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在读这封信的人,想必就是楚兄了。”二皇子的信中,第一行便是这句话。似乎早就料到,成何不会先看过一般。
“这封信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分写给你,下部分写给成何。你看完上部分之后,就立刻销毁。”
楚月啼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似乎二皇子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十分重要和神秘。
“关于木化病,我在古籍中确实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那古籍的作者,名叫楚姬。令我有一丝不好的念头,因此,我将楚姬记载的破解木化病的方法告诉给你,但是否相信,选择权在你。”
楚姬……楚月啼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自从他醒过来以后,这一个三百年前的人物就好像不甘心死去一般,一直围绕在他耳边,时不时就要出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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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在信中写道:“古籍记载,要想将木化病彻底祛除,必须要找到传说中的惊巢神木,用另一种更加稀有的神人恩赐——燧火——灼烧神木,将患者置于两种神物产生的火焰之上,三天三夜,就可以祛除诅咒。只是这样做,必须有大量神木,才可以维持燃烧三天三夜,因此,此病也可以说是无药可医。”
楚月啼一愣,陡然想起已经在雷云山上被毁的那根木棍。他记得黑水怪人曾经提起过,他使用的火焰,就叫做“燧火”。那一天自己晕倒之后,一醒来就发现神木被毁,身体恢复如初,莫非就是用了古籍中的方法?
这么说来,那另一根神木其实不是被白花飞带走了,而是被自己的火焰给烧光了?
楚月啼心中疑虑更甚,但却生出一丝欣喜,至少,楚姬的这篇文字,是确实可行的,对于自己的木化病,是真的有治疗方法的。
他接着往下看去:
“光是见到一块神木已经难得,遑论燃烧三天三夜的量。”二皇子写道:“因此,楚姬给出了另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书中记载,在隐州的深山之中,住着最原始最神秘的一族巫民。这些巫民透过自己的手段,可以和神灵沟通,获得神谕,创造出种种大神蛊。其中有一种,便可以将身体的状态永远固定。即便死后千年,也可以保证尸身不腐。”
“如果在使用大神蛊之前,用燧火灼烧,将自己的身体恢复到一个正常人,那么在服用大神蛊之后,他就会永远保持正常人的状态。”
楚月啼觉得有一丝不对劲,怎么好像目前发生的事情,和书里的内容那么巧合?神木、燧火、灼烧,如今他的身体确实已经恢复,真的就只差一个大神蛊了。
怎么感觉每一步,都在那楚姬的书里记着?一种越陷越深的感觉让楚月啼有些不舒服,可他也明白,如果想活下去,似乎真的就只能按照楚姬说的那样,去寻找大神蛊。
“楚兄,我近来夜观星象,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的命星。”二皇子的字迹有些潦草,焦躁和不解扑面而来。
“因此,我便去重新观了成何的命星,星图军的命星。然而结果惊人,无论是谁,在遇到你之后,他们的命星急速黯淡,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长此下去,他们必然会死。”
“凡人终有一死,而他们迟早因你而死。”
一个个大大的死字砸到楚月啼的脸上。脑海中第一个闪出来的,是巧织的脸。
记忆中的阿玛依再一次和巧织融合,他看见巧织胸口插着木刀,浑身鲜血淋漓。他有些慌张了,自己曾经许下过诺言,要好好保护拥有阿玛依一样脸庞的巧织,可只要他靠近巧织,巧织就会因他而死。
他该怎么办?
离开吗?
巧织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家里只有一个人,她也从未说起过父母。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在这世道,本来就活得艰难,如果还因他而死,岂不是大罪过?
楚月啼心中有了决定。他会独自离开莫州,前往隐州寻蛊,至于巧织姑娘,就只能拜托成何将军照顾了。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书信之上,那里还有最后一些话:
“我看不透你的命星,推不出你的命运。你究竟是好是恶,是忠是奸,我也一概不知。然而不论你品性如何,终究会有许多人因你而死。我本不想将木化病的解除方法告诉你,你死了,对于星图军和其他无辜的人应当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也很想在你身上赌一把,有时候,只有流血和死亡才能带来革新。”
二皇子的书信戛然而止,留给楚月啼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读完这半封信,让楚月啼更觉悲切空虚。
他只是一个刚刚醒来不久,连记忆都找不回来的人。他无意害人,却成了二皇子口中“世人因你而死”的恶人。
难道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要遭受天谴的吗?
