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受到任何约束的妖武者,无疑是疯狂而又可怕的。
因为他们不是士兵。
以铁血而磨人的训练和实战浇灌出的士兵,本质上就是战争机器,但合格的理念宣贯,会让冰冷的机器多出一分温情,变得不那么纯粹。
看起来,似乎削弱了战争兵器的职能,但却并不意味着压制了士兵们的力量。
枪与玫瑰的碰撞,无疑更有机会让军队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因为没有一个人是单纯的机器,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好处显而易见。
而妖武者体系诞生的太早了,从混乱走向有序,需要时间的锤炼,妖族并没有给人类时间,轻轻的甩出了命妖师的牌,不仅挖了妖武者半个根基,还连带着将乞活军推向了不利的方向。
“这些人,真的太过分了。”何琴摇了摇头,脸上的愤慨和失落难以言表,表情非常复杂,“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外人竟然是如此看乞活军的,不知为何,有些为他不值了。”
“他”自然指的是何靖弛,当何琴看到网上的那些言论,不知为何,总会响起自己父亲沉默的坐在负剑门大殿的掌门之座上,一脸漠然的表情。
那强烈的压抑,让他窒息。
反而是乐星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啊,别想太多,靖弛是个经得起考验的人,他在挥舞屠刀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死于妖族手下的准备了,这种留言,他都不带鸟的。”
“希望吧~”何琴摇了摇头,没有辩驳。
舆论如刀,刀刀真伤,哪怕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不意味着能承受的起舆论的负重。
乐星野摊摊手,他看出了何琴的无奈,其实他内心里也觉得,何靖弛那个憨憨可能没那么好受。
但是他一时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更何况你辛辛苦苦找来的证据,别人也未必愿意看,总有一些人喜欢装聋作哑,毕竟这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要冷酷得多了。
他望向窗外,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使得哪怕是大早上,阳光也不是很明媚,他突然出声:“何琴,你知道我为何如此期盼力量吗?”
何琴淡淡的说道:“变强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也可以没有理由,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定要你自己找到理由才去做的。”
“是啊,未必需要理由~”赤着上身的乐星野背对着何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撕裂的大地、解体的大楼,还有那突兀的失重感和软流层喷射后弥漫的硫磺味,以及那伤亡者的哀鸣不绝于耳,当你身临其境,你终究会明白的,弱者到底是多无力。
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气氛有些奇怪。
在想着其他事情的何琴夜没有去思考那么多,纷纷扰扰,终究是两人思考的东西不同,难以共鸣。
乐星野突然叹气:“何琴,有人和你说过,你很擅长冷场吗?”
何琴默不作答。
乐星野走到浴室门口,推开门,轻声说道:
“力量也许有很多的不足,但无可否认,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你就有机会掌控足够的权力,这样,在别人想和你对话时,你可以选择正常的交流,也可以去将那些造谣者的嘴打烂。”
说完,他关上了浴室的门。
乐星野散开发带,长发倾泻,望着镜子里黑发白发参半的自己。
那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就像是迷路的小羊一般,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do~宿主,打起精神来,泡个澡冷静一下吧」
乐星野和何琴所住的地方是道盟在山河关安置的一处产业,对于出自道盟嫡系的人来说,价位相对始终,性价比极高。
那堪比总统套的房间里,还专门配备了一处浴池。
穿过浴室大门,绕过一扇不透明的屏风,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乐星野褪下下身的长裤,挂在屏风上。
一声轻轻的“扑通”声,他双腿已经迈进了浴池里,慢慢地坐了下来,慵懒地浸入温水之中。
弥漫的雾气让他有些看不清视线,靠在浴池边缘,他嗤笑了一声,也许是那大量记忆的涌入,让他有些心累。
一向咸鱼的他,很想怒斥何琴,告诉他,留给负剑门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不想看见你的父亲在山门内战死,就打起精神来,努力的将一切悲剧驳回。
不管历史上负剑门的结局到底有多么凄凉,但至少,请让他,他们,在这个副本里,能够得到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
而不是像自己这样——
他缓缓的将头沉入水面下,无法呼吸所带来的痛苦,甚至还比不上他那隐隐作痛的内心来的难受。
还有机会的,一起创造出一个和谐的结局,只要一直努力,他就不相信,那个世界修正力能够一次一次的将本可完美的结局删除。
负剑门还有机会,何琴还有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仅仅只是在副本里。
可是……
沉入水中,窒息的痛楚,朦胧的声音,闭着眼睛的乐星野感觉自己好像和外界隔绝开来。
沉入水中的孤寂,缠绵于此。
亲人、朋友、钦慕的人……他们的脸已经变得有些模糊,那些并不是那么熟的,面庞已经模糊到乐星野都快看不清了。
一股无言的恐惧在他心里蔓延。
何琴啊,你可知,依旧处于这个副本当下的你,哪怕有着重重的阻拦,依旧有机会改变未来。
可是啊,可是啊~
乐星野感觉紧闭着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浴池里的热水。
虽然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只要打通这个游戏,穹顶星一定会回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有的悲伤,都会在改写了过去的那一刻,化作甘甜的果实。
一切的苦涩都会值得。
可,真的这么简单吗?
感觉到大脑已经开始有些昏厥的乐星野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浅水区坐下。
只是一个副本,他都遇上了如此艰难的阻碍,当他想将自己的世界从时间河里拉出来,那又要遇上多少的变数,多少的敌人,自己真的能够达成目的吗?
