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心神的笑容从林婷艳丽的脸上褪下,她很是平静的扭头看着我,我同样看着她,只是神思有些恍惚。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那份太过平静的表情让我感到一丝冷意。
我想开口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时光在我眼中倒流。我好似看到高中时候那个温婉的少女,嗔怒着夺走我手中的《火影忍者》漫画,用圆珠笔狠劲儿敲打着我的脑袋,气呼呼的告诫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一起考一个好大学,一起手牵着手好好走下去
我傻乎乎的笑着,傻乎乎的点头,而后一切如梦幻泡影。
陌生的林婷站在我面前,曾经的青春少女永远藏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死了。”宏匠场亡。
林婷看了一眼地上的包子大哥,平静的对我说道。
一滩殷红的血从伤口处冒出来。江湖中的一簇野草就这般无声凋零。
钢笔被林婷轻轻放入笔袋里,刺眼的金色让我又是一阵恍惚。
我记得白小纤说过,三个疯疯癫癫的傻包子是天生的金刚法体,可如今却被林婷钢笔中的小箭一下刺穿。
九年之后再见,林婷的身上总是藏着令我无从猜测的神秘,血腥而又精妙的算计,冷静而又狠戾的出手,一切都好似另一个人。在她身上寻不到一丝旧时光的痕迹。
我的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这人不能留。”
林婷看着我,抢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尴尬。
“可他已经认输了。”
我强调着。
“张一凡,哪有什么输赢,只有生死而已。”
林婷笑了,很是不屑一顾的笑意。
“只有死人是最安全的。”
她连一刻停顿都没有。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我,很是干脆的回我一句。
我无力在争辩下去,因为我知道这根本就是两种生存哲学的差异。
她把一切算尽,又把一切做绝。犹如野火,所过之处仅剩灰烬。
墨墨和陈茄子站在一边儿,自林婷掏出钢笔的那一刻同时沉默下来,墨墨歪头看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陈茄子只是皱眉,可除了皱眉再无其它。
符咒门的两位陌生来客
“喂,靓妞,你那钢笔不错,借我瞅瞅?”
墨墨轻轻吹了声口哨,一副流里流气的架势,伸手点了点林婷的手袋。
显然,他也注意到那东西的精巧。
“小女子防身的物件儿。上不了台面儿。”
林婷看了墨墨一眼,嫣然一笑,一句软话,婉拒了。
墨墨翻了一个白眼儿,
陈茄子的眉头依然锁着,走到我身边儿,轻轻拍了我一下,那张憨厚的脸上藏着一丝忧虑。
“张一凡,你身家性命都挂到了鼠木会的账本上,那可当真不好了。”
他说着不好,同时摇了摇头,看他憨厚的样子倒是真替我担心一般。
“我以前和你一样,都见不得死人,可后来我明白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有些人死了,比活着要好。”
“你会摄心术,当真稀罕,本想和你多聊聊,可惜今天时间不对,有缘咱们再见。”
“沈桃花说你这人不错,脾气像我。”
他温和的笑着,用力拍了拍我肩膀,而后补上一句话。
我终于明白这个大术者的善意从何而来。
沈桃花能在背后夸我一句,我依然感觉很是意外。
“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这死人我替你打扫了,别心慌,刚进门儿的新人都爱胡思乱想。”
他似乎很是了解我的心情,又多嘴说了一句。
这真是一个好脾气的啰嗦鬼,我呵呵干笑着应付他的善意,尴尬的冲他摆摆手,眼看着他和那个名叫墨墨的男人把大包子的尸体台上摩托车,毫不在乎血水染了一身,而后我的耳中猛然传来一声摩托车的轰鸣,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就这般风驰电掣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看他们远去的方向,似乎是像后山扎去。
林婷的脸色依然苍白,痛苦的神色浮现在眉宇之间。
我知道她是强忍着伤口的痛楚,我本没对陈茄子那种神棍般的手法抱有太大期望,可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张一凡,你的人缘越来越好了。”
林婷看着我,说道。
“什么?”
我一愣。
“符咒门的门主陈茄子都对你另眼相看。”
她一语道出陈茄子的名字,我愣上加愣。
“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张一凡,有时候你运气好的招人嫉妒,你仅仅只是看起来一无所有,可偏偏所有人都对你青眼有加,你想过的体面很容易,不需要太费力气,因为老张家门里给你留下了太多天赋。”
“你常说自己是屌丝,哪里有你这种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屌丝。”
林婷又笑了,依然是那般不屑一顾。
“容易生活的人总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戳戳点点,张一凡,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活,还有一种活法叫生存?”
她看着我,眨眨眼说。
谈话由此变得有些令我诧异。
因为我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少女如今说出一个如此突兀的词语,生存。
“为什么是生存?”
我盯着林婷的眼睛问道。
在我印象中,她本应是与这个词语距离很遥远的女人。
“张一凡,我不在乎你的戳戳点点,我只是后悔,少女情怀呐,总是看不透现实。”
“张一凡,我累了。”
“抱一抱我吧。”
她看着我,轻声说道,温柔一笑。
我后退着,试图与我她伸出的双手保持距离。
因为我知道,这是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然后,林婷开始摇晃,纤瘦的身躯在晨风中不断晃着,踉踉跄跄,而后突然跌倒,昏死过去
血从伤口处默然渗出。
我无法看出她心中汹涌的悲伤,却看出她的伤势在这一刻突然加重了。
“喂,醒醒。”
九年间造就的那份疏离感觉依然困扰着我,我快步走到她身边,尴尬的呼喊着她,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我咬牙,攥拳,终究还是俯下身子,将她抱起来,向着杏花村的方向,在晨间的小路上狂奔而去。
伤口处流出的血染红了我的手。
柔软的身躯紧紧靠在我的怀中,如此熟悉。
我在奔跑,思绪万千。
我依然记得与林婷的第一次拥抱,那是十七岁夏天,一个蝉鸣之时,林婷的生日。
我偷偷卖掉了家里的旧报纸,又问赵大熊借了十块钱,凑齐了二十二块钱,给她买了一个会摇头的机器猫木偶,林婷并未嫌弃礼物的寒酸,一直把傻傻的蓝胖子放在课桌右边。
那天下午,我们一起逃了课,王响亮开着他的大宝马带我们去了省城,吃了一顿火锅,喝了酒,唱了歌,多事的王响亮借着酒劲儿带着我们去了婚纱店,夸张的买了一件婚纱塞给林婷,林婷害羞的扑进我怀里,死活不接。
那是我第一次与她拥抱,如此自然,少年与少女的心碰撞在一起,当时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和她一起度过,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如此一辈子。
那时候的王响亮意气风发,肆无忌惮的奚落着我的傻里傻气。
而如今林婷给我说起了生存,王响亮的家门里给我报出了二百万的身价。
曾经的过往越来越像一场甜蜜的梦。
我在奔跑,发力狂奔,汗珠子顺着额头留下来,杏花村村口的老石磨已经隐隐可见,依稀有几道人影蹲在树下。
“救人,快他妈救人!”
“有人要死啦!”
我冲着村口的人们大喊着!