楚月啼撕下半张信纸,走出门外。没想到成何却一直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喝茶等候。见到楚月啼出来,成何来不及放下茶杯就站了起来,欣喜说道:“怎么样了,二皇子向来聪明过人,他是不是给你找到解决方法了?”
成何毫不掩饰自己对二皇子的钦佩,和对楚月啼的关心。这副神情却更加让楚月啼难堪。
这是真正关心他的人,怎么能让他因为自己收到伤害?
楚月啼勉强笑了笑,递出那半张纸:“二皇子已经给了我一个方法了。”
成何大喜道:“二皇子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他接过信纸,展开一看只有半张。微微有些疑惑,成何读起信上的内容。
“我打算离开了。”楚月啼淡淡地说。
成何没有说话,只是两只眉毛越来越皱。半晌,他叹了口气,看着楚月啼道:“二皇子已经告知我一些事情了。你要前往隐州,二皇子却要我们全员留在莫州,继续寻找荧惑命格的人。”
“嗯。”楚月啼点了点头。他知道,二皇子是故意不让星图军和他在一起的。
“你放心吧,”楚月啼露出一个笑脸:“我的本事你还是清楚的。”
成何又是连连叹气,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
楚月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了看四周。他发现纵然是离开,自己也找不到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也对,毕竟自始至终,他都不属于星图军。
楚月啼不让成何惊动其他人,自己悄悄的离开。路过练兵场的时候,左洛复光着膀子,正在操练士兵。
看到楚月啼,左洛复偷偷眨了眨眼。楚月啼点头回应,心里却知道,可能不会再见了。他走出大营,站在城门外,右边是官道,前方是树林,身后有城,有山。
官道上传来一阵嬉笑声。一个年轻的父亲让自己的女儿骑在脖子上,他牵着自己的妻子,身旁还有一条摇着尾巴的大黄狗,甚是温馨。
他跟在这一家人的身后,进了城。听着小女孩儿的欢笑声,楚月啼有些羡慕。
天伦之乐。楚月啼从没有享受过,即便是残破的记忆中,也只有两个孩子永无止境的争斗。唯一能够温暖他的,只有阿玛依的手。
可阿玛依死了。
被他杀死了。
等到停下脚步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巧织家门外,手中还提着一袋面粉。
巧织家的门环真的已经很旧了,表面大部分都已经生锈,用来固定的铁钉也早已经脱落了大半,剩下的几颗也松动得厉害,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楚月啼将面粉放在巧织门前,摸着门环,大拇指发力,将钉子一颗颗摁了回去。虽然还是破旧,但至少一时半会,巧织不会因为门环苦恼了,这就当做帮巧织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转身就要离开,他不想和巧织见面,也不想和阿玛依再说一次再见。
可那门偏偏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巧织脸色有些着急,急匆匆迈出了门,却因为没有留心脚下的面粉,又一次撞到了楚月啼的后背。
“你……”巧织想要发脾气,却看到楚月啼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悲伤,让她准备好的话语全部咽回了肚子。
“没受伤吧。”楚月啼将被踩翻的面粉袋子拿在手里,走进了巧织家,轻车熟路地倒进了面缸。随后走了出去。
“你不多呆一会儿?”眼看楚月啼转身要走,巧织忍不住问道。
“嗯,我要离开了。”楚月啼盯着巧织的眼睛看了很久,让后者有些脸红。
“哦,那你走吧。”巧织不知道,楚月啼的离开,究竟意味着什么。
楚月啼没有走,他伸出手想要摸巧织的脸,巧织羞涩地躲开了。楚月啼一愣,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去。
他终究,还是要和阿玛依,和巧织告别的。
“喂,你明天过来吗?我做了好吃的茶糕!”
身后,巧织的声音响起。楚月啼红了眼眶,他撑起一个笑容,摆了摆手,始终没有回头:“不用了,我不喜欢。”
他没有看见,倚在门边的巧织早已经泣不成声。
笨蛋楚月啼,木头楚月啼,你的心事,早已经写在了脸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