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堪……图依……”
死而复生的亡灵眼神仍带着一丝茫然,脑子里有许多混乱的记忆,但在那许多记忆之中,却有四个字格外惹眼。
“阿堪图依……”他低吟着,忽然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帕雅,和她手里的木弓。
“那是……是我的……”他迷茫了一下,缓缓地说,“是我的儿子,沁耳·哈图的弓。你是谁,弓箭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他环顾四周,又看见一具具棺材安静摆放在他的王座之下,他怔了怔,低下头去看自己手中的剑。
“我是……哈图?”
“我是……哈图!”当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气势变了。他舞动起那把巨剑,狰狞的凶器卷起一阵阵凄厉的破风声。
“你是阿堪图依的后代。”哈图狂笑起来,他的神态癫狂,含混着刚刚苏醒后模糊不清的执念,“是复仇的时刻到了吗?”
他没有完全清醒,却已想明白自己唯一的目的。
那把巨剑忽然动了,重重砸在地上,地面裂出一道三指宽的裂缝,那裂缝还在不断向前延伸着,离弦之箭一般疾疾扑向帕雅。
“王之剑格图焦轰,就用这把河图工匠祝福过的神器,将篡位者的后代诛杀!”他又劈出一刀。
“格图焦轰?”帕雅被楚月啼抱着,躲过了两次攻击,她回头看去,身后的墙壁之上,已经有了两道可怖的伤痕,它们交叉在一起,生生劈进了三寸的深度。
“那是羽人王的武器,现在还在羽人王的寝宫里面呢!”帕雅大声叫着。
“卑劣的小人,无耻的谎话精!”哈图僵硬的脸庞忽然挤出一丝讥笑,嘴边干裂的皮肤脱落下来,露出后面古木一样浑褐的肌肉。
“伪造了假的王器,他就是这样欺骗他的臣民的吗!”他怒起来,连续劈出三道剑气。三道剑气劈在一处,融为一体。地面之上,碎石飞溅,好像有一条暴怒的地龙野蛮向他们撞来。
这一下实在太过威猛,将所有逃避的方向都阻断了。楚月啼几乎无法躲避,他只能将帕雅抛到修竹的手中,自己站在了最前面,举起木刀。
他来不及多想了,将火焰包裹着刀身,化成一把长达三尺的火焰大剑,和哈图的剑气抵在一起。
两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搅动起刀身上的火焰,翻滚起一条条火舌。剑气裹挟着地面的碎石打在楚月啼的身上,再痛也不能后退。剑气疯狂冲击着,不断剥落木刀上的火焰,却始终无法逼近。
那剑气将要消散的时候,对面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抹橘色的光芒。哈图直接挺着巨剑砍了过来。楚月啼爆吼一声,浑身燃起滔天的大火,剑气生生被震碎,化成无数枚破碎的小刀锋朝着哈图倒飞回去。
“王器格图焦轰,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诛杀我的敌人!”哈图沉声说道。
楚月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感到嗖嗖的破风声刮过自己的脸颊。一道剑气擦着脖子划过,带走一点血珠。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腰部,左腿,都已经被剑气划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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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能用我的剑气伤害到我?”哈图冷冷地说,他头上生锈的王冠忽地发亮,当光芒落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崭新的,闪耀着璀璨金光的七宝王冠。他的脸虽然是死者的颜色,可戴上皇冠,一举一动却依然威严,带着帝王的气焰。
似乎他死了,也是冥界尸骸的帝王。
“我是王器的主人,是羽族的主人!”格图焦轰从剑尖升起一股狂风,地上的碎石轻轻震动,最后都被吸了过去,变成一个浑圆的球体,将哈图的身影保护其中。
他的声音从碎石中传出来:“死去的兄弟们,饱受诅咒数百年,如今我们,我——哈图,终于又回来了!”
石门之外的骷髅骤然安静,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宛如反叛的前夕,他们也是同样的跪姿,心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火焰。阴冷的风从甬道里灌进来,幽幽的,带着一股难闻的腐朽霉味。哈图却享受着这股快感,默默闭眼,立于空中。
楚月啼慢慢靠近了小和尚,在他耳边低语:“我的体力不多了,等我指令,我会用大火为你们开路,你带着帕雅闯出去。”
小和尚默默点了点头,怀中的帕雅想说些什么,却被楚月啼一把捂住了嘴。帕雅打掉楚月啼的手,小声地说:“我们出去了,那你呢?留下来等死吗?我不要!”
