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尚与少女

柳愿城之外，有一座风景秀美的青山，叫做镜子山。据说是远古的神女下来凡间，她行走在大地之上，太阳炙热，她想要沐浴，于是便抛出自己的镜子，化成湖泊，落在大山之中。

神女离开之时，看见青山绿影倒映水中，仿若仙境。她不忍取回镜子，就此离开了。

镜子山的上下青山，同样是锦州八绝之一。然而，这几个月来，却没有游人敢去山上游玩了。

开年节之前不久，正是隆冬腊月，一伙流寇山贼流窜到镜子山上，安营扎寨。人和马都没有吃的，于是洗劫过往游人。几个月下来，自然没有人敢来了。

听说星图军的成何将军曾经带人搜查过这一代，然而并没有发现山贼匪类。侥幸逃回城里的人都说，山贼中有三个当家的，还有一个神神秘秘的军师。就是因为他的指导，山贼们才总能在剿匪军来临之前，迅速撤离。

今日是个好天气，两只披着红绿花衣的小鸟儿扑打着翅膀，停在了镜子山脚下一棵石榴树之上。它们叽叽喳喳，仿佛在对唱着欢快的歌儿。

这时候，远处也传来女孩子清清亮亮的歌声，歌声由远至近，渐渐盖过了鸟儿的声音。

不远处，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朝镜子山走过来。那个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素白长裙，走路带风，蹦蹦跳跳，天真可爱。而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却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和尚。

无论女孩子怎么逗他，他都只是默默合掌，沉默以对。

女孩子一路上已经逗了很多次小和尚，也不觉得乏味。她朝小和尚做了一个鬼脸，小和尚无动于衷。女孩子撇撇嘴，忽然看到远处一棵果树。

她笑起来，拍着手跑了过去。她的脚步轻盈，仿佛离地飞行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来到了树下。

她跳起来想要去摘石榴，可是因为身高不够，始终无法够到。她气得小嘴一鼓，一脚踢在树干上。两只小鸟儿受惊飞走，女孩子又被鸟儿吸引了目光。

小和尚慢悠悠在她身后停下。

女孩子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喂，修竹，帮本教主摘两个……两个……果子。”女孩子说。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石榴，想了半天，也只好用果子代替。

那小和尚依然沉默，只是摇了摇头。

“哼！臭秃驴。”女孩子生气地撇过了头。她看着又大又饱满的石榴，眼神中的渴望根本藏不住了。

最后，她咬了咬牙，一跺脚：“那我自己来！”

她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以后，轻轻抖了抖肩膀。倏忽间，竟然有两只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洁白翅膀从女孩子背后长了出来。

她扇了扇翅膀，使足了力气，这才红着脸，让自己晃晃悠悠飞上了树梢，心满意足摘了石榴。

她坐在树梢上，也不下来，看着手中的石榴却有些傻眼。她探出头，问地上的小和尚：“这东西怎么吃？”

那小和尚仍然没有说话。他做了个剥开的动作，又捏起两根手指，送入嘴中。

“哦哦。知道啦。”女孩子欢呼一声，缩回了头。可她虽然知道怎么吃了，却没有力气剥开石榴。

正当她准备用牙去咬的时候，树上忽然一阵震动，树叶都颤起来。她起身朝四周眺望。这才发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之上，有许多骑马的人飞奔而下，带起滚滚烟尘。

“哇，好多马！”女孩子惊呼，“在我们那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

她正说着，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巴。小和尚已跳到了树上，默默摇着头，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女孩子伸出手掌，小和尚在她掌中写了两个字：“山贼。”

“山贼？”女孩子眨着眼，“什么是山贼？是要偷掉这座山吗？”

她兴奋起来：“偷山，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我要出去看看！”

她溜得极快，小和尚被她的天真言论惊了一下，竟然没能及时拉住她。

那伙山贼正是盘踞在镜子山上的贼人。他们已经多日没有劫人，今日刚刚下了山，就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主动朝他们跑了过去。

为首的一个山贼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看似五大三粗，眼中却流淌着精明的光芒。他笑了一声：“你们看看，那小姑娘像不像一只飞傻了的呆雀儿。”

呆雀儿是隐州特有的一种鸟类。这种鸟生着白色的羽毛，平时最喜爱洁净。一看到有白色的东西，立刻扑了过去。以前的隐州房屋，大多是白墙黑瓦的。屋主人每天一开门，就看见许多只一头撞晕在墙边的呆雀儿。

之后隐州的官府便下了强制命令，让家家户户把墙面刷成灰色，就是为了防止带雀儿主动撞墙。

山贼们哈哈笑起来，其中一人说：“二当家，就把这小姑娘捉回去献给军师。他要是一高兴，又给我们出谋划策，我们可就有吃不完的粮食，花不完的钱啦！”

