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太过久远了,封存在石门中的咒印灵力不够了。”帕雅检查了一下门后,“还好能露出一个可以通过的口子。”
石门后的空间有些奇怪。楚月啼环视一圈,也没能找出光源,可这里处处都有明亮的光线,大殿的中间有着白色的雾气,笼罩住中心的东西,捉摸不清。
那雾气慢慢流动着,渐渐向三个人靠了过来。
一丝缥缈的歌声忽然响在众人的耳中。帕雅愣了一下,随即慌乱地叫起来:“我是阿堪图依的子嗣,是崇高的后裔!”
她咬了咬牙,咬破了手指,将手高高举起。
那雾气慢慢缠绕在她的手中,细小的血珠被雾气吸了去,不一会儿,慢慢消散了。歌声戛然而止。
“好险。”帕雅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石门里没有灵力了,保护镇灵石的大咒居然还有用。要不是本教主反应快,你们两可就完蛋……”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
雾气消散殆尽,几乎填满了半个大殿的巨大镇灵石占据了帕雅的眼睛,也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她几乎是跪倒在地上,不敢直视那块镇灵石。
“这怎么可能!”许久之后,她失声叫道,“连我们本族的镇灵石都没有这么大!”
“是假的!是假的!”她又站起来,跌跌撞撞绕到镇灵石的后面,“镇灵石上都有阿古尔的记号,你们中原人做不了假的!”
“阿古尔沁阳伦道·玛纳依流。”她默默念出那个名字,名字后一个由盈月、缺月、梧桐三颗星组成的三角图案骤然放出光芒。
如五雷轰顶,帕雅眼神失焦,坐到了地上。
楚月啼走到了她的背后,他看不懂这些古怪的文字,于是问:“是真的吗?”
帕雅被轻轻拉了起来,她恢复了心智,但仍然不敢去看镇灵石,只是游移着目光:“沁阳伦道·玛纳依流,是羽族最有名的阿古尔之一。他曾经力挽狂澜,劝说羽人王搬离扶风树,因为扶风树的根烂了,很快就会倒下,到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羽族死去。
羽人王相信了他。后来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也就在那一天,和我们系出同源的扶风族的村落,毁于一旦。沁阳伦道一生之中,从未在占星一事上出过错,有人说,他甚至就是神的化身,来拯救我们羽族的。”
“明白了,这是做不得假的。”楚月啼点头,眼光凝在镇灵石上,根据帕雅的说法,镇灵石是阿古尔们收集来的陨石。这块陨石上有非常明显的高温燃烧后的熔化痕迹,楚月啼摸了一下,眼前仿佛出现巨大的流星坠落地面的情景。
“可是这么大的流星掉下来,应该会引起很大的轰动。你知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过这样的记载?”帕雅问。
“你问我?”楚月啼苦笑,“我不知道。”
“你呢,修竹?”
小和尚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帕雅低声说,“这是一块很古老很古老的陨石,老到曾经的记录都已经消失在历史中了。”
“也许是一千年前吧,说不定更早。”帕雅说。她突然转过身离开大殿,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去哪儿?”楚月啼问。
“去英雄们的长眠处,”帕雅回过头,继续跑着,“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沉睡在这座月轮宫里。”
狭长的地宫甬道之中,女孩子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她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条死路的尽头,上气不接下气。
“这不对!这个月轮宫的布局怎么不一样!”她焦急地喊着,“这里应该有长眠殿的,怎么会是一堵墙!”
“会不会记错了?”楚月啼从后面赶了过来,火焰轻轻映在石墙上,他按了一下,知道不是幻境。
“不会的。”帕雅摇着头,“这个宫殿是阿古尔主持修建的,羽族崇尚月亮,长眠殿肯定在西方的方位,盈月和缺月的交汇处。这是绝对不容更改的事实,除了这里以外,长眠殿在哪里都是对死者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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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会不会……”楚月啼想了一下,“这里毕竟是中原,是不是从这里观察到的,月亮的方向不太一样?”
“哎?”帕雅眨了眨眼睛,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摇起了头,“也不大对……那样的话,宫殿应该在更西的方向,这里已经没有去路了。”
“那怎么办?”楚月啼问,“回去吗?”
“我不。”帕雅小声地说,“我要把这里找个遍。楚月啼,你不知道,月轮宫对我们羽族意味着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提着长裙又跑了回去。这一次,她向着北方的方向。
她突然踢到了什么,低下头一看,却吓了一跳,竟然是一截森森的手骨。那手骨上还套着已经生锈腐蚀的臂铠。
臂铠上的花纹早已经磨灭了,帕雅鼓起勇气,用脚勾着臂铠带到眼前。她用脚尖在臂铠上轻轻踩了一下,一脚下去,锈蚀的地方直接变成粉末,可没有锈蚀的地方,竟然还有些许弹性,慢慢变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是羽族的净风铠甲!”
“是莫图里!”她捂住嘴,小声地低吼。她抓住楚月啼的衣袖,用力扯了一下:“是莫图里啊,是忠诚的战士!长眠殿就在前面。”
“可是,这不对啊!”她紧张地说,“在我们的传说里,北方是诸神的战场,在那里战士被神施了诅咒,永远不会倒下,死了也会爬起来继续厮杀。把长眠殿放在这里,岂不是让他们永远不能安息吗?”
