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流着,浸着衣服,染在了我的手上。
林婷躺在我怀里,我步履蹒跚的向前跑着,大声的呼喝惊起了村头儿的人群。
正是清晨,晨光下杏花村的悠闲老汉们靠在村边儿。吊着烟袋子开着惯例的“碰头会”,穷悠闲的日子长了,总惯出些穷悠闲的派头。
陆大头走惊愕的脸庞很快出现在我眼前,那张精明的面孔适时的现出一丝愕然。
“张老师,这位是?”
“您咋的把媳妇儿给抱进村儿啦?”
陆大头的眼睛眨巴眨巴,没记着救人,先歪着脑袋看了看林婷。
我明显感觉林婷在我怀里微微一动,我甚至怀疑她的昏迷都是佯装,我低头看她,可她确实静静躺在我怀里。
“财神爷,快死啦。”
我讨厌这种扎在乡土里的油滑,处处带着谨小慎微的算计。
财神爷三个字儿显然撩拨起陆大头的神经。陆大校长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而后眼光迅速暗淡下去。
“张老师,这女娃子哪里像财神爷嘛。”
陆大头笑了。
“先他妈救人。”
我没想着和他扯淡,林婷依然在昏迷着,我怒吼着大喊一声,或许这句与我性格截然不同的怒喝爆出了几分气势,陆大头明显一愣,小心瞅了眼林婷血糊糊的伤口。
“这是咋了?”
陆大头一愣,明显一阵惶惑。
一个漂亮的城里女人带着枪伤要进杏花村儿,总是显得诡异。
“上山的路上碰见打猎的,误伤的。”
我面无表情的撒了一个谎,隐去了包子大哥的突袭。
“咱杏花村一村儿守山,进山出山都是咱自家村儿里人,咋还有这么不长眼的猎户?”
陆大头像只老狐狸一般咕噜咕噜转着眼睛,一句话戳破我的谎言。
“再不救人就他妈死啦。”
“她可是带着钱来的!”
血还在流着,滑腻腻的。沾了我一身,我面目狰狞的大吼着,打断了陆大头的猜测。
“咱村儿卫生所里都是赤脚郎中,这种伤哪儿能看得了,您刚才就该拦辆车直接去镇上嘛。”
陆大头摊摊手,一副为难的架势。
我用可以杀死人的眼神儿怒视着他。这老头儿的油滑实在让我厌恶,谨小慎微的贪婪与掩藏在其中的贪婪混杂在一起。
“要说治伤……族长那或许有法子……”
陆大头躲开我的眼神儿,支支吾吾说了一句,显然最后一个钱字儿让他终究还是动了心思。宏围妖才。
族长?
陆残玉?
那个一心劝我为龙的女人竟然还有妙手回春的属性?
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
我一愣,眼看着林婷的脸色愈加苍白,走投无路之下总得舍去了羁绊,我心一横,牙一咬,冲着陆残玉独居的那个小院儿扎去。
“张老师,张老师,我得先去给族长知会一声儿。”
陆大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抢先跑在我前头。生怕我这闷头猛冲坏了规矩一般。
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小心思小算计处处针对着我。
我面色冷峻,心里却满满都是苦味儿。
陆残玉的小院儿我熟门熟路,一声不吭只顾闷头走着,陆大头一副老胳膊老腿儿兔子似的跑到了我前头,眨眼间没了踪影。
到了院子的时候门开着,显然是陆大头抢先一步来了这里打了小报告,陆大牙是村里的祭官儿,可比较起来这个校长陆大头才算的上陆残玉的心腹。如此小的村子里都是
我一声不吭进来门儿,恰巧碰见陆大头往外走,碰了个面对面,他尴尬一笑,让出一条路来,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张老师,族长在里头等着您呐,请进请进。”
陆大头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显然这事儿是陆残玉应允了。
明明只是一个司马青崖身后的算计女人,却在陆大头嘴里供成了杏花村儿的活神仙,这般
“张一凡,进来吧。”