“没关系。”楚月啼竟然笑了一下,“我可以看得出,你是个应该活下去的人,你还有梦想。我不一样的……我……不一样的……”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了修竹一眼。修竹会意地点头,拉了帕雅的袖子。
他拉着帕雅向石门边退去,楚月啼心中紧张万分,盯着空中的哈图不敢松懈。小和尚已经到了门边了,楚月啼瞄了一眼石门,重重点头。
火焰的麒麟嘶吼,突然从楚月啼的体内窜出,它冲进了石门外,只凭热浪便将骷髅们搅成一地碎骨。小和尚立刻冲了出去。
楚月啼做完这一切,虚脱倒在了地上。眼前出现了一双古朴沉重的战靴,他勉强抬起头,看见哈图似笑非笑,目光近乎怜悯。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们的想法?”哈图笑着,向后看了一眼。楚月啼这才注意到,哈图的背后,那些碎石已经被狂风碾成了灰白的粉末,被狂风固定成翅膀的模样,在背后轻轻摆动。
“三……二……”哈图微微张嘴,不知在数着什么。
“一。”石门外忽然传来巨大的轰响声,女孩子的尖叫。
“你低估了我,也低估了我的战士的实力。”哈图说,“被诅咒困了这么多年,我们的怒火早已经无坚不摧了。”
随着他的话语,石门外的那些碎骨颤动起来,哈图的翅膀挥了一下,旋风打着卷将骨头推到一起。这些骨头借了风势,拼在一起,又变成一具具活动地骷髅,愕然爬了起来。
“你说的再厉害,也不过是争夺王位的失败者,被羽人王封印了这么多年。”楚月啼单手撑住地面,坐了起来。哈图并不阻拦。
“你是个好对手,也是个愿意为同伴豁出性命的人。”哈图说着,将巨剑格图焦轰插在他面前的地上,“我哈图敬重你这样的人。”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说:“不像我的哥哥,他是一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
楚月啼喘了几下,他腰间的伤口格外的深,用手捂住了仍然止不住汩汩的血流。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咬紧牙关,将贴着一层稀薄火焰的木刀贴在伤口上。火焰暂时闭合了伤口,他满脸冷汗。
“你要拖延时间吗,人类?”哈图灰白的眼睛好像直接看穿了楚月啼。审视的目光落在楚月啼的腰间,笑了一下,“无所谓。十个全盛的你,也打不过我。”
“全天下的英雄,都胜不了我。”哈图豪气万丈。
这时候,石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骷髅们押解着帕雅和小和尚,将他们扔进了石门之内,恭敬离开,守在门外。
“人齐了。”哈图说。他拔出巨剑,一步步向王座走去。他的手掠过沿途的棺材,念着每一个棺材上的名字,最终在一个打开的棺材前,停了下来。
“沁耳·哈图。我的儿子。”他默默地说,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骨头。那具尸骨的大腿上布满裂痕,又密密长在了一起,肆意生出许多细小的骨茬,似乎是活着的时候,被人敲断了腿,后来虽然愈合,却长歪了。
“你是我的千里神弓,却最终被他们折磨,失去了双腿吗?”他低下身子,在头骨上亲吻了一下。那双灰白的死瞳中,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就快要滴出来了。
可哈图是个死者,死者不能流泪。
他继续向王座走去,在坐到王位之前,又停在了石阶之上,看着那行铭文发呆。
“正统王哈图·阿堪图依。愿跌落树根的羽毛,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他凝望那行字,轻轻叹了一口气。
“帕雅……我到死,也没能回去啊。”他又转向所有棺材,无力地说:“我们……最终都没有回去啊……”
他托着腮,眼神穿过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凝在未知的远方,像是追忆着什么。许久,他默默地说:“阿堪图依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帕雅,帕雅·阿堪图依!伟大的正统王子嗣!”帕雅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昂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怒目而视。她刻意在正统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帕雅?”哈图的身体僵了一下,“你的名字,也是帕雅吗?”
“那么,阿堪图依的后代,有必要让你知道曾经发生的事了。”他轻轻地说。
巨剑格图焦轰爆发出一阵赤色的光芒,掀起的狂风将众人包裹进去。
等他们能够睁开眼,却发现四周的景色变了,世界豁然开朗,有徐徐的清风在脸颊拂过。
帕雅第一个叫起来:“是扶风树!这里是羽族的故乡!”
“是。”哈图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三人回头望去,却发现走出来的,是一个面容白皙,高大英俊的壮年男人。
还轮不到吃惊,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女孩子笑声拉过了所有人的注意。
“哈图,哈桑,你们跑慢点,我和沁阳伦道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