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小鸟在空中盘旋几圈,俯瞰隐州的茂密丛林。隐州湿热,雨林遍布。处处都是毒潭瘴气,寻常外乡人若是不慎进入这里,即使没有被毒蛇怪虫咬死,也要被这吃人的雨林永远留在这里。
小鸟儿看准一个方向冲了过去。那里是一小片雨林的中心,树木被砍伐清空,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安静矗立。屋前有许许多多的木架,摆放陈列着许多造型各异的花伞。有星辰,有山川,有龙蛇,有虎兽。有威风凛凛的将军,也有倾国倾城的美人。
不过若说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伞架的中心,那里有一把比整个小屋还大不少的巨伞。这巨伞之上,只有极少的一小格,画着一具黑色的空棺,其余地方,仍旧一片空白。
黑羽小鸟停在窗檐,对着屋内叫了几声,随即便听到木门打开的声音。
“小鸟儿回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男人大笑着走了出来。这男人虽然须发皆白,但看年龄,不过三十岁上下。上身赤裸,沾满了各色的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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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男人的身后,另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脸若寒霜走了出来。
“伞匠,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我可没时间看你逗鸟!”黑衣男子冷声说道。
伞匠置若罔闻,伸出左臂。小鸟立刻扑打翅膀,停在了他的手指上,对着他一阵叽叽喳喳。
“小鸟儿,别对刚睡醒的人发牢骚嘛,多体谅体谅人家。小孩子的起床气,向来是很吓人的。”伞匠摸摸小鸟的羽毛,小鸟儿欢呼雀跃。
“白花飞是不是又去喝花酒了?”
小鸟扑打翅膀,一副气急败坏地样子。
“好好好,莫生气,下次他回来,我一定教训他。”伞匠道,“交待你大姐做的事,怎么样了?”
小鸟又是一阵尖叫。
“你大姐倒是从来不会让我失望。”伞匠又是一声大笑。
“喂,你到底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身后传来黑衣人不耐烦的声音。
“不要急。”伞匠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都等了那么久,再等些日子又如何?”
说罢,伞匠慢慢走向庭院的巨伞。那只小鸟懂事地飞起来,衔回一只白色的画笔。伞匠接过画笔,凝望巨伞片刻,在黑色棺材旁边又画上一具白色的棺材。
“我执黑子,你执白子。楚姬,这一场绵延几百年的棋局,终于到了破局的时刻了。”伞匠自言自语,盯着那两具棺材默默出神。
……
“楚姬?”楚月啼疑惑道,“你说的,二皇子找到的那本古籍的作者?”
成何点点头,说道:“既然羽人的占星大师阿古尔十三年前就留下讯息,预言了这一场荧惑之灾,那么,这位叫做楚姬的,也必然是个了不起的占星大师。”
“你怀疑这个楚姬和我有关系?”楚月啼皱了皱眉,他仔细搜索了脑中的记忆,发现找不出任何可以和楚姬二字相关联的东西。
“就因为我姓楚?”
成何道:“毕竟楚兄弟你身世不明,身上又有种种奇遇,而你出现的时间又和这楚姬太过巧合,所以我才有此猜想。”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人。再怎么说,她也是三百年前的人了。”
“说的也是,是我多虑了。”成何笑道。
一旁的左洛复听了半天,忽然插嘴道:“说道三百年前,那不正好是亡国之楚?”
“你是说殷朝?”成何深思。
“是啊,将军,”左洛复点头答道:“恰好这殷朝的皇帝,不就是姓楚嘛,说不定这楚姬,就是殷朝的皇族也说不定呢。”
“这倒也有些可能。毕竟占星术,可不是寻常人家有能力学的了的。”成何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是亡国之楚?”楚月啼问道。
果然,这位楚兄弟什么都不知道。成何心中了然,说道:“那我就给楚兄弟说一说吧。”
按照一般的正史来说,大烈的前朝,是天源朝,一个凶残强大却最终毁于自身的王朝。然而,在源和烈之间,还存在过一个异常短暂的王朝,名叫做“殷”。
这个可怜的王朝只有短短三十余年,因此一般的史家,甚至不承认这是一个独立的王朝。
话说三百多年前,天源朝爆发内乱,各地的义士也纷纷揭竿而起。而就在帝国的边陲地区,有一支新秀部队格外惹眼。这支叛军的首领是一对楚姓兄弟,哥哥勇猛善战,弟弟足智多谋,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攻破了许多城镇。
各路起义军归顺他们,有钱的地主大贾们也开始偷偷支持。力量不断壮大的这支军队最终打到了皇都的大门外。皇宫内的皇帝眼看大势已去,吻颈自杀。这两个兄弟于是进了皇宫,成为了天下的新主人。他们改国号为殷,国姓为楚。
然而天源虽亡,妄图复国的人始终存在。哥哥躲得过汹汹袭来的刺客死士,却躲不过最亲近之人的怀抱。他的那位皇后,竟然是前朝的公主,为了复仇,隐忍多年杀死了哥哥。
弟弟继位以后,励精图治,天下百姓本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又有一个女人出现了。
新的皇帝陛下深深爱上了这个女人,朝朝暮暮缠绵不休。如此过了一个月,大臣们发现皇帝失踪了。那个已经坐拥天下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他们私奔了。
失去皇帝的殷朝还未稳定的根基开始晃动,没过多久,便轰然倒塌。年轻的村夫朱云烈如同当年的楚氏兄弟一般,一步步打下了江山。
后来的人们都笑话这对兄弟,说他们勇猛聪慧,却敌不过女人一张脸皮。泱泱历史三百年,“亡国之楚”永远成为了后世人口中的笑柄和谈资。
“女人啊女人,红颜祸水哦。”左洛复摇头晃脑:“还是那些个青楼女子好啊,露水之情,天亮就忘,哪来那么多屁事。”
“我看你是娶不上婆娘,在那里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呢。”成何打趣道。
“将军你不还是一样,没家没室的。”左洛复涨红了脸,回嘴道。
成何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很快又没了踪影。“像咱这样的,有了家室也是离别多相聚少。还是别祸害人家好姑娘了。”
楚月啼的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他听着亡国之楚的故事,总觉得有些难过。那一对意气风发的兄弟可是打下了江山啊,多么惊才绝艳的两个年轻人,最后的结局却成为普通人口中的笑话。
夺取天下的丰功伟绩,就这么不值一提吗?为什么人们只谈论丑恶,却不歌颂功绩呢?他们难道看不见吗?还是说,他们只敢谈论自己拥有的?
大厅中,几个人各有心思。门外却急匆匆闯进来一个士兵。
“将军,不好了,小六被人抓起来了。”
成何一听,惊道:“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不过他们身穿黑铠,像是军人。”
“玄观军!”成何和左洛复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麻烦了。小六落到这群小人手里,怕是有得忙了。”成何一拍桌子,率先踏出了门坎:“走,咱们去救人。”
路上,成何听士兵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原来,早上的时候,小六和几个兄弟一起去城中闲逛,无意间撞到了一个玄观军。这个人手中捧着的一个大包袱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许多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玄观军立刻翻脸抓人,小六自认理亏,也没有抵抗,就被他们抓了回去。
“看来还是我们有错在先,”成何道:“不过既然只是一些瓷器,大不了我们多赔些钱,也就应该没事了。”
“将军,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但那人非说这些瓷器是城中淘回来的珍稀古董,要么百倍偿还,要么就赔个一模一样的。”
“百倍偿还?”成何冷哼一声:“这玄观军果然一窝都是黑老鼠,从里到外都没什么好东西。”
他沉思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去找端木巡。”想了想,成何又道:“不,还是兵分两路。左洛复,你带着楚兄弟去城里的古玩店看看,能不能买到一样的东西。我去和端木巡亲自交涉,让他放人。”
左洛复抱拳称是,带着楚月啼离开了这里。
成何此刻内心反而是有些高兴的。他早已对端木巡和玄观军大有意见,如果这次确实是玄观军故意搞鬼,他就能用正当理由解决端木巡,也算是为当地百姓除掉这个败类。
这一边成何去见了端木巡,而另一边,左洛复和楚月啼却在士兵的带领下,进了一家当地的古玩店。
“不富。”左洛复笑笑:“这名字有意思,老板估计嫌钱太多,花都花不完了。”
三个人走进店内,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秃头老人背对着他们清扫着架子上的展品。
“喂,老板。”左洛复喊道。
那人转过身子,一张脸吓坏了了众人。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一个蜡人被火融化了脸。他的五官并不对称,像是蜡滴一样往下流淌,两眼布满血丝,嘴唇缺了口,看得见里面黄不拉几的一口烂牙。
“各位老板想买什么,随便看。”他的声音也如同一只公鸭,沙哑难听。
莫州的古董店在整个大烈,都非常有名气。爷爷曾经说起过,曾有一件上古时代的神兵在莫州的古董店中被出售,当时的卖家说那把神兵是神明燧人氏所使用的打火石,天地间第一缕真正属于人族的火种,就是从这个打火石上发出的。
当然了,这东西后来被证明是假的。
不过得益于这件事,越来越多的古玩收藏家们来到了莫州,他们挥掷千金,只为买到心目中最满意的藏品。久而久之,莫州人都开始做起寻宝和古董店的生意。莫州终于变成了一座属于古董贩子们的狂欢之城。
大霜皇帝上位之后,曾经严厉打击过一段时间莫州的地下古董交易,然而终究不了了之,也就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