她更加焦急起来,率先走进了深处。一路上,越来越多的羽族战士的骨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他们穿着的铠甲大多腐化,但奇怪的是,这些森森白骨却依然坚硬。楚月啼许多次不小心踩中了骨头,只觉得像是踩中了铁棒一样硌脚。
“这是莫图里,小心一些。”帕雅小声说,“活着的时候,他们跟着主人一起征战,主人死了以后,他们也追随主人而去。大师们在他们的遗体上施了咒,一旦有人闯入了长眠殿,他们就会活过来,保护主人的安宁。别踩他们,他们是值得尊重的战士。”
“你看这一路上密密麻麻全是头骨,这么多人愿意殉葬。这个地宫中的主人,肯定来头不小。”
她们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来。帕雅脸色雪白,这里确实是长眠殿。她茫然着,虽然说要寻找长眠殿,可真找到了,反而不敢进去了。她害怕着,也许石门后的东西,会彻底摧毁她以往的认知。
修竹小和尚此刻却走了过来,他悄无声息地站在帕雅的背后,忽然掏出了夜叉棍。
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嘎嘣嘎嘣响了起来。随后,如潮水一般,整个甬道中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握住了帕雅的脚。她吓得叫了一声,胡乱跳了起来。修竹一棍捣碎那只动起来的手骨,长棍舞动起来,清空了面前的一片区域。
“他们活过来了。”楚月啼声音一沉。那些只剩白骨的战士空洞着眼眶,一步步向三人走来。
起初是僵硬的脚步,渐渐地,便如同活人一样灵活。他们的牙齿打在一起,像是在说话,在低吟,在怒斥打扰安宁的闯入者。即便是死去千百年,战士们也依旧要守护他们的主人。
帕雅留下一滴冷汗,她已经完全不明白了。这个地宫里的一切,都和她的认知偏差。
“我是阿堪图依的子嗣,是正统王的后代!战士们,我们不是敌人。”她用羽族的语言叫起来。
骷髅们停了一下,手中腐烂的长刀用力击打在盾牌上,疾冲过来。
“不对,他们能听懂我的话,可还是打过来了!”帕雅低吼,“他们不是正统羽族!他们……他们……”
“等会再说。”楚月啼伸出左手,“想办法弄开这道门,我和小和尚为你拖延时间。”
“好……”帕雅点头。
惊天的火光映亮了第一个冲上来的战士,它的眼眶似乎也被火点亮了。他没有武器,挥舞着拳头打了过来。
火焰吞噬了他,他颤抖起来,突然全身的骨骼脱落,掉在地上,火焰持续不灭,将他烧成了焦黑的粉末。
楚月啼越来越凝重,透过倏忽的火光,他已经看见,骷髅海汹涌袭来了。
“小和尚,退后!”楚月啼叫了一声。他猛地举起了刀,深吸一口气。刀尖上放出一点微光,那缕微光轻飘飘的,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小小的火鸟。
那火鸟扑打了一下翅膀,陡然间变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向了骷髅们。前排的十几个骷髅齐刷刷碎成粉末。
“快一些,我支撑不了多久。”楚月啼喘了一口气。
帕雅没有听见,她闭着眼,全神贯注低语着什么。
火球消散了,楚月啼又放了一枚。可这一次,那些骷髅们却聚集在一起,前排的战士们组成了人墙,火球打在人墙上,他们虽然失去了咒印,变成了普通的白骨,后排的骷髅却推动着白骨,继续向前。
以身做盾,即便死去许久,依然能看出他们当年的英勇。
纵容楚月啼的火焰威猛,也实在挡不住悍不畏死的骷髅大军,距离被一步步拉近了。
楚月啼忽然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额上冷汗不住流淌。骷髅们压力减轻,立刻迈开步子,冲了过来。
刀风已经扑到脸上,几乎能闻得见那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小和尚喉结一动,收起夜叉棍,微微张开了嘴。
闭口禅,一生只能用一次,超强威力的代价就是生命力的急速消耗。
他最后看了一眼帕雅,眼神如同寒山寺后山的那汪古潭。
他想起师傅教他闭口禅时说的那番话:“修闭口禅,则少口业。消罪灾,减罪业。”
“然而啊,”师傅的眼神充满了凡人的悲情,怎么看也不像是灭了六根的高僧。
“你一日不开口,想说的话就郁结在心中,虽然少了口业,却徒生了意业。欲得道,反而着了道,这又如何修成正果?”师傅叹息,“你真的愿意学闭口禅?”
小和尚问到帕雅身上淡淡的花香,一片落叶飘落古潭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他在心里轻轻地说:
“我愿意。”
有光照在小和尚的身上,宛若神佛。他持佛礼,双手结成莲花,嘴唇翕动。
“退……”八十八佛子喝退魔族大军的情景似乎是要再现了。
“门开了!”帕雅的声音响起来,像是浓浓黑云后,猛地射进来的金色阳光。小和尚张开的嘴忽地闭住,他呆呆地站着,直到被满脸焦急的帕雅拉进了门里。
“你没事吧?”帕雅紧张地问。
小和尚看着她,他突然好想回答她,告诉她,自己没有事,你有没有事。
“什么是意业?”小和尚问师傅。
“就是着了相。”师傅说,“贪嗔痴恨爱恶欲,喜怒忧思悲恐惊。此等种种,皆是着相。”
“师傅,我好像着相了。”小和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