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匕首从七拳半的胸膛里拔出来,匕首握在陈茄子手中,冷漠的笑容凝滞在那张憨厚的脸上,我有些恍惚的看着这个年轻人,终于在他身上察觉出一丝江湖的味道。
七拳半矮小的身体在趔趄之后软塌塌的摔倒在地上,一个无名的术者死在同样无名的杏花村后山。一个名叫太平坳子的小地方,在失去生命的同时也失去了他本不该有的欲望。
陈茄子轻轻抬起脚,把匕首上的血渍在脚底之下擦拭干净,重新放回了兜里,他冲着墨墨扬了扬大拇指,做出一个搞定的手势。
他的表情再次恢复那般淡然,自认识白小纤以来,我已经见过无数次死亡,可这样杀伐果断之后的平静总是让我难以接受。
我的脸色有些难看,陈茄子走到我身边,轻轻拍拍我的肩膀,笑容再次变得那般憨厚朴实。
“张一凡,人这辈子。总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大巴掌拍在我肩膀上,很是踏实。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已经听不出话里的那丝无奈。
我的心中波澜未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自己的身影映在陈茄子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隐隐泛着苍白。
“收尸。”
陈茄子冲我点点头,话却是冲着身后的墨墨喊出来的。
墨墨单手提着刀把子,晃着身子懒洋洋的走到那具矮小的尸体跟前。撇撇嘴,皱皱眉。
“傻茄子,下次咱们改改规矩,我杀人,你收尸,这晦气活儿哪次都落在我头上,我有点儿冤。”
“这荒山野岭死个把人儿,谁能找的到,你偏偏啥事儿都要做的干干净净。”
墨墨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嘴里磨磨叨叨的说着,手在随身的小包里掏索着什么。
“师兄。人死为大。”
陈茄子憨厚一笑,轻轻点点头。笑容那般的诚恳。
“老陈家都是滥好人。一辈子都做滥好事儿,这矮子说的真对,师弟你成名这些年,顶着个北江湖第一术者的名号,可敢杀你的人走哪儿都不少,谁见了你都想亮一亮刀子,你知道为啥?你会杀人,可没杀心,你为人处事少个狠字,压不下一个怕字。”
墨墨摇摇头,继续嘟嘟囔囔的说着,一边随手掏出一个小瓶子。
听沈桃花说过,陈茄子是符咒门的门主,看着两人的情形,俩人的为人处事上多半墨墨占了强势,可拍板的那一下,最终还是握在陈茄子手里。
真是一对有趣的二人组。
我本以为陈茄子说的收尸会是挖坑埋人,做个踏实,可眼前的一切再次出乎了我的预料之外。
“退远点儿,溅一身啊。”亚东农扛。
墨墨朝着我和沈桃花努努嘴,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我和沈桃花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墨墨左手拿起砍刀,高高举起,狠狠剁下,再高高举起,再狠狠剁下,矮子的身体在片儿刀的此起彼伏中变得血肉模糊……
鲜血不住的迸溅在墨墨身上,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无法相信,这……就是陈茄子说的收尸?!
令我震惊的场景还在继续着。
矮子的尸体化为一滩烂肉的时候,墨墨终于扔下了手里的刀,他晃晃手里的小瓷瓶,拔开瓶塞,食指轻轻点了点瓶子,半瓶粉末倒在了那一滩烂肉上,寂静的场地上突然发出一阵咝咝啦啦的响声,而后是一阵烟雾腾腾冒气,血肉在雾气中逐渐化为一滩黄水……
我张着嘴巴险些没把今天的早饭一口喷出来,这太过荒诞的一幕我既熟悉又陌生。
生于八十年代的我们熟读金庸武侠,韦小宝的化尸粉一向是他的利器,如今美剧横行的年代,《绝命毒师》中怀特先生这个化学天才自配化尸粉销毁毒枭尸体……
无数小说和影视剧中的重要道具就这般很是神奇的出现在我眼前,我有些恍惚。
“有点不雅,化尸粉见血才有效果,血越多化的越快,这烂肉碎点儿也节省时间不是。”
墨墨扭头冲我嘿嘿一笑,满脸血腥,很是阴森。
他话里明明没有恶意,可我仍然止不住的退了一步,后脊梁一片冰凉。
墨墨毫不在意我的反应,拿出随身的折叠铲,刨了几铲子泥土,匆匆盖在那滩黄水上,踩实,再用铲子拍平,后退了几步,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
“养尸门的小矮子,墨爷做人做事仁至义尽,今天替你收尸啦,这地儿天好地好风水好,你做鬼可别缠着我。”
“阿弥陀佛。”
墨墨双手合十,诵了一句法号,鲜血糊在脸上,我不知道他是调侃还是认真,这颇带黑色幽默的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
“这……就是收尸?”
我扭头看看陈茄子,陈茄子的脸色始终未变,想来这样的场面他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或许他也做过,这般的淡然好似已成习惯。
他并未因为我的问题而愤怒,对于我,这位大术者罕见的好脾气。
“能收尸已经不错啦,人死为大,这道理我懂,我也想做好,挖坑埋人再立快无名碑,做的妥妥帖帖漂漂亮亮,可咱们哪儿有时间。”
“没把他自己甩在这里自生自灭,咱们仁至义尽啦。”
“见不得光的人物,做事儿总要粗糙些。”
“前些年我和你一样讲究,等你抬头看不见太阳的时候,也就不想这么多啦。”
他皱皱眉头,叹了口气,轻声说着。
陈茄子说的话很多,多到解释的足够详细足够耐心,可我以沉默应对。
墨墨骂陈茄子是个滥好人,可我看到的好人好事儿不过是把一具尸体砍碎,然后用化尸粉化为一滩黄水,再盖上一捧黄土……
如果这便算是是江湖上仅有的仁慈,那这个江湖的恶,我实在无法预料……
墨墨躲到草丛里头,打开背包,简单换了一件外衣,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先前那副干干净净的模样,想起包子大哥的尸体也是被他们带走的,我心里咯噔一跳,隐隐已经猜到他们所说的处理或许便是眼前这样吧……
“做正事儿啦。”
墨墨拍拍手,冲着我们走来,话却是冲着沈桃花说的,说到一半儿,眼神儿却落在了陆金戈的身上。
陆金戈的脸色很不好,小嘴儿紧紧抿着,这个长年在山林中生存的少年依然无法接受眼前有点太过血腥的一幕,墨墨看他的眼神儿有点儿忌惮,似乎接下来说的话很不想让他听到。
我心领神会,拍拍陆金戈,温和一笑。
“金戈,老师还要和几位朋友聊一会儿,你先下山,把药送到我宿舍就行……”
我话只说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讲,陆金戈却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老师,俺回去给师娘煎药,今天的事儿俺一点儿不跟外人讲。”
真是一个机灵的孩子,我刚引出一个话头,他却听到了我的话外音,虽然他又把林婷叫成了该死的师娘。
“为啥不给外人讲?”
我一愣,乐了。
“张老师是个好人,教俺认字还要带俺进城见世面,没人这么对待过俺。”
陆金戈咧嘴一笑,脸上的笑容憨憨的。
我一愣,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答案。
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山林中的好猎手对外头的世界怀着如此强烈的欲望。
陆金戈冲我挥手告别,背着药篓子出了这片儿坟地,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这片坟头林立的风水宝地上,终于只剩下我们四人。
墨墨的话也终究问了出来。
“桃花,你真要扒司马青崖的坟?”
墨墨似笑非笑,冷飕飕问出一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