「do~宿主,你在哭吗」
“哪有的事,只不过是池水罢了。”乐星野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池水划过脸颊,那双眼睛似是进了水一般,看起来有些发红。
「do~无论如何,坚强起来吧,这是我们唯一能办到的事情了。如果连我们都不选择坚强起来,那如同夜空中一颗星辰的光亮般微渺的可能,也会从我们手指间流逝的」
“或许吧~”乐星野苦笑,他的表情有些颓废。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突然变得如此的脆弱。
成年人的脆弱,是无数看起来不起眼的压力的堆积,在加上穿心一击带来的阵痛,所引爆的洪流。
「do~宿主,不如去外边走走吧,找个衣衫褴褛的小姐姐,互诉衷肠一晚上,也许你会觉得好一些」
“没必要。”乐星野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红的脸上,有着一丝冷漠,“我会努力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
「……机凯32331,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的,所以,还请相信自己,相信相信着你的32331」
乐星野愣了一下,眼中多出了一些温度:“无论如何,谢谢。”
「do~宿主精神起来了,我们一起加油吧」
“好……”
—无尽虚空之中—
掌天师瞥了一眼坐在王座上,透过乐星野视角、窥伺着旧时代的神秘人,片刻后嗤笑一声:
“我本来以为你都不在意的,结果没想到,你也会不甘心吗?
这小子就是被你选中的人?这堪比天生地养的灾劫武体的怪小子,确实很适合丢到旧时代当钉子,哪怕,那只是旧时代破碎后的一个碎片!”
神秘人语气有些低沉,看着虚空中那虚幻光幕上,名为“乐星野”的少年有些可怜的表情,突然笑了:
“找不到灾劫武体,但能找到一个比灾劫武体更邪门的小子,真是天之大幸。
至于不甘,不要告诉我你心甘情愿了,如果你真的心甘情愿,干涉旧时代,本就是你我同谋,这么多年了,掌天师,你活得太像个完人,以至于我对你一直很不放心——
可我真的从未想过,这样的你,竟然会在发现那几不可察的微光后,主动选择出手。
433年了,见到你身上透出一点人味,不容易啊!”
神秘人望着光幕中眼神逐渐坚定起来的乐星野,叹了一声:
“灾难永远慢他一步吗?这样的变数,的的确确是最好的锚点,红河谷那帮人也在暗中助力,隔着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影响,我就不信了,这个命,还真就无法忤逆了!”
神秘人咬牙切齿的表情让掌天师微微挑眉,他对那个叫“乐星野”的孩子投入更多的关注,他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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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小子和乐星野那孩子很相似,相同的经历,总是更容易让人共情,哪怕神秘人已是似神者,依旧如此,他都能理解。
不过看起来,神秘人对那孩子的期待似乎比想象中更多一些,被一位似神者关注,有好有坏,但无论如何,已经进入漩涡中的那小子,有着神秘人的扶持,或许真的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一条和他们不同、充满了欢声笑语的道路。
掌天师手指搅动着身前的雾气,一道类似的光幕缓缓展开,他的视线并没有定格在乐星野上,而是跨过了幽幽时间,定格在了一副充满着暗色调的画面上。
在那画面上,年轻的何靖弛抱着已经失去生命的陈天行,像是捧着珍宝一般,将他放入了棺材中。
看起来脸色红润,和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不同的陈天行,就像是在棺材里睡着了一般。
恍如隔世。
光幕上,何靖弛缓缓的将棺材板给推上,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眼眸中似乎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掌天师知道,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这个非常出色的小辈,将自己的一切都埋葬在了这里,仅凭借着复仇的火焰驱动着他的身体:
“人力有穷尽,难敌神鬼,更何况你们面对的,是比神鬼更可怕的存在,没有人怪你们,你们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似乎是想伸出手去触摸那被合上的棺材,但光幕却突然扭曲,喷涌出的黑雾缠绕着光幕旋转,一双布满血丝的独眼缓缓张开:
“掌天师,不要因为一时的悸动,而毁掉了我们辛苦布下的大局,维持第四空陆的锚点,我们已经很累了,经不起更多的波折了。”
掌天师笑呵呵的缩回了手,脸上丝毫不见悲伤,那充满强势的声音在低沉发音之时,都充满了摄人的压迫感,这样的他,才是无数人记忆中见过的最多的他。
骄傲,充满威慑力,似乎一切都无所畏惧,最最关键的,是强大。
神秘人也轻笑了一声:“他是个父亲,他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你们管得太多了,这盘棋已经持续了几百年,还会一直持续下去,我就不信了,7个神系组成的天罗地网,还网不住这大时代。”
那只独眼森冷的看着几人:“我的难过,更在你们之上,冥府不觉的寒风,也比不上那被埋葬的过去所带来的疼痛,但,不行就是不行!
我们面对的,是多元宇宙诞生以来,最不讲理的存在,任何一丝差错,都会成为祂撕开我们落网的突破口,我宁愿多等待十万年,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擅自打破我们塑造的大好局面。
哪怕是你——”
那眼珠子看向了掌天师,天知道一颗眼珠子是怎么表述出复杂的表情的。
祂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哪怕是你,我唯一的朋友。”
掌天师朝着神秘人摇了摇头,然后一伸手,将那颗眼珠子塞到光幕里去:“行了,奥西里斯,我没有失去理智,我只是有些想那孩子了。”
“希望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吾友。”
名为奥西里斯的存在的声音缓缓消散,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神秘人看着那场景,表情也有些许的沉默,谁又能知道,这位号称只手擒天、欲与天齐的完人,会露出这般迟疑的神色?
终究,似神者,也是位父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