二当家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他扬起马鞭，高呼一声：“小的们，给我捉了这只小呆雀！”

马队动了，女孩子更加兴奋地拍了手：“要表演偷山了！”

他们将女孩子围住，擎着马围着她绕圈，将她从前到后看了个遍。二当家这时提着马缰，才慢悠悠来到。

近距离一看，才发觉这个小姑娘真是生得美丽极了。皮肤雪白，头发柔顺，两只亮晶晶的黑色眸子清澈地像是天山上的雪水，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是个美人了。

中原人的眼睛大多是棕色的，像这样的黑色眼珠实在少见，二当家看着那对眼珠，只觉得深邃又安静。虽是黑色，却不冷淡，反而让人觉得柔软。

他心中突然改了主意。这样的女孩子，还是留给自己享受吧。

二当家下了马，马队分开。他缓步走向女孩子，连神色也变得温柔。无论是谁，面对这样一个纯洁的小姑娘，都会升起保护的欲望的。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竟然来到这里。不要命吗？”他笑着说，络腮胡子在脖子上蹭来蹭去。

“我是什么人？”女孩子掰开手指数，“我是阿堪图依的子嗣，是云和风的女儿。还是古兰格日教派的大宗主、大教主、圣女、圣徒、传教士，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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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杂役！”女孩子神气地说。

“什么？”二当家惊呆了，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小声地说：“不会是个疯子吧？”

身边的人也有一丝疑惑：“正常姑娘也不会接近我们啊。”

“看来是了。”二当家遗憾地摇头，“可惜了。”

他看着女孩子，女孩子还在喋喋不休。她甚至主动拉过了一人，对他兴奋地说：“喂，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伟大的古兰格日教派。我封你做分教主！”

那人也油嘴滑舌：“好啊好啊。分教主能不能和教主你一起睡觉？”

“不行！”女孩子一叉腰，“现在我们古兰格日才两个人。你得先服侍我睡觉，我睡觉最怕热，你要给我扇扇子，所以不能和我一起睡！等以后我们人多了，你就轻松了。”

那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女孩子走到二当家面前：“喂，你是这里的老大吧。你们不是山贼吗，快表演偷山吧。我还赶时间呢。”

“偷山？”二当家笑起来，玩味地看了女孩子一眼：“我们不偷山，只偷人。”

手下山贼已经下了马，在女孩子身后墙一般站着，堵住了她逃离的去路。二当家伸出手就要搂她。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哀嚎。二当家抬起头，看到兄弟们一个接一个捂着腿倒了下去。

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右手立于胸前，左手持一杆齐眉夜叉棍，闭眼垂眉，像是睡着一般。

“哪里来的和尚！”二当家当机立断，一把抽出砍刀，对着小和尚的头顶劈了过去。

他这一手刀法叫做“断水流”，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刀法流派。他之所以能一路拼杀，做到二当家的位置，除了他缜密的心思，这刀法也起了大用。

此刻他竖直劈下的这一刀，叫做分瀑刀。看似简单，刀势却如同从九天倾泻的瀑布一样，杀气涛涛。若是被劈中，立刻就会头颅碎裂，当场死亡。

小和尚仍是那副模样。刀光带起风声，一缕寒气先至。小和尚忽地睁开了眼，左手手腕一转，夜叉棍对着二当家的心窝打去。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虽然是后动，但却率先打中了二当家。二当家只觉得心碎欲裂，忍不住闷哼一声，向后跌了几步。

小和尚一步踏前，夜叉棍又点在二当家握刀的手中。“砰”的一声，长刀已脱了手。

长刀在空中转了几圈，落下时，稳稳插在了二当家脚边。小和尚不再追击，右手持佛礼，静静站立。

“你！”二当家怒极，捂住心窝向后退去，“小的们，给我上！把他给我砍成肉泥！”

小和尚一皱眉，将女孩拉到身边。十几道刀光闪过，小和尚一把按住女孩的头，自己也跟着蹲了下去。他双手持棍，绕着女孩旋了一个圈，使出一招扫堂棍法。

刀影立刻消散了。

山贼们捂着腿倒在地上，和之前几人如出一辙。

“你，你打他们干什么？”一片哀嚎声中，女孩子忽然小野猫一样怒起来，小拳头锤在和尚的肩膀上。

小和尚无奈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拉到眼前，用手指写了两个字：“坏人。”

女孩子呆了一下，捂着嘴尖叫起来：“他们是坏人啊！打他们，打他们！”

这一下，就连二当家也忍不住叹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