我一声不吭进了院子,耳边传来陆残玉的声音,我答应一声,抱着林婷进了屋子。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屋子,如同阴郁的陆残玉一般,这间低矮的小屋子里同样带着一丝阴郁的气息,小门帘低垂,陆大头替我掀开帘子,林婷流出的血迹沾染上了门帘儿,陆大头明显的眉头一皱。
好似这破院破屋破帘子都沾染了陆金玉的金贵气一般。
陆金玉在东屋忙乎着,我进了屋子才瞧的清楚,这个带着白色面具的女人早已收拾妥当。
纱布,酒精灯,手术工具一应俱全,竟然比起当初在白小纤家中看到的装备不遑多让。
我抱着林婷站在那里,一愣。
“放床上吧,再抱着可就真死啦。”
她脸上戴着面具,我瞧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声音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顾不得身上很是狼狈的血迹,依她所言把林婷放在了床上,陆残玉走到边儿上,往林婷伤口处看了两眼,依然是那般淡然。
“子弹擦伤,止血就成,陆大头说你抱了个将死之人过来,我当是活不成了呢。”
陆残玉似乎永远都不会惊慌失措,冷冰冰说着,俨然是在数落我小题大做。
我恼怒的回身找陆大头,这个精明的老头儿悄无声响的钻出了屋子,滑的气人。
陆残玉熟练的拿出纱布,消毒,包扎,利落的手法让我看得很是意外。
“当年初到省城,很多事儿都要青崖自己去做,我一个女人,没什么本事,只能替他做些无用的琐事,这些事儿都是那时候练出来。”
她声音很轻,说的轻描淡写,可我知道她话里带着多少杀伐。
一个小城里出来的小人物,一头扎进土地扎堆的省城,要拼出那样一个名头,需要多少血汗和性命。
她一边包扎,一边打量着林婷,罕见的咯咯一笑,笑出了声音。
我依然记得她那张丑陋的脸庞,可我却未想到她会有这样清脆的笑容。
“张一凡,你女朋友吗?”
她突然问我。
“不……不是……”
我一愣,慌乱的否认着。
“那你急什么急?”
她针锋相对的问我。
“人命关天。”
我随口说了一个最冠冕堂皇的解释。
“这世界上每天都死人,也不见得你每天都哭成个泪人儿。”
陆残玉继续拿话噎我。
“我……高中同学……”
我谨慎的承认了一点点儿的关系。
“张一凡,你这人可真不敞亮,你明明心里有她,又何必装成没有。”
她在冲我打趣。
“什么?”
我一愣。
“当年我这张脸烂掉的时候,青崖和你现在一个样子。”
陆残玉幽幽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往事,这个冷冰冰的女人罕见的有些落寞。
当年?
我还想追问,可她却没有给我追问的机会。
“张一凡,这伤口上糊的是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猛然一冷,突然问我。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个自称名叫陈茄子的年轻人糊上的见鬼符纸,可我心里一动,嘴上却咬的死死的。
“野地里找的废纸。”
我又撒了一个笨拙的谎言。
“张一凡,这是符咒门的清净咒,你当我窝在这杏花村儿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抬头,看着我,面具之后露出同样阴冷的目光。
我惶恐的支吾着,万万没有想到她一眼看穿了那张烂纸的来路。
“你小情人的伤不重,我给你开个方子,让陆金戈给你进山采药,这孩子对后山最熟悉,每日煎服七日便可恢复个大概。”
她声音冷的吓人,在桌边儿的抽屉里拿出纸笔,刷刷的写下一副方子,唤了陆大头进来,指名让他去找陆金戈。
陆大头乖的像个孙子,点头应允下去。
一切收拾妥当,
“张一凡,符咒门的人进山了,我可没功夫陪你玩了。”
“这几年符咒门是北江湖里的金字招牌,可这招牌再硬,进了这杏花村的后山,探了杏花村的后路,我总得让他们留下点儿什么。”
她负手站在桌边儿,冷冰冰的对我说着,同样犀利的眼神儿里散发着耀人的神采。
她终究是个不甘寂寞的豢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