无展的脚边求情。
翼无展心中暴怒,手中刀划入哈桑肉中。正此时,正门却有一道身影倒飞进入,猛地砸进大殿墙壁之中。
是哈图。
翼无展眼神惊骇,来不及反应,决苍也跟着吐血飞了进来。翼无展弃了哈桑,飞扑过去接住决苍,蹬蹬倒退三步,才勉强站稳身子。
“完了。”决苍气若游丝,声音微弱,“尸武士吸收了哈伦及的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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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外高大的影子挡住了全部光线。尸武士一步步走入殿中,如同施了禁咒的哈伦及一样,浑身黑气缭绕。但比哈伦及更可怕,因为他不会痛、不会累,不畏惧死亡。
尸武士没有进攻,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浑身骨骼噼啪爆响。他捂住了自己断臂的缺口,从地上捡起一只断臂,贴了上去。
肌肉蠕动,竟然将断臂接合。尸武士的口中发出不明所以的一声低吼。他开始抬头,用浑浊的双眼搜寻目标。
脚边畏缩颤抖的男人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尸武士一把捏爆了他的脑袋,血浆溅地满地都是。禁咒的狂暴将尸武士原本的咒法混乱了。他不再恪守守护羽族的信念,反而开始无差别的杀戮。
大殿里的人开始慌张奔逃。说来可笑,他们纷纷向着翼无展逃去。原本是死敌的黑鸦氏族,此刻,却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翼无展皱眉,疾杀一刀一个,将所有靠近自己的人杀个干净。尸武士的阵眼可能在这些人中任何一个的身上,宁可杀光,也不放过。然而这些人已经无头苍蝇一般扑过来,也许是觉得,宁愿痛快死在黑鸦手中,也不愿痛苦死在尸武士手中。
血腥气引起了尸武士的注意。他冲了过来,翼无展只来得及抛出决苍,仓促之下,举刀迎击。
巨大的力量让翼无展双臂寸断,他也像哈图决苍一样,倒飞出去。唯一能保护羽族的人也没了。剩下的人如同蝼蚁,抱团瑟缩。
尸武士一拳一个,大殿里血腥极了,断肢飞舞,血浆四溅。最外围的羽族痛苦着向里层挤去,而后一拳被杀死。死人越来越多,眼看便要杀到核心圈之内。
哈桑望着自己的母亲和帕雅,望着自己的子民,终于冲了出去。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对着尸武士的眼眸一跃而起,高高劈下。
叮的一声,哈桑只觉得斩到一块石头,他痛得松了手。至此,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脆弱。哈图居然可以和这样的怪物拼上几个回合,而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尸武士的拳头砸了过来。拳风吹拂哈桑头发,他连逃跑都已经做不到。可是,有一个人冲了过来。
是云歌夫人,她早在儿子冲向尸武士的时候便站了起来,此刻,终于冲到了儿子的面前。
她张开双臂,伸展背后羽翼,挡住了儿子的身躯。
尸武士的拳头猛然刹住了。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古怪,而后慢慢收了拳头,抓起另一个羽族展开杀戮。
云歌夫人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尸武士没有杀死云歌夫人。错愕的哈桑想也没想,抱住母亲的腰,把她拉到一边。
可忽然之间,云歌夫人停住了,她对着哈桑笑了一声,嘴角有血流出。她的胸前渐渐被染红。
“哈桑……”云歌夫人倒在了哈桑的怀中。哈桑伸手搂住母亲,发现母亲的背后多了一把匕首。
哈桑呆呆地回头,看见废墟之中,大口喘息的哈图。他的右手,还维持着扔刀的姿势。
云歌夫人开始咳嗽,她胸前有什么东西在闪光,透过衣襟也能看见晦暗的光线。可很快,光芒破碎了。
尸武士的手僵在了半空。随后,他像是融化的蜡烛,肉体从骨架上软软地滑落,化成了一滩烂泥。
云歌夫人,是尸武士的阵眼。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哈桑撕心裂肺的样子落在哈图的眼中,一如恙歌夫人死时,他痛苦的模样。欠了命的,命已还。
哈图走到大殿外,将另一个自己搀扶着,一路走过众人,将他扶到了王座之上。无论如何,他也算是成功了吧?
黑鸦的武士一个个走进大殿,羽族战士们终于无奈地丢下刀剑,垂头灰脸。角落里有人开始放声大哭,紧接着,哭声响彻扶风树。
帕雅抽出了刀想要冲上去,被黑鸦武士们轻轻松松束缚。直到那一刻,哈图依旧不敢去看帕雅。
都结束了。成为王的同时,却失去了一切。
哈图扔掉了自己的王器,闭上了眼。
“其实我知道,”他轻轻地说,释然地像是一个顿悟的禅僧,“眼前一切不过是幻影。我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满足了自己的执念。”
“不过……也够了。”
哈图说完最后一句话,席地而坐。周围的景色片片破碎,人影一个接一个消失。眼前场景重新变回黑暗的月轮宫,孤独的帝王自始至终没能走出那座深山,回到故乡。
楚月啼三人从半空猛然跌落地面,清醒过来。
“回来了?”帕雅小声问道。
不待回答,坐在王座之上的哈图已睁开双眼,向着石门的方向微微颔首。他的目光洞穿深邃的地下宫殿,直射向山脚下的凤安歌一众青罗术士。
凤安歌同样睁开双眼,对着虚空笑道:“是否满足了?”
他站起身,身后术士收了术法,松开拉着的手,不理会一旁等待的白花飞,自顾自离开了。
“满足……”哈图喃喃自语,而后忽然大笑。笑罢,又看向楚月啼三人,目光最终凝在帕雅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伸手指着石门,说道:“离开这里吧。”他停了一会儿,又突然开始笑,笑到一半,怒吼道:“快滚吧!别让我再起了杀心。”
楚月啼三人默默退了出去,笑声在身后回荡,渐渐便微弱了。四周传来轻轻震动,一些细灰落下,楚月啼一怔,急道:“不好了,要塌了,快走!”
三人赶在石板砸落之前,爬出了甬道。一回头便看见那些死去的亡灵战士用自己的脊梁撑着砸落的石块,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是“啪啦”地一声,他们就碎了,连同他们誓死守卫的帝王一起,永远被埋在远离故乡的大山之中。
活泼如帕雅居然也一声长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无声地转过头,向着